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汤之《盘铭》[1]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2]。”《诗》[3]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4]。”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5]。

注释

[1]汤：即商朝的开国君主商汤，亦称成汤。《盘铭》：指刻在盥洗器具上的警句。商汤认为，人心也需要洗涤，就像洗澡一样，去掉罪恶、污浊，时时反省，因此在盥洗器具上刻下箴言。

[2]作：振作，激励的意思。作新民：激励民众弃恶从善。

[3]《诗》：《诗经》，这里指的是《诗经·大雅》中的《文王》篇。《诗经》里的风、雅、颂代表三个不同板块，《大雅》共有31篇，大多为西周中期与后期之作，里面都是王公贵族的创作，没有平民的作品。《大雅》中的诗歌主要歌颂的是周王室祖先，如古公亶父、周文王等人，也歌颂了武王、宣王等人的功绩，还有些诗篇反映了厉王、幽王的暴虐昏乱及统治危机。《文王》篇是祭祀周文王时的诗篇，作者是周公旦，诗中告诫后代要以文王为榜样，把商朝亡国的史事当作借鉴，时时警醒自己，才能保证周朝的长治久安。

[4]其命：天命。周部落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但是到了文王的时候，开始依照天命行事，所以说“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5]是故：所以。君子：品德完善之人。无所不用其极：君子在道德境界上的追求没有终点。

译文

商汤刻在盥洗器具上的警句是这样说的：“假如一天之内做到了弃旧从新，那么就要天天去做，永无止境。”《尚书·康诰》说：“激励民众，让他们焕发新的风貌。”《诗经·大雅·文王》说：“周虽然是旧时就有的邦国，但是它秉承了新的天命。”所以，君子追求道德上的完善，是没有终点的，要时时刻刻想着更进一步。

点评

本章是“传”之二章，实际上就是在解读“亲民”的内涵。曾子依然通过“杂引经传”的方式，借助《尚书》《诗经》里的话语来佐证自己的看法。

商汤目睹夏桀的暴虐无常，励精图治，最终推翻了夏朝，因此，他告诫自己要每天反省自身，摒弃不好的东西，时时爱惜自己的品德。《尚书·康诰》里，天子告诫诸侯，要让他们治下的民众也反省自身。《诗经》里的《文王》篇，是讲述周朝历史和文王事迹的篇目。周部落的历史很久远，本来是生活在西北地区的一个小部落，但是到了周文王的时候，由于文王品德高尚，励精图治，周人发愤图强，所以逐步壮大起来。先秦历史中的这几个例子证明了“自新”的重要性。

朱熹批注本章时说道：“人之洗濯其心以去恶，如沐浴其身以去垢。”古人常常用洗澡来比喻自我反省，如《庄子·外篇·知北游》中说“疏瀹（yuè）而心，澡雪而精神”，《礼记·儒行》里说“儒有澡身而浴德”，《荀子·不苟》里也说“故新浴者振其衣，新沐者弹其冠，人之情也，其谁能以己之潐潐，受人之掝掝者哉”，甚至禅宗也主张“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可见，人的内心是需要时刻反省、自新的。

自省是个人修身养性的最佳方式。曾子曾说：“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孔子说：“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自省也。”儒家是非常重视自省的。明代湛若水说：“君子之学，反己而已，反己，则见其不能不愧于天，故不怨；见其不能不怍于人，故不尤。”在世界范围内，自省都是极其珍贵而有用的德行，德国文学家海涅说：“自省是一面镜子，它能将我们的错误清清楚楚地照出来，使我们有机会改正。”

那么，自省应该从哪些方面入手呢？一是主动发现自己的过失。儒家提倡“躬自厚而薄责于人”，有谚语解释说“自省责己者可以成人之善，责人者实可长自己之恶”。生活中，有太多人将这组关系弄反了，变成“严于律人，宽于律己”，最终，既不能起到自省的作用，还处处看到别人的不好，牵绊住自己的心思，整天在鸡毛蒜皮的事情上花费精力。其次，是要耻于存在过失。只有以此为耻，才能“知耻而后勇”，才有动力去改掉不好的地方。荀子说：“见善，修然必以自存也；见不善，愀然必以自省也；善在身，介然必以自好也；不善在身，菑（zī）然必以自恶也”。至于具体的方面，诸位大儒的看法各有不同，曾子着眼于“忠”“信”“习”三个方面，孟子关注“仁”“礼”“忠”“恕”四个方面。

西汉的薛宣说：“读书至圣贤言不善处，则必自省曰：吾得无有此不善乎？有不善，则速改之，勿使一毫与圣贤言之不善有相似焉。至圣贤言善处，则必自省曰：吾得无未有此善乎？于善则速为之，必使事事与圣贤所言之善相同焉。如此，则读书不为空言，恶日消而善日积矣。”通过读书来反省自己是一个比较好的方式，从古今中外的书籍中反省自己，反省当下，学习先哲的长处，不断改进自己的品行。每天躺在床上还未睡去的那段时间，不仅可以用来总结一天的得失，还应该用来反省，如有没有因为“善小而不为”，或者因为“恶小而为之”，有没有恶语伤人。长此以往，必然能够养成温润如玉的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