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留学中国的日子里
为了圆留学梦,一年半前,我来到了中国广州。
在我的姐妹淘之中,有人去了中国台湾台北,有人去了日本东京,有人去了韩国首尔,也有人去了英国伦敦,而我是镇上唯一一个来到了中国广州的游子。在我们国人眼中,中国的形象处于两个极端:老一辈的华侨华人都视中国为祖国,觉得海外华人和中国人同为华夏子孙,都是龙的传人;新生代提到中国却并不那么亲近,脑海中甚至有不少关于中国负面的传闻:中国货是劣质产品;中国人爱随地吐痰;中国骗子不少;中国的厕所没有门……
或许,对于我们大马人而言,广州的国际名声不及中国台北市、东京、首尔和伦敦,或许中国大陆对他们的吸引也不及中国台湾、日本、韩国和英国,但,对于我到中国广州留学的这一个决定,我不曾后悔。尽管发生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不可思议的事数不胜数,造假、欺诈事件更是常常荒诞得令人瞠目结舌,但当时初到广州时学姐与我们分享的一句话迄今言犹在耳:“只要你们能够在中国过完这四年,往后不论你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去,生活都将不成问题。”这句话或许有些许夸大,但总算有效地提醒了我们在这座城市生活务必万事小心,随时提高警惕。无论如何,我总算平平安安地过了这一年半,除了偶尔接到的一些诈骗电话或短信,也并无大碍。反之,在这招有九十多个国家的留学生的暨南大学华文学院,我得以见识到各国文化相互冲击、相互融合;在弥漫着不同国家文化气息的课堂上,我得以深入地了解各国文化对各国孩子的思维模式的影响有何不同。我确实十分热爱留学广州的日子,而或许在这一切留学广州所获得的成长因素背后,让我如此无悔的原因,来自于与我一起生活了一年半的三位可爱的室友——淑琴、丽婷和安玲。
比我年长一岁的淑琴来自印度尼西亚,兼具大哥气魄和大姐心态,对我们另外三位妹妹照顾有加;与我同龄的来自马达加斯加的丽婷,深受法国文化熏陶,性格开朗,思想开放;年龄最小的菲律宾女孩安玲外貌甜美可人,性格活泼,灵气十足的大眼睛十分讨人喜欢;我时而傻里傻气,时而精明能干,极讲原则的脾气下又藏着个潇洒不拘的灵魂。我们四人性格各异,价值观偶有出入,但我们的友好关系一直被系里同学传为佳话。冷眼相对或争执不断不是我们的作风,我们不曾达成协议,却极有默契地共同选择了最柔和、最真诚的方式去沟通、交流,去化解文化背景各异的我们在生活中出现的摩擦和矛盾。
淑琴是个奉献精神极强的女生,身上甚至散发着新生代男生少有的阳刚之气。房里的重活总是由她一手包办,我们谁都插手不得。出门在外,她常给我们带回好吃的,偶尔发现我们缺了什么日常用品还没来得及买,她都会默默地替我们把东西买回来。她总会习惯性地去对身边的人好,却常常忘了好好地对待自己,受委屈时只会选择生闷气,奈何她那无法掩饰的黑炭般的脸压根儿瞒不过我们犀利的双目,而我们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互递眼色,相互提醒尽可能地不要打扰她,让她自个儿静一静。她不喜欢被我们这三位妹妹照顾的感觉,不愿意让我们为她分忧,甚至常常拒绝接受我们送给她的食物或小东西。为此,我们下了很大的努力,在半哀求半强硬的态度下,她才愿意“勉强”接受我们的好意。她看似坚强无比,但刚强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极其敏感的心,常常纠结于他人是否真心喜欢她的问题,更常常爱问我们一个很可怕的问题:“如果我不是你们的室友,你们会不会喜欢我这个朋友?”类似的问题总让我措手不及、无言以对,但为了安抚她那忧郁的情绪,我只好长篇大论地与她分享了一堆又一堆的人生哲理,偶尔还搬出自己活生生、血淋淋的惨痛经历作为激励她的例证。
丽婷善于观察和模仿,古灵精怪,幽默感十足,是我们房里的“笑弹”制造家。班上男生的是非是她最爱聊的话题,间中更会模仿他们的走路或说话神态,惟妙惟肖,娱乐性十足。她说得一口流利的法语,在房里却苦于无用武之地,只得使用她那发音常被安玲取笑的英语和总把音调搞混的汉语与我们沟通。我忘了相识初期,我们之间是否存在着语言沟通障碍,但或许是丽婷她那说话时生动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总能令我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我们这非常国际化的四人组合,日常交谈从最初的国际语言——英语,至今天的英汉参半,不曾出过乱子,反倒是常常闹出笑话。安玲的英语最好,因此每当我们三人的发音不标准的时候,准会被她笑上老半天。淑琴的印尼语和我的马来语有相通之处,只是腔调有所不同。我偶尔会跟淑琴说上数句马来语,她却爱取笑我的腔调,令我纳闷不已。尽管我说的英语和马来语都不够标准,但幸亏一口流利的汉语让我扳回了些许颜面。我是房里的汉语小老师,她们三人写作业时若遇到难题,就是我出手相“教”的时候了,这也让我有机会学习如何用我现有的知识去试着当一位母语非汉语的汉语学习者的老师。
安玲是我们房里的小公主。她天真烂漫,甜美可爱,但没有刁钻任性的公主脾气。她有一双巧手,审美极佳,是宿舍里的发型师。每当我需要出席较为正式的场合时,她总能帮我把一头平时疏于打理的乱发变成适合我装扮的发型。可能是由于年龄差距较明显的原因,我不自觉地把她当亲妹妹般疼爱,而她也总爱对我撒娇。她非常爱吃巧克力,一小块巧克力就能让她开心大半天,因此我柜子里的巧克力常常成为逗她开心的灵药。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们都爱听音乐,但在曲风的选择上,我们四人主要分成两大派:我和淑琴较爱抒情乐;安玲和丽婷最爱动感乐。她俩身上隐隐透着西方奔放的艺术气息,最爱随着强劲的音乐节奏热烈地扭动身躯跳起舞来。淑琴的价值观较为传统,因此对于性感的热舞只能表示不懂欣赏,而那动感二人组却更喜欢在淑琴面前“搔首弄姿”,总要把淑琴逗得无言以对方愿罢休。
我们四人的关系很奇妙。若淑琴和她们俩拌嘴,我一定会帮着她们气淑琴,而其实跟淑琴感情最深的是我。这时候的我们就像三个顽皮的孩子在顶撞着一位对我们无计可施的母亲。淑琴常逗安玲玩儿,每当把她逗急了,安玲总会向我求救,而一旦我出了声,淑琴总会一边怪我偏心,一边乖乖地收手。这时候,丽婷就会在一旁装出一副成熟之态,鄙视我们这幼稚的三人。其实我们四人都有着胡闹的基因,就看当时是谁诱发了其余三人胡闹的欲望,而不管胡闹的组合是哪三人,剩下的那一人往往结局悲惨。四人当中,我看似处事待人成熟干练,偏偏在生活上非常散漫不羁,常常忙到很晚才洗澡,很晚才睡觉。每当这种情形出现,淑琴和丽婷就会担当我老妈的角色,对我展开唠叨攻势,规定我必须在几点前洗澡、睡觉,若不依规定就把我的笔记本电脑锁起来。身在异国他乡,我竟然还能体会到慈母般的叮咛和唠叨,这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宿舍是我身在异乡唯一愿意露出软弱之态的城堡,唯有在这属于我们四人的城堡里,我才会任由我在外所受的委屈化成泪水尽情地奔流;也只有在这被我视为家的暖窝里,我才会肆无忌惮地随性大喊大笑大闹。同在一屋檐下已快迈入第三个年头了,对于彼此的生活作息,我们已经非常熟悉,谁半夜里会打呼,谁半夜里会说梦话,我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也已习惯彼此在床上的身影及鼻鼾声。若在某个晚上有谁外宿了,剩下的人总会觉得心里不踏实,喃喃自语地不停重复念叨:“今天××外宿哦!”每逢我们之中谁的生日,或碰上了普天同庆的节日,我们一定会挪出时间一起出外吃饭。尽管淑琴常年茹素,我们能够选择一起进餐的餐厅不多,但却丝毫不减我们开开心心聚餐的兴致。
四人当中,我是最忙碌的那位,日日忙着系里活动的事儿,把自己搞得疲惫不堪之余,还常常要面对活动上或人事上的压力和纠纷。我的三位室友就像是我的避风港,虽然我并不会向她们全盘倾诉所遇到的问题,但她们总是替我加油的笑脸,以及心疼我的神情,总能给我应付难题的勇气和力量。在我决定只身离家来到广州留学的那个时候,我压根儿没想过我能如此有幸拥有三位对我如此重要的室友。我们各自都拥有更要好的朋友,但不曾影响我们彼此间犹如家人般的感情。或许我们不会把一整天下来遇到的琐碎事都分享一遍,但我们总能从彼此的眼神和脸色中感觉到彼此的心情,并及时在各自需要的时候,二话不说地,准备好为她守候。
到中国留学的这段日子里,从一年级的懵懵懂懂,到今日的“半老油条”状态,我的视野在课堂上老师的引导下,以及课堂外的生活经历中扩展了不少。伴随着对中国现今社会了解的加深,我对中国的印象从最初的无法理解到如今的理解,虽然免不了仍有些无奈和感慨,庆幸的是我们四人仍能够相互做伴,共同经历了不少风雨:一起见识了中国骗子的高超手段;一起鄙视地铁里不让座给孕妇的年轻乘客;一起努力融入中国本土文化;一起在考试周熬夜复习;一起在查房前夕进行大扫除;一起被宿管阿姨训斥在三更半夜时分制造噪音。在中国留学的日子里,我获得了各种感受和经历,但对我而言最为重要的,是我的三位室友的相伴。
她们,让我在中国留学的日子变得更有意义。我真切地盼望着在接下来的两年里,我们的情谊能够再上一层楼,为彼此留学中国的回忆画下色彩缤纷的一页。
(本文获得华文教育系第一届作文大赛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