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驼子

你永远无法理解一个赌徒的心理，除非你也曾经因为赌博而倾家荡产、众叛亲离、痛不欲生，不然你只能肤浅地认为他们仅仅是被贪婪蒙蔽了双眼的蠢猪而已……不过，事实也只是如此。

虽然他们有时候以为自己是一名运筹帷幄的统帅，赌场如战场，每把牌和了，都如同取得了一场战役的胜利；如果输了，他们又踌躇满志、企图东山再起，急切地期待着下一场战役能获胜，能赢得更多，赢得全世界。

他们有时沮丧颓废、暴躁绝望，有时又积极向上、自信满满，他们的心情和生活所有的内容都屈从于赌场上的成败。

可笑的是，这两种极端的心态与处境往往周而复始，没完没了，至死方休！

景安有一种特色小吃，名“饺子粑”，形同饺子，但面皮用的是糯米粉，擀得非常薄，馅料是萝卜丝、虾米、豆腐干丁混合而成，蒸笼蒸熟后，晶莹剔透，风味独特。

人民电影院有家专卖“饺子粑”的小店，色香味具绝，许多人慕名而来品尝。店老板驼子原先是大街上蹬三轮车的，城市取缔人力三轮这种有碍观瞻的落后运输方式后，为了生计，才转的行。

驼子也没想到自己卖个饺子粑，竟然发了财，不但买了新房还娶了漂亮媳妇，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他那头发花白没剩几颗好牙的寡妇娘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然好景不长，这两口子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而且越赌越大，越赌越没有节制，店里的生意也不管了，交给老娘和一个亲戚打理，夫妻俩则专职赌博。

十赌九输，除非会出老千！道理谁都知道，但做不到，每个赌徒都是浪漫主义者，都认为自己的运气比别人好，都认为输出去的钱能赢回来，而且还能赢得更多，都义无反顾地踏上这条不归路。

没多久，人们发现人民电影院门前的那家“饺子粑”店经常有讨债的人来捣乱，刷油漆、砸桌椅；又过了一阵，这家店便重新装修，换了主人，没有再卖饺子粑了，而是改行卖桂林米粉。

而后，在一个冬日的早晨，在人民电影院门口的一颗歪脖子柳树下，借助微弱的晨光，早起的人看见一个笔直的身影，悬挂在树枝上，鼻子尖和耳垂下还坠着剔透的冰锥。

驼子上吊了，讽刺的是，上吊的地点就在他从前蹬三轮车歇脚等客的歪脖子柳树下。

黄赌毒，按这个顺序排列，说明赌搏的危害甚至猛于毒品！

王睿是幸福的，当他和邹楠的婚期商定以后，即便喝水，一想到未婚妻，他都能品尝出甜蜜的滋味来。

他深爱着邹楠，憧憬着婚后的幸福，并且不止一次地幻想着和对方第一次做爱的情景。他认为爱是做出来的，他对自己那方面的能力很自信，他有理由相信在跨越了最后一道障碍后，邹楠也会更加爱自己！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无法为邹楠改变自己，摒除赌博的恶习。

“王睿，你怎么能对靳科长发脾气呢？客户就是上帝的道理你不懂呀？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同行在巴结他吗？”

康正医疗器械公司景安分公司总经理刘彤发火了，会议桌被他拍得梆梆响，回声在寂静的大厅里缭绕。

他口中的靳科长是市中医院的一位领导，专门负责医疗器械的采买，他们医院现在有一批设备需要淘汰更新，所涉金额不是个小数，靳科长便成了众多医疗器械公司公关的对象！

“经理，你是不知道，那个狗屁科长简直就是斯文败类，灌了两瓶马尿，满嘴喷粪，还对小娟动手动脚！”王睿激动地说，扭头看了眼小娟，对方有些尴尬地低垂下头，脸颊绯红。

刘彤也望向小娟。

“都是老销售了，什么客户没遇到过，就不能讲点策略……再怎么说你也不能骂人呀！你这样做，公司所有的前期努力都付诸东流了，损失你承担得了吗？”刘彤转移方向。

“我也不愿意看到这种结果，生意做成了，业绩上去了，大家都有奖金拿，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让咱们碰到这么个赖皮呢？”王睿耸耸肩。

“我也知道，有些男客户酒后会显得有些无礼，女销售会吃点亏，但沟通时就不能委婉些、圆滑些、聪明些吗？有必要让别人当场出丑，下不来台？这样一搞，关系僵了，还怎么合作？”刘彤说的也是一种普片的社会现象，但作为总经理，他永远得把公司利益放在第一位，虽然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这却激怒了王睿。

“说得轻巧，那他再提出进一步的要求呢？如果小娟是你亲妹妹呢？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有些比方是不好乱打的，容易让争执加剧升级，何况是用一种激愤的腔调！

刘彤无法容忍下属的顶撞，短暂的沉默后，怒道：“王睿，你家里条件好，不缺钱，可以任性，但其他人呢？其他人还等着工资、绩效奖养家糊口！”

死寂，王睿感觉到这话戳中了其他同事的软肋，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共事这么久，从穿戴言谈判断，他知道这些同事的经济条件都不太好，那个只抽五块钱庐山烟的老赵借了自己三千块好几个月了都没还上。

“行，我再去约那个靳科长，看看还有没有转机！”王睿妥协了。

彼时，王睿在赌桌上的好运气已经耗尽，他不仅输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还从朋友处借了近二十万！他答应再去会会那个无赖，完全是因为仗义和不服输的那股劲了，因为那些提成在他眼里已经不算什么了。

赌博已经模糊了他对金钱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