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特洛伊人的反攻

晨光女神厄俄斯抖开橘红色的绣袍，

黎明降临了大地。霹雳炸雷的宙斯

把诸神召到俄林波斯山的山顶聚集。

他面对众神训话，众神都洗耳恭听：

“诸位天神，诸位女神，请听我说！

我的话都出于肺腑，发自魂灵，

任何一位神还是女神，都不要反驳，

相反，你们必须赞同，以便我把

这件事情迅速地料理。要是让我

发现哪一位神祗，背着我离开众神，

去帮助达奈人或特洛伊人，待他回到

俄林波斯山，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斯文扫地，脸面全无。或许被我捉住，

扔下阴森森的塔耳塔罗斯，那地方

远在地狱的深处，巨大的深渊，

门是铁做的，门槛是青铜，

与哈得斯的冥府也隔着天壤般的距离。

这样一来，你们就会知道，我比所有

天神都来得厉害！不信，你们就来

试试看，你们把一根黄金的锁链

从天上吊下去，所有的神和女神

都下去抓住它的末端，可是，即便

你们把锁链拉断，也不能将至高无上的

宙斯，从天上拉到地面。但是，只要

我决意将锁链往上提，我就会把你们

连同大地和海洋一起拉上来，然后再把

锁链拴在俄林波斯山的一角，你们连同

所有东西，就会悬在半空晃荡！要知道，

我有如此神力，远远胜过众神和凡人。”

宙斯这番严厉的训话，使众神

吓得心惊胆战，半天发不出声。

还是灰蓝眼睛的雅典娜打破了沉默：

“克罗诺斯之子，至高无上的神，我们的父亲！

我们知道你威力无比，岂敢和你比试？

可我们全都为达奈人的士兵悲伤，

莫非他们的命运不幸，注定要毁灭于疆场？

我们会遵照你的吩咐，不参与战斗，

只想给阿耳吉维人提供一些劝告，

以免因为你的愤怒，使他们全军覆没。”

只见汇聚乌云的宙斯对她笑了笑道：

“特里托格内娅，我心爱的女儿，

你放心吧，我并没有真的打算这么做，

我对你总是很仁慈。”

说完，宙斯套上铜蹄的金鬃神马，

抓起精工细作的金鞭，

金甲披身地登上了金马车。他扬鞭催马，

神马轻松自如地飞驰于大地与星光灿烂的

天空之间。转眼便来到养育野兽、处处

有泉水的伊达山，伊达山的巅峰伽耳伽荣，

是他的圣地，设有烟火旺盛的祭坛。于是

神人之父亲在那里把神马勒住，下了轭。

又抛出一团团浓雾，弥漫在神马的四周，

随后，悠然自得地坐在山顶，俯视着

特洛伊人的城堡和阿开亚人的船队。

长发的阿开亚人在各自的营帐里匆匆吃过

早饭，就披上铠甲，全副武装起来。

在战场的另一头，特洛伊人也忙着披挂上阵，

他们人数虽少，但为了保卫妻儿，

只得背水一战，浑身充满了斗志和精神。

他们打开所有的城门，蜂拥而出，

成队的步兵车马，喧嚣声响彻天空。

当两军开到空地，迎面相遇，白刃战

就开始了。只见无数的盾牌、长枪

打成一片，身披铜甲的战士竞相搏斗；

猛烈的喊杀声和兵器的撞击声响彻云霄，

其中夹杂着死者的哀号和胜利者的吼叫。

喊声惊天动地，黑色的鲜血浸透了泥土。

随着日头渐渐攀升，时间的推移，

枪矛飞矢频繁地中的，双方伤亡惨重，

人马纷纷坠地。及至正午，神人之父

拿出一架黄金的天平，在秤盘两头

各放一枚砝码，分别代表披铜甲的

阿开亚人和擅长驯马的特洛伊人的命运。

宙斯提起天平的中端，结果阿开亚人的

砝码沉了下去，也就是说，阿开亚人的

命运坠向养育万物的大地，而特洛伊人的

命运翘向辽阔的天空。只见宙斯挥手

甩出一个响雷，从伊达山一直打到

阿开亚人的头顶。目睹此景，将士们

无不感到惊悸，个个陷入了苍白的恐惧。

伊多墨纽斯见状，无心恋战，还有阿瑞斯的随从，

阿伽门农和大小埃阿斯，也退出了阵地。

只有阿开亚人的保卫者、格瑞尼亚的老将

奈斯托耳还在阵地上，不是出于自愿，

而是他的战马被美发的海伦的丈夫、

神一样的阿历克山德罗斯用箭射中，

跌倒在地。箭矢正好扎进战马的头顶，

那是生鬃毛的要害部位，接着又深入

脑髓，痛得它前蹄腾空，后蹄直立。

只见它插着铜箭镞狂奔乱跳，其他

马匹也跟着受惊。于是老人迅速

拔出利剑，跳到车前，砍断了轭套，

这时，一辆飞驰的战车杀出乱军，

朝他扑来，只见车上站着威风凛凛的

驾驭者赫克托耳。眼看奈斯托耳

要在赫克托耳的枪下送命，多亏

善于吼叫的狄俄墨得斯眼疾手快，

连忙发出可怕的吼声，向奥德修斯

求援：“你往哪里逃？莱耳忒斯之子、

宙斯的后裔，足智多谋的奥德修斯！

难道你要做个懦夫？当心逃跑时，

背上中人一枪，你给我站住！让我们

一起打退这个恶煞，救出老英雄！”

但历经磨难的、神一样的奥德修斯并没有

听见，他正一门心思地直奔阿开亚人的大船

逃跑。提丢斯之子、狄俄墨得斯只得独自

一人冲到前排，站到奈琉斯之子奈斯托耳的

身边，大声喊道，快捷的话语仿佛长出了羽翼：

“老英雄，那些年轻人欺你年老力衰，

将你折磨得精疲力竭；可悲的老年

正在将你追赶；你的腰背弯曲，

你的侍从疲软，你的战马迟缓。

还是快快登上我的战车吧，看看

特罗斯的神马[75]如何了得，它们善于

在熟悉的平原自由驰骋，进退自如。

我从那个溃退的埃涅阿斯手里将这对

骏马夺来。现在，你把自己的车马交给

你的侍从照管，和我一起驾着这对神驹

去迎战擅长驯马的特洛伊人的英雄，

让赫克托耳知道我的长枪的厉害！”

于是，格瑞尼亚的车战英雄、奈斯托耳

听从狄俄墨得斯，登上了他的战车。

那两个魁梧强壮的侍从塞奈洛斯和刚烈的

欧鲁墨冬，接过奈斯托耳的车马看管。

只见奈斯托耳抓起闪亮的缰绳，策马扬鞭，

很快靠近赫克托耳，说时迟，那时快，

赫克托耳已经来到了面前。提丢斯之子

率先掷出长枪，却不曾击中赫克托耳，

矛头反倒刺中执缰的副将厄尼俄裴乌斯的

胸乳。他是塞拜俄斯心高气傲的儿子，

只见他从战车上一头栽倒在地，他那匹

快捷的战马受了惊，马失前蹄，腾空而立。

厄尼俄裴乌斯饮声而亡，灵魂随即散去。

见此情景，赫克托耳悲愤交加，却不得已

撇下朋友的尸体，继续驱车前进，

试图再找一位搭档，很快如愿以偿。

战车又有了驭手，那是伊菲托斯勇敢的儿子、

阿耳开普托勒摩斯；等他从快马身后

上了战车，赫克托耳就把缰绳交给了他。

这时战场一片混乱，眼看特洛伊人大难降临，

四处逃散，就像被逼入羊圈的绵羊，

他们要被打得退回伊利昂，困在城里。

幸亏神人之父眼疾手快，看到山下的

险情，就马上打出可怕的雷电和霹雳，

炸在狄俄墨得斯的马前，燃烧的硫磺

发出恐怖的火焰，战马因此受惊，

拖着战车连连后退。发亮的缰绳

从奈斯托耳的手中滑脱，老人心里

害怕，这样对狄俄墨得斯说道：

“提丢斯之子，快撤！使你追风的

神马逃离，你没看出宙斯已把胜利

调拨给他们，至少今天，荣誉不会

属于你！或许日后他还会将它赐还我们，

但凡人不管多么强大，都不可能抗拒

宙斯的意志，宙斯的能力没人能比！”

只听善于吼叫的狄俄墨得斯这样回答：

“老人家，你说的话非常在理，可是

我就是难以咽下这口气，想想赫克托耳

会当着特洛伊人的面公开吹嘘，‘提丢斯

之子在我面前溃退，被我赶回他的船队！’

他这样说，我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只听格瑞尼亚的车战英雄奈斯托耳答道：

“唉，勇敢的提丢斯之子，你在说什么！

你就让他去吹嘘，说你胆怯无力，但特洛伊人

和达耳尼亚人心高气傲的妻子绝不会相信——

是你把她们年富力强的丈夫打死在泥地里！”

说完，奈斯托耳随即掉转马头，驾着

那对追风的神马重又汇入人马喧嚣的乱军。

特洛伊人发出怪声和粗野的嚎叫，

呻吟的箭矢雨点一般朝他们飞去，

头盔闪亮的高大的赫克托耳也大声叫嚷：

“提丢斯之子，驾驭快马的达奈人敬你

胜过别人，让你占据尊位，享受美酒

和肥肉。可现在，他们不会再这么做，

只会耻笑你。因为你是一个胆小鬼，

比妇人强不了多少。你根本不可能

捣毁我们的城市，将我们的妇女抢上船，

运回家乡，之前我就会使你遇见死亡！”

赫克托耳的这席话，使提丢斯之子

开始动摇，两种想法让他犹豫：

是继续搏斗，还是马上逃离？他真心

希望再战，但三次行动，三次受阻。

足智多谋的宙斯从伊达山上甩下惊雷，

给特洛伊人发出信号，胜利将属于他们。

这时赫克托耳大声地对特洛伊人叫喊：

“特洛伊人、吕西亚人、善于近战的

达耳达尼亚人的勇士们！朋友们！

拿出男子汉的魄力，鼓起战斗的气势，

我看出克罗诺斯之子有意要让我们获胜，

赐给我们巨大的荣耀，而把灾难留给了

我们的对头，达奈人。他们很愚蠢，

造出这单薄无用的防护墙，试图阻挡我们，

但我的战马会轻易跳过深深的壕沟。在我

到达他们的船队时，别忘了给我准备火把，

我要点燃他们的木船；我还要把受烟熏的

阿耳吉维人，无情地杀死在宽大的海船旁。”

说完，赫克托耳呼唤他的战马，对它们说道：

“珊索斯、波达耳戈斯，埃松和闪亮的朗波斯！

现在到了你们报答我的时候！心高气傲的国王

厄提昂的女儿、安德罗玛开精心照料着你们，

给你们喂蜜一样香甜的麦子，甚至备上美酒，

供你们饮用，比给我倒酒还要勤快，

虽然我是她心爱的丈夫。现在，你们要快跑，

紧紧追赶敌人，我们将缴获奈斯托耳的盾牌，

眼下它海内外闻名，盾面和把手全由黄金铸成；

我们也能从驯马好手狄俄墨得斯的身上剥下

精美的胸甲，它是火神赫法伊斯托斯的杰作。

若能夺得这两件东西，就可望把阿开亚人赶回快船！”

赫克托耳的一番鼓吹，让天后赫拉感到愤慨，

她摇动自己的宝座，使巍峨的俄林波斯山震撼！

只听她对威力无比的海神、波塞冬这样嚷道：

“可耻啊，震裂大地的海洋之神！

你心里从不怜悯正遭毁灭的达奈人。

他们曾在赫利开和埃伽伊，设立祭坛，

为你献上丰厚的祭品，你也曾有意让他们获胜。

假如我等愿意帮助达奈人的神下定决心，

阻挠炸雷霹雳的宙斯，将特洛伊人赶回城，

他就只能独坐伊达山，忍受烦恼的折磨。”

赫拉的一席话，扰乱了震撼大地的海神的

心境，只听威力强大的波塞冬这样回答：

“赫拉，你的话太过鲁莽，要知道，

我无意和克罗诺斯之子、宙斯为敌，

哪怕和所有神祗一起，我们也打不过他，

主神的能力没有任何人能够比！”

他们这样交谈着，壕沟环绕的防护墙

与船队之间，却挤满了战车和持盾的

阿开亚人将士，是普里阿摩斯之子、

像阿瑞斯一样勇敢的赫克托耳将他们

赶到那里，宙斯正使他获得荣誉。

若不是天后赫拉唤起了阿伽门农的斗志，

催他快步跑去激励阿开亚人，赫克托耳

可能已经把平稳的战船点燃熊熊大火。

只见阿伽门农沿着阿开亚人的营帐和船只

奔跑，结实的手中提着一件绛紫色的大氅，

他来到奥德修斯那条宽大的黑船边，

这条船停泊在船队的中央，在那里讲话，

声音可传至船队的两头，忒拉蒙之子

埃阿斯和阿基琉斯的营帐，均可听见——

他俩凭恃自己的勇气和臂力，分别把

平稳的大船泊在船队的两头。只听

阿伽门农提高嗓门，大声呼唤达奈人：

“阿耳吉维人，你们真可耻！

全是窝囊废，白白披了这身甲胄！

平时的豪言壮语都到哪里去了？

你们曾经自诩为最勇敢的人，

还在莱姆诺斯大吃肥美的牛肉，

畅饮满杯的葡萄酒，并夸下海口说，

你们一个人就能对付一百、甚至

二百个特洛伊人。可现在，我们全都

加起来，都敌不过赫克托耳一个人，

他将放火烧毁我们的船只！

宙斯父亲，你可曾如此伤害并打击过

一个强大的国王，还夺走他的名声？

当我乘坐甲板坚固的海船，开始踏上

进军伊利昂的倒霉的航程，每逢路过你

精致的祭坛时，从来不敢忘记祭献，

为你焚烧公牛的油脂和腿骨，只是

希望能够毁灭那座城墙坚厚的伊利昂。

宙斯啊！求你至少满足我的此番哀告：

让我的阿开亚士兵死里逃生，

不要让他们倒毙在特洛伊人之手！”

他高声哀求，泪水纵横，宙斯见状，

心生怜悯，答应保证他的军队安然无恙。

宙斯随即放出一只老鹰，飞禽中预兆

最准的鸟，爪子里抓着一头善跑的小梅花鹿。

只见它把小鹿扔在那座精致的祭坛上，

阿开亚人一直在那里祭祀发预兆的主神宙斯。

人们看到了老鹰，知道它是宙斯派来的预兆之鸟，

于是都鼓足勇气，向特洛伊人冲锋。

达奈人虽然人多，却没人敢

表示要赶在提丢斯之子的快马前，

同特洛伊人决斗。只见狄俄墨得斯的快马

飞过战壕，投枪出手，趁夫拉得蒙之子

阿格劳斯掉转马头逃跑时，一枪扎入他的脊背，

矛头刺透他的胸脯。他从战车上应声倒地，

当场毙命，身上的铠甲还在哐哐作响。

冲在狄俄墨得斯身后的，是阿特柔斯的两个儿子，

阿伽门农和墨奈劳斯。他俩后面是

凶猛异常的大小埃阿斯，再后面是

伊多墨纽斯和他的副将、墨里俄奈斯——

他像杀人的厄努阿利俄斯[76]一样狂暴；

还有欧埃蒙显赫的儿子、欧鲁皮洛斯。

丢克罗斯[77]第九个出战，他站在忒拉蒙之子

埃阿斯的盾牌后面，依靠盾牌的掩护，

窥视时机，拉弓搭箭，一箭射中一个敌人，

使那人倒在原地，灵魂飘散；每次射完，

丢克罗斯就往后退，像孩子跑回母亲身边，

埃阿斯便用发亮的盾牌，将他遮掩。

光荣的丢克罗斯最先射死哪个特洛伊人？

俄耳西洛科斯第一个倒地，接着是

俄耳墨奈斯、俄菲勒斯忒斯、代托耳、

然后是克罗米俄斯和神一样的鲁科丰忒斯，

还有波鲁埃蒙之子、阿莫帕昂，和墨拉尼波斯——

他把这些英雄一个接一个，射倒在肥沃的大地。

民众的国王、阿伽门农目睹丢克罗斯

用强有力的弓箭，打乱了特洛伊人的阵脚，

心里非常高兴，走到他的身边对他说道：

“干得好，忒拉蒙之子，出色的首领！

看来，你是达奈人的希望，你父亲的荣耀！

你虽是庶出，可你父亲忒拉蒙对你关怀备至；

现在你长大，远隔重洋来为他争光。

我告诉你，但愿老天保佑，这话将成为事实——

如果携带神盾的宙斯和雅典娜

让我们攻陷固若金汤的城池伊利昂，

在我之后，我便赏赐你丰富的战利品：

一只三脚鼎，或两匹带战车的骏马，

或是一名女子，去和你同床。”

听他这么说，显赫的丢克罗斯这样回答：

“高贵的阿伽门农，你何须敦促我这个渴望战斗的人？

自从我们想把特洛伊人赶回伊利昂，

只要我还有力气，我就不会停止战斗。

我总是提着弓箭，在阵前伺机射死敌人。

我已放出八支带倒钩的利箭，

全都扎进勇于作战的敌人身躯，

只有赫克托耳这条疯狗，我还没有射中！”

说完，他又张弓放箭，箭矢直奔赫克托耳。

丢克罗斯盼望一箭中的，却没有成功，

反而射向普里阿摩斯另一个强壮的儿子，

打在勇敢的戈耳古西昂的胸脯上。

他的母亲是貌似女神的埃苏墨人[78]

卡丝提娅内拉。只见戈耳古西昂的脑袋，

由于吃不住铜盔的重量，歪倒在肩上，

耷拉到一边，就像花园里的一枝罂粟，

受不了春雨的打击和果实的重压。

丢克罗斯再次拉弓，朝赫克托耳射出一箭，

想把他射倒，然而箭头再次偏离目标——

因为阿波罗将它拨到一边，因此击中了

赫克托耳勇敢的驭车手、阿尔克普托勒摩斯的

胸乳。只见战马惊得腾立半空，他从战车上

摔下，躺倒在地，生命和灵魂很快散去。

赫克托耳见此情景，悲痛欲绝，却不得已

撇下他的尸体，唤来站在身边的自己的弟弟、

开勃里俄奈斯，要他来驾驭战车，开勃里俄奈斯

遵命，但赫克托耳却从战马后跃下，让人

畏惧地吼叫一声，抱起一块巨大的石头，

径直朝丢克罗斯砸去，指望能砸中他，

而此时，丢克罗斯正从箭筒里抽出一支

锋利的羽毛箭，搭箭上弦，用力拉满。

这样，头盔闪亮的赫克托耳的巨石

就砸中了丢克罗斯的脖子和胸之间

那个致命的锁骨部位，丢克罗斯被

那块裹挟着仇恨与愤怒的巨石砸得

筋腱俱断，手足瘫软，跌倒在地，

弓箭也被砸烂，脱手掉下。埃阿斯

眼看兄弟生命垂危，连忙跑过去跨在

他的身前，用盾牌掩护他。盾牌后，

他的两位好友，厄基俄斯之子墨基斯丢斯

和卓越的阿拉斯托耳，弯腰蹲下，

架起丢克罗斯，返回海船，

受伤的丢克罗斯一路哀声不绝。

这时，俄林波斯主神再次激发起

特洛伊人的嗜战狂热，让他们将阿开亚人

逼回又宽又深的壕沟。赫克托耳陶醉于

自己的力量，身先士卒，冲锋杀敌，

就像撒腿快速追赶野猪或狮子的猎狗，

一边扑上去咬它们的后腰或肋腹，

一边盯着它们扭动的身体，防止反扑。

赫克托耳就这样在长发的阿开亚人后面

紧追不舍，一个接一个地杀死落在后面的

士兵；只见阿开亚人节节败退，许多人

死在特洛伊人的手下；他们一边逃一边

越过壕沟里的尖木桩，退至海船，然后

停下，站稳脚跟，彼此呼唤，众人都举起

双手，向诸神高声哀告。而赫克托耳则赶着

长鬃飘扬的骏马，来回奔跑，睁着一双像

戈耳戈女妖或杀人狂阿瑞斯的大眼。

白臂的女神赫拉见此情景，心生怜悯，马上对雅典娜

说道，快捷的话语仿佛长出了羽翼：

“携带神盾的宙斯之女！达奈人正遭到不幸，

厄运使他们成批地倒毙在那个疯子手里，

他就是普里阿摩斯之子、赫克托耳，

没有人能够抵挡。他这样干让我心烦，

在这紧要关头，你我怎能袖手旁观？”

只听灰蓝眼睛的女神雅典娜这样回答她：

“他一定会死，死于阿耳吉维人之手，

他的勇气和力量将丧失殆尽，倒在自己的故乡！

然而现在，我的父亲正在发怒，满腔恶毒，

蛮横地处处阻挠我的计划，他从来不想想，

我多次营救过他的儿子、赫拉克勒斯，

欧鲁修斯国王曾经派给他苦差，折磨他，

于是赫拉克勒斯经常对着天空祈祷，

而宙斯总是派我去急急地帮助他。

有一次，欧鲁修斯派赫拉克勒斯去冥府，

找死神把那条看守冥府大门的三头狗，牵回人间，

我的智慧要是能预知现在这一切，那天赫拉克勒斯

就逃不过斯图克斯河湍急的流水。

现在宙斯恨我，为了成全忒提丝——

她亲吻宙斯的膝盖，抚摸他的下巴，

恳求赐给那抢劫城市的阿基琉斯以殊荣。

但终有一天，他还会重新管我叫‘灰蓝眼睛的爱女’。

现在，你去把那两匹戴金额饰的神马套好，

而我将回到携带神盾的宙斯的宫殿，

披铠挂甲，全副武装起来，我倒要看看，

当我们出现在两军阵地前，那头盔闪亮的

赫克托耳还会不会神气活现？！

当然，我也乐意看到，他的特洛伊士兵，

死在阿开亚人的海船旁，用他们的

血肉和肥油喂饱秃鹫和狗！”

听雅典娜这么说，白臂女神赫拉同意，

于是，强大的克罗诺斯之女，众神的天后

前去给两匹戴黄金额饰的神马套车。

与此同时，携带神盾的宙斯之女雅典娜

脱下自己亲手缝制的绣袍，扔在

父亲的宫殿里，换上汇集乌云的雷神

宙斯的衬袍，又披上自己用于惨烈战斗的

铠甲，然后手握粗大沉重的长枪，登上了

闪闪发光的战车。这位强大父亲的女儿，

曾经用它征服过令她愤慨的凡人的队伍。

只见赫拉扬起神鞭，策马前行，天门

隆隆响着，自动敞开，它们由

时序女神掌管。这些女神守护着

俄林波斯山和辽阔的天空，负责

拨开或关闭浓密的云雾。她们

快马加鞭，一路疾驰穿过了天门。

但宙斯父亲从伊达山看见她俩，勃然大怒，

派遣长着金翅膀的伊里丝去传达消息：

“快捷的伊里丝，快把她们挡回去，

不要让她们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不想和她们动手。要不然，

你就告诉她们，我的话说到做到——

我要把她们车前快马的腿打瘸，

把她们从车子上扔出去，还要把车子砸烂；

她们将熬过十个流转的年头，才能愈合

我用雷电劈开的伤口；让灰蓝眼睛的姑娘

知道，同父亲对抗会是什么结果。

对赫拉，我却不会如此生气、愤怒，

阻挠我的命令，她已经习以为常。”

宙斯说完，快如风暴的伊里丝带着口信，

立即出发，从伊达山直接升入巍峨的俄林波斯峰。

她一进入山峦重叠的俄林波斯外门，

就遇见两位女神，将她们挡住，传达了神谕：

“你们哪里去？为何如此气急败坏？

克罗诺斯之子不许你们去帮助阿耳吉维人。

听听他的警告，他说他说到做到——

他要把你们车前快马的腿打瘸，

把你们从车子上扔出去，还要把车子砸烂；

你们将熬过十个流转的年头，才能愈合

他用雷电劈开的伤口；让灰蓝眼睛的姑娘

知道，同父亲对抗会是什么结果。

对赫拉，他却不会如此生气、愤怒，

阻挠他的命令，她已经习以为常。

所以，你这蛮横无耻的东西，

倘若真敢举着粗重的长枪

和父亲动手，你可要小心注意！”

对她们说完，快捷的伊里丝转身离去，

于是赫拉便对帕拉丝·雅典娜这样说道：

“算了，携带神盾的宙斯之女，我不想

和你一起，为了一个凡人同宙斯去斗。

就让他们听天由命，该死的死，该活的活，

特洛伊人和达奈人的命运就让宙斯

随心所欲地去安排，因为这是他的权利。”

赫拉说完，就掉转追风神马的马头返回，

时序女神把两匹长鬃飘扬的神马下了轭，

牵进厩棚，拴在填满仙界饲料的马槽旁，

将马车停靠在门廊中发亮的墙边。

而两位女神来到众神之间，强忍着悲伤，

坐在黄金的长椅上。

就在这时，宙斯父亲那两匹骏马带着

车辕坚固的马车，载着他从伊达山

回到俄林波斯山，来到众神聚会的厅堂。

著名的裂地海神波塞冬，为他卸下马轭，

把马车搁在车架上，盖上遮布。

制造霹雳的宙斯坐到黄金的宝座上，

巍峨的俄林波斯山在他的脚下摇晃。

只有雅典娜和赫拉远远离开他就座，

既不对他说话，也不发问；

但宙斯心里明白，就开口说道：

“雅典娜和赫拉，为何如此愁眉苦脸？

你们总是在凡人争取荣誉的战场，

毁灭特洛伊人，对他们怀有仇恨。

可是我的能量和力气没人能比，

俄林波斯山上众神之合，都不能抵抗。

至于你们俩，还未目睹战争的痛苦，

那美丽发亮的肢体就会嗦嗦发抖。

我实话告诉你们，我说到做到——

你们一旦被我的雷电劈着，就再

也回不了众神居住的俄林波斯山。”

宙斯说着，而一心想使特洛伊人遭殃的

雅典娜和赫拉，却远远地坐在旁边

小声嘀咕。只见雅典娜沉默不语，

内心充满了对宙斯父亲的强烈愤慨，

但赫拉却忍不住了，就对宙斯说：

“克罗诺斯之子，至高无上的神，你在说什么！

我们知道你威力无比，岂敢和你作对？

可我们全都为达奈人的士兵悲伤，

莫非他们的命运不幸，注定要毁灭于疆场？

我们会遵照你的吩咐，不参与战斗，

只想给阿耳吉维人提供一些劝告，

以免因为你的愤怒，使他们全军覆没。”

只听乌云的汇聚者宙斯这样回答：

“尊贵的牛眼睛的天后赫拉，只要你

愿意，明天拂晓，你就会看见克罗诺斯

最强大的儿子将给阿开亚人造成更大的

灾难，而强有力的赫克托耳也不会停止

作战，将成群的士兵不断杀死，直到

裴琉斯的儿子、神足的阿基琉斯出现在

海船边。那时，阿开亚人围在船尾，

为争夺帕特罗克洛斯的尸体拼杀，

这事肯定会发生。而你是不是发怒，

我可不在乎，即使你下到大地和

海洋的深处，伊阿珀托斯和克罗诺斯[79]的

居所，那低陷的塔耳塔罗斯[80]，既没有

太阳神呼裴里昂[81]的光线，又没有

舒适的和风，你要是在那里流浪，

告诉你，我也丝毫不在乎，

世上找不到比你更无耻的神了！”

宙斯一顿教训，白臂女神沉默不语。

这时，俄开阿诺斯河[82]收尽了太阳的余辉，

而夜幕覆盖了盛产谷物的原野。

白昼消失，有悖特洛伊人的心愿，

黑夜降临，倒很受阿开亚人的喜欢。

那光荣的赫克托耳集合特洛伊人，

把他们带离那条水流湍急的大河[83]旁的海船，

来到一片没有尸体的干净的空地。

人们纷纷下了战车，聆听宙斯的宠人

赫克托耳发表讲话。他手里握着的长枪，

足有二十肘长，青铜矛头与枪杆之间，

圈着一个黄金箍，闪闪发亮。只见

他倚靠长枪，这样对特洛伊人演讲：

“特洛伊人，达耳达尼亚人，盟军的朋友们！

请听我说，我原以为我们可以消灭阿开亚人，

毁掉他们的船，再回到多风的伊利昂，

但黑暗率先降临，拯救了阿开亚人

和他们的船队。那么现在，就让我们

顺从黑夜，准备用餐，将那些长鬃飘飘的

战马撤下马轭，喂饱它们饲料；

再赶快从城里牵来牛和肥羊，从家里

搬来香甜的葡萄酒和食物。我们要收集

大量的柴薪，好使营地整夜燃烧

熊熊篝火，直到拂晓，不让

长发的阿开亚人趁着黑夜

踏上宽阔的海路，起程归航；

我不会让阿开亚人不动一枪一剑，

就轻易地跳上甲板离去。

我要让他们回家后，仍在治疗

临上船时，我们留给他们的枪伤和箭伤。

有了前车之鉴，其他人就不敢再给

驯马的特洛伊人带来战争的麻烦。

现在，让宙斯宠爱的传令官到全城去宣传：

叫少年和两鬓斑白的老人，环绕全城

布下岗哨，彻夜警戒，尤其是

神祗为我们兴建的城墙；

再叫妇女在自家的厅堂里把炉火烧旺，

防止敌人趁我军驻守城外，进城偷袭。

这就是我的意见，完整的战略部署，

心高气傲的特洛伊人，但愿你们照我说的去办！

明晨我还要抱着希望，对宙斯和众神祈祷，

乞求诸神保佑我们赶走阿开亚人，连同

那些将他们带到这里来的漆黑木船——

我们要消灭这帮受该死的命运指引的恶狗！

今夜我们要提高警惕，注意防范，

明晨天一破晓，我们就披挂上阵，

在宽大的船边唤醒狂暴的战神！

事情总会决出分晓，到底是提丢斯之子、

强有力的狄俄墨得斯把我们从船边

赶回城，还是我用铜枪将他杀死，

剥去他血淋淋的铠甲。那时他便会知道，

自己的能力可不可以抵抗我的长枪。

但愿明天天亮，太阳升起时，他于

前锋的队列中倒下，躺在死去的同伴中间；

但愿我长存不灭，像雅典娜和阿波罗那样

受人敬仰。我对此坚信不移，

就像坚信明天就是阿开亚人的末日！”

赫克托耳的话，得到特洛伊人的赞同，

传来一片呼喊声。于是他们把大汗淋漓的

战马撤出马轭，在各自的战车上拴好缰绳。

然后他们又迅速从城里牵来牛和肥羊，

从家里搬来香甜的葡萄酒和食物，

在垒高的柴堆上燃起篝火，向永生的神

祭上牺牲，晚风带着喷香的炊烟

升上天空。可是永生的神并没有分享这些，

因为他们不愿意——神圣的伊利昂、

普里阿摩斯以及他的手持长柄枪的

人民，已经为众神所憎恨。

只见这些人精神饱满，整夜围坐在

空地的篝火边，那熊熊燃烧的火焰

宛若天空中的星星，在月轮旁明亮地闪烁，

这时空气凝滞，万籁俱静，只见

挺拔的山峰、突兀的海岬、幽深的峡谷

全都清晰可辨，广袤而透明的银河

一泻千里，其中所有的星辰，一览无余，

让牧人看了心情舒畅，胸怀释然。就这样，

特洛伊人驻扎在伊利昂城外，珊索斯河

与阿开亚人的船队之间的平原，点燃着

一千堆繁星般的营火，每堆营火边围坐

火光映红的五十名士兵，他们的战马

站在各自的战车边，嚼着雪白的大麦

和黑色的燕麦，等待黎明女神升上她的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