第43章 再度登台
青年路的“飞天”舞蹈培训机构是市舞蹈协会的下属机构,姚会长是其法人代表。
邹楠去面试的当天下午,姚会长让她去“飞天”的练功房正式表演“翠屏春韵”这一舞蹈作品。
姚会长之所以改变主意,是因为她认识邹楠的姑姑邹淑晴----那个车祸离世的舞蹈编辑,她认为邹楠找到自己纯属天意。
不过她并没有把这个隐情告诉邹楠。
舞蹈的配乐是葫芦丝吹奏的“春彩满布”,因为一时也找不到那首原配的曲子,但有总比没有要强。没有合适的演出服,邹楠换了套相对厚实的秋衣秋裤在里面便准时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这场最后的考验并不追求舞台效果,只是为了核验舞者对这支舞蹈的领悟。
邹楠脱去外套,换上舞鞋,扎起马尾,缓缓走到练功房的中央。她非常紧张,身体不住地颤抖,因为从某种意义而言,这是邹楠阔别舞台十年后的首次登台表演,虽然台下只有一名观众,一名挑剔的行家。
灯光亮了,音乐响起,邹楠从起舞的侧卧造型里苏醒,如同慢镜头里芽叶舒展……
姚会长观看过苏莉莉的表演,就在翠屏县98年洪灾的慰问演出上,当时被深深地震撼了,它甚至改变了她对舞蹈狭隘的理解。
原先她一度认为舞蹈的感染力更多来自编导的匠心和舞台背景、道具及配乐,她没有想到一名优秀的舞者完全可以仅凭舞技和对舞蹈所蕴藏主题的深刻领悟而打动人的心灵。姚会长热爱舞蹈,尤其是中国舞,那种只有东方女性柔美的形体和内敛含蓄的性情才能充分演绎的艺术。
所谓“艺术没有国界”是最大的谎言!她无法想象如果“翠屏春韵”之类的舞蹈交由一名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的欧美女子来演绎会是怎样的效果。
她亦看不惯那些东方面孔去跳什么桑巴之类的热舞,南美人骨子里的狂野奔放是他们根本效仿不来的。当然,他们也展现了另一种风格的美,只是无法传神,差强人意。就好比用马蹄杯喝咖啡、用高脚杯泡龙井,还会是那个味儿吗?
所有的艺术都是有国界的,都有其民族属性,都有文化内核的支撑,当然,如果只是娱乐大众,倒无所谓了。
姚会长自知无法在舞蹈艺术上有所成就----彼时,二十出头的她是景安歌舞团的一名舞蹈演员,一名从未跳过主角的伴舞,随团来翠屏参加慰问演出,也就是在那次演出结束后的会餐上,她与邹淑晴有过一面之缘----毅然决定改攻编导,从事舞蹈创作的幕后工作。
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在后来的舞蹈创作中,她还真取得了些成绩,有几个拿的出手的作品。
舞蹈需要天赋,这种天赋分两个层面,一个是身体条件,一个是领悟能力。身体条件可以通过饮食、训练甚至整容美体来修缮,但领悟力通过后天的学习可以提升却很难有所突破!所以说真正的天赋异禀得是这两方面的完美结合。
此刻,练功房光洁的木地板上辗转腾挪、旋翻拧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漂亮女孩就很好的诠释了这一点。
在姚会长的理解,“翠屏春韵”重点突出的是一种渴望、来自生命本身的渴求绽放的欲望,由自然界万物春的复苏,到人性上的解放,乃至对生命的讴歌。“翠屏春韵”虽然是98抗洪慰问演出时火的,但舞蹈创作完成于八十年代初期,很符合当时改革开放的时代背景。
掌声响起时----机构的几名工作人员在练功房外通过窗户观看了邹楠的“演出”,情不自禁地给予的掌声----姚会长才从往昔的追忆中回过神来。
她也轻轻地鼓起了掌,这即是一种认可,亦是一种感叹:一个脱离了正规舞蹈训练十年的人,竟然能有如此优秀的表现,不得不令人敬佩。
“不可否认,你跳得相当不错!”姚会长看着汗水淋漓的邹楠,露出赞许的笑容,“不过我有种感觉,你在完成最出彩的几个跳跃旋转的动作时似乎有些力不从心,或者说是未尽全力,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邹楠沉默不语,她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右腿骨折的事告诉对方,她担心对方会因此改变决定。
“嗯……我会加强力量上的训练。”邹楠含糊其辞地答道。
“总体来说,你对这个作品的诠释还是到位的,但还欠缺一种……”姚会长略微斟酌,接着道,“一种真实残酷的生活磨砺!不过如今这个时代,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很难会有那种体会……当然,有些动作的细节还需要再进一步打磨。”
“嗯。”彼时的邹楠还并不能真正理解,姚会长那番话的含义,但不久后,当她真正经历了一些残酷的事后,常常会想起姚会长当时说话的表情。
“初赛在大后天市第一剧院举行,一会我给你个电话,你去找他,他会给你安排有关比赛的具体事宜。”姚会长掏出手机找号码,突然又看着邹楠,笑道,“你别等我呀,先去把衣服穿上吧!”
“……哦。”邹楠笑着应了一声,她还沉浸在被对方认可的喜悦中。
和姚会长分别时,对方语重心长地叮嘱邹楠:“小邹,舞者只有具备了良好的情感性,配以动作的精湛,并在音乐的启示下发挥艺术想像力,才能使舞蹈跳出完美的艺术形象,才能震撼人心。”
邹楠不住地点头,虚心受教,跟上午相比,眼前这不苟言笑的中年女人仿佛换了个人一样,突然变得那么和蔼可亲,说出来的话,也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希望你不会辜负某人的良苦用心!”
姚会长最后这句话让邹楠愕然,她脑中立刻浮现出罗小飞的形象来。
她琢磨着“良苦用心”这个词,感到无比的羞愧。她在想是否应该去给人道个歉,哪怕是打个电话也行,不过转念一想,这才到哪呀,自己不过是取得了一个参赛资格而已,如果连初赛都过不了,就急着道谢的话,岂不是让人笑话死了?
但无论如何,邹楠知道自己欠对方一个真诚的道歉,她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姚会长给邹楠的那个电话号码是舞蹈大赛具体负责人中的一个,他们约好了晚上九点在市第一剧院、也就是初赛的场地见。
邹楠本来想着能否早点或者干脆约明天早上的,但对方似乎很忙,接着电话还在厉声跟别人交待着什么,她根本就没机会开口,其实她也是怕对方拒绝自己的要求。
无所谓,晚就晚点,让王睿接送一下就是了,反正他有车!邹楠这样一想,也就释然。
电话里,王睿自然是满口应承,还说干脆晚上就一起吃饭得了。
邹楠说昨天才在外面吃了大餐,今天就算了,省得双方长辈有意见。王睿想想也是,就没有坚持。
但邹楠怎么也没想到,约定时间到时王睿竟然再度失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