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伊莎贝拉实现了所有孩子的梦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取得成功,获得快乐,并对自己真诚。她想要的是一个机会,而不是什么救世主。
我第一次见到伊莎贝拉是在一个早上,那时萨米特高中刚成立一年。她身材娇小,留着一头深褐色的直发,深邃的棕色眼眸中散发着敏锐的光芒,衣着得体,肩上背着书包。我并不认识她,我问她是否需要帮忙,她非常礼貌地提出,要和校长谈谈转学的事。
“我就是校长。”我答道。
坐下来之后,最先引起我注意的是她成熟镇定的姿态,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个高中一年级的学生。她声音不大,但给人感觉非常沉稳,讲话很有分寸,不过我能听出来她语气里的急迫和坚决。
“我想上大学。”她开口道,“我听说这所学校和其他学校不一样,你们能保证每一个人都可以上大学。”
“没错。”我凝视着她的双眼回答,这的确是萨米特的承诺。她没有移开目光。
“这正是我想要的,如果继续待在现在的学校里,我是不可能上大学的。以前我曾参与一些……”她停顿了一下,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再次抬眼看向我,“我混过黑帮,但那些人的未来并不是我想要的。我现在已经不参与那些事了,但每天上学我还是会看见他们,他们还在影响我。我不想再像过去那样,我要向前看,我要上大学。”
我内心一紧。我可不希望萨米特和黑帮有什么牵扯。对这个女孩的遭遇我感到很遗憾,我清楚地知道,无论付出怎样的努力,我从没见过哪个学生可以彻底脱离黑帮。以前我工作过的学校里的孩子们的面孔,一一在我脑海中闪现:他们都曾真心悔过,但最终,他们都没能真正摆脱黑帮的影响,改变自己的人生。伊莎贝拉或许也不例外。然而,我却很难用相同的眼光去看待坐在我面前的这个女孩:她很特别,她坚定的决心让我想要去相信,她做得到。
我给了她一份入学申请表,告诉她如果想要来萨米特读书就把这些填好交给我。她连忙接了过去,开始翻阅起来。我给她讲了讲流程,其实很简单,我们只需要一些基本的信息和目前在读学校开具的成绩单。她一边听一边点头,表示当晚就可以填好,第二天拿来给我。
她离开时,我和自己打了个赌,赌她不会再回来。类似的孩子我见得太多了,他们的确想要过另一种生活,他们也会来求助,只是都没能坚持到底。
第二天早上,当我看到伊莎贝拉走进门时,我很高兴自己赌输了。她认真填写了所有的表格,也从学校那儿拿到了成绩单。通常来说,成绩单要隔天才能开具,但她显然想要尽快把事情敲定。我很快地浏览了一遍,发现父母/监护人签字一栏是空白的。
我指着那一处对伊莎贝拉说,这里需要有人签字。她望着我,笃定地说道:“我父母吸毒,是奶奶收留了我。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就让你奶奶签个字吧。”
那一周,伊莎贝拉每天都会过来,直到她交齐了所有的高中入学材料。每天早上,我都期待着她的出现。所以,当我最终通知她可以来萨米特念书时,我想我们俩应该都很开心。“您不会后悔做这个决定的。”她向我保证。
伊莎贝拉证明了自己,她非常优秀:不仅学习态度认真,思路清晰,表达和写作能力出色,数学和理科科目也成绩优异,她很快就赶上了另一位同学:杰米——所有老师都称赞他有天赋。杰米求知欲旺盛,也很努力,各科成绩都名列前茅,对于他来说,学习仿佛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他乐于助人,因此班级里的同学都很喜欢他,也很尊重他。几年之后,杰米在毕业前夕告诉大家,他其实非常钦佩伊莎贝拉,他会向她请教辩论的问题,把论文拿给她看,让她提意见,他很珍惜这位“学伴”。但同时,杰米也深刻地意识到,他在很多方面远不如伊莎贝拉。他认为自己非常幸运:生于一个富足的中产阶级上层家庭,衣食无忧,不用为读书发愁,父母给了他无限的爱与支持。杰米完全不需要去考虑怎么养活自己,只需去学校学习,拿好成绩。但伊莎贝拉的人生和他相比则要艰难得多。
伊莎贝拉从入学那天起,就在学校附近的零售店打工。高中二年级时,伊莎贝拉来找我,问我哪里可以找一份全职工作。她奶奶住的地方是一个临时的寄宿公寓,需要她打工挣钱来交租金。此外,她还要负担自己的日常开销。
我曾提议资助她的三餐和日用品,但伊莎贝拉拒绝了,她只想要一份工作。正巧,我的一位朋友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刚成立的技术公司上班,于是我向他推荐了伊莎贝拉。当时他们急需市场营销人员,要求会讲流利的西班牙语。经过朋友的沟通,公司同意面试伊莎贝拉。我本想再多为她做点什么,但她自己已经全部都搞定了。给她一个入学名额,她就会抓住机会,努力成为最优秀的学生;介绍她到一家公司去面试,她就一定会获得那份工作并做到最好——她每天放学之后都会去工作。
半年之后,伊莎贝拉早上来到我的办公室,身上背着两个包。“我从奶奶家搬出来了,这是我的新地址。”
我知道她的家境不太好,但搬家实在太突然了。我有点担心:“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打算去哪儿?”
“我存够了钱,给自己找了一间公寓。我没办法再住在奶奶家了,不安全。虽然是我在付租金,但我经常只能睡在她房间的地板上,因为一旦有机会,她就会把我的房间租给别人。这些人手脚不干净,不但偷吃我的食物,还偷我的东西。我每天根本没法安稳睡觉,必须离开。”
“需要我们帮忙吗?”我迫切地想为她做点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我现在有自己的公寓了,今天就搬。”
“至少我们可以帮你搬家。”我几乎是在恳求了。
“那好,塔文纳女士,我的家当都在这儿了。”她指着身上的另一个包说,“我能先把它放在这里吗?放学之后我来拿。”我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自己毫无用处,特别是看到伊莎贝拉的全部家当就只有这么两个包,一股难以言喻的内疚感充斥着我的内心。
“哦对了,塔文纳女士,我终于存够了钱可以去把文身洗掉了。这周末就去。”她由衷地笑了出来,我还从未见她这样笑过。
那是她加入黑帮时文的。现在,她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彻底脱离了黑帮——她一向都是这么独立。那是一段痛苦的经历,但她选择从容面对。现在,她终于可以剥离自己与那些不堪过往的最后一丝联系,去拥抱她为自己创造的崭新未来。
高中四年级,伊莎贝拉顺利地被第一志愿的美国圣塔克拉拉大学商学院录取,并荣获优秀学生奖学金。四年之后,她顺利毕业,开启了职业生涯,并组建了一个美满的家庭。近期,她正计划自己创业。
时至今日,我仍从伊莎贝拉身上受到启发。她的做事理念和决心也让我获得了力量。我欣赏她的眼界、思路和为实现梦想而付出的不懈努力。我希望自己能够像她一样独立和自信。
在我看来,伊莎贝拉实现了所有孩子的梦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取得成功,获得快乐,并对自己真诚。正如同所有我认识的孩子一样,伊莎贝拉想要的是一个机会,而不是什么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