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昆仑:粟裕大将征战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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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灭蒋战法

1945年底至1946年初的四个多月里,蒋介石过低地估计了共产党的力量,在进攻解放区的战争中,损兵折将,连连失利。不得不实施缓兵之计,散布“和谈”烟幕,以争取时间,调整部署,做好充分准备,全面发动内战。

共产党虽然打了胜仗,但连年战争,人民负担很重,迫切需要和平。所以必须高举“和平、民主、团结”的大旗,迫使蒋介石不能视“和谈”为儿戏,总之,力争和,准备打。

中国内战的发展趋势,使美国政府的决策者忧心忡忡,坐立不安。他们认为,蒋介石虽占有明显优势,但并无胜算,甚至有垮台的可能。但仍然坚决支持“自由世界的东方代表”蒋介石。1945年12月15日,美国总统杜鲁门发表对华政策声明,并派马歇尔为总统特使来华,全权代表美国进行“调解”,实际上是全力以赴帮助蒋介石调兵遣将。

当时的实际情况是: 内战打打停停;“和谈”休休谈谈。直到马歇尔出场以后,自12月27日起,和谈才逐步地有了一些进展。先后达成了停战协定,政协协议,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线和平民主的新曙光,全国人民为之欢欣鼓舞!

于是乎,神州大地,平和气氛浓烈,内战乌云翻滚,形势变幻莫测,令人眼花缭乱。在这种形势下,如何保持头脑清醒,坚持正确方向,正确处理战与和的关系,对每一个领导者的政治敏锐性、形势洞察力和应变能力,都是个严峻的考验。

在内战与和谈交织的日子里,粟裕具有三种身份,一是华中地区党政军的第一把手,二是组建华中军区和华中野战军的主要负责人,三是和平谈判的中共地区代表。虽然非常忙,但他一点也不乱,有条不紊地把全部工作都干得很出色。他始终头脑清醒,立场坚定,洞若观火,反应敏锐。无论开大会做报告,还是对记者发表谈话,一直坚持两点: 既指出有争取和平的可能;又指出存在内战的危险。一次,在军内团以上干部会议上,他就非常明确地指出,蒋介石“十年围剿”、“八年摩擦”、日本投降后的几个月以来不停地进攻解放区,就证明了他千方百计地要消灭我们,决不会让我们生存下去,是一定要跟我们打内战的。只有把他们彻底歼灭,才会有真正的和平与安宁。

当时,中共中央发了一个关于“和平民主新阶段”的指示文件。全国各战区均有部分干部存在着理解上的误差,强调军队要国家化,收起枪杆子;要靠笔杆子,政治斗争解决问题。也有人说今后是政治斗争第一,经济斗争第二,文化斗争第三,军事斗争第四。甚至还有人说,将来是听不到枪声了,如果听到枪声,可能就是哪位同志走了火。1946年的初春时节,在淮安举行的华中宣教工作会议上,出现了“解甲归田,马放南山”的论调。还有人说,等到党中央从延安迁到淮安,我们的粟司令就成了御林军司令了,我们这些人就只能回家种地了。会议即将结束时,与会的部队代表请示粟裕,回部队如何传达?粟裕立即与张鼎丞、曾山、邓子恢商量后决定,与会代表和部队团以上干部,到华中军区参加紧急会议。在大会上,粟裕首先举例说,在陇海前线,我们抓获了一大批伪军,他们都清一色地变成了“国军”,据俘虏们交代,他们改编成“国军”后,长官第一次训话的内容,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把共军统统赶走!接着,粟裕把“和谈”时在各地所看到的国民党如何全力以赴地准备内战的情况,作了通报。粟裕最后说:“同志们,就在一周之前,就在这个会堂里,我曾对野战军团以上干部讲过: 蒋介石‘十年围剿’、‘八年摩擦’,日本投降后的几个月里不停地进攻解放区,就证明他千方百计地要消灭我们,只是一时消灭不了,才搞缓兵之计,才放‘和谈’烟幕,我们决不能因为他的‘和谈’烟幕,而忘掉他消灭我们的根本目的!同志们,内战危险是第一位的,而且迫在眉睫!你们回到部队,要抓紧动员,积极练兵,准备打仗!”

然后,他把这些情况与张、曾、邓联名上报中共中央。

其实,这些情况,粟裕他们注意到了,党中央、毛泽东自然也会注意到。1946年3月15日,毛泽东在延安召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发言,着重指出:“蒋介石的主张有两条: 第一条,对一切革命党全部消灭之;第二条,即如一时不能灭,则暂时保留,以待将来消灭之……这些如忘记了,那就危险得很!”

当时,粟裕并不知道毛泽东的发言内容,在同一时间内,一个延安,一个淮安,两个讲话精神同时发出。

果然,形势急转直下,到1946年5月中旬,蒋介石已把他80%的正规军安排在内战作战位置,其中158万人(占40%)已经到达发动内战的最前线,只需一声令下了。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1946年6月1日,毛泽东为中共中央起草的电报指出:“美蒋对我极为恶劣,全面内战不可避免。”到6月6日中共中央对华中分局发出明确指示:“你们的工作必须一切都准备打。”

粟裕后来回忆说:“全面内战爆发以前,当我们看到这场战争已经不可避免时,我们在苏中面对即将进犯的敌人,深感重担在肩,推动着我们对敌我双方情况进行调查研究,进行全面分析,推动着我们反复思索,从中寻找战争的客观规律,特别是战争初期的规律,以争取胜利。”

粟裕认为,在整个战略防御阶段,有一个相对独立的初期作战阶段。在此阶段,敌人同我方在力量对比上有很大优势,战略上居于主动地位,势必采取速战速决的方针。我们已经建立了大块巩固的根据地,战争一开始就有一个广阔的内线作战战场,有广大人民群众作后盾,具有深厚持久的巨大战争潜在能力,由此而产生了战争初期的特点和规律。

第一,战争初期是一个变被动为主动的过程。实现这种转变的决定因素,是敌我双方有生力量的消长。在战争指导上,要采取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而不是以保守地方为主的战略方针,充分利用解放区作战的有利条件,哪里好消灭敌人就在那里打仗,什么时候好消灭敌人就在什么时候打仗,哪部分敌人好消灭就消灭那部分敌人,什么战法有效就采取什么战法,以大量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夺取战争的主动权。

第二,战争初期,敌强我弱的形势是很明显的。敌人依仗其强大的军事力量,一定会采取速战速决的战略方针,企图一举歼灭我有生力量,在短时期内占领我解放区。我们虽然有对付全面内战的准备,但是需要一定时间来完成适应战争需要的各种转变,以便充分发挥人民战争的优势和潜力。我军初期作战的重要任务,是抗住敌人的猛烈进攻,迟滞敌人在解放区长驱直入,顿挫敌人速战速决的战略企图,打乱敌人的战略部署,以掩护解放区纵深区域实现由平时到战时的各种转变,为持续作战创造有利条件。

第三,在敌强我弱的总形势下,集中兵力打歼灭战的规模有一个由小到大的过程。各个战略区和主要作战方向,要充分利用内线作战的有利条件,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各个战略区之间,在战略上互相配合,不宜过早地作战役性配合,更不宜过早地举行大的会战。随着敌我双方力量的消长,我军指挥艺术的提高和战局向纵深发展,逐步扩大作战规模。

第四,在敌人陆续增强兵力的情况下,主战场由解放区前部向纵深转移是可以预见的发展趋势。各战略区,在中央总的战略方针指导下,具有相对独立自主的方面,在各个阶段之间存在着战区转折。在战争指导上,要处理好转折过程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掌握转折的时期、转折后的出击方向和战略布局,为进一步集中兵力,打大歼灭战创造条件。

粟裕对解放战争初期规律的认识,也是他的战略构想。这个构想的形成过程,是他对毛泽东的初期作战三原则的领悟过程。这三原则是:“必须打胜;必须照顾全战役计划;而且必须照顾下一战略阶段。”粟裕的这一战略构想,在解放战争初期的实战中,得到充分证实,也因此成了世界各国军校的教科书。


首献妙策

1946年6月,蒋介石统帅部已经完成了发动全面内战的所有部署: 以主要铁路干线为主轴,主力部队由南向北推进,夺取各解放区的城市和交通线,歼灭共军主力,至少要把黄河以南的共军逐步压缩到黄河以北,然后,将共军聚歼于华北地区。这样,首先必须歼灭的是中原共军和华中共军,尤其是华中共军,因为华中共军对国民党统治中心直接构成了严重威胁。

蒋介石对这个计划是非常满意的,他在一次高干集训中说:“我们有空军、海军,而且有重武器和特种兵。如果配合得当,运用灵活,就一定能速胜速决。”

6月21日,蒋军对中原李先念部的包围已经形成,对华中粟裕部东、西、北三面围攻之势也已构成,其南面是浩瀚的长江。

6月23日,粟裕将当面敌军动态和自己的对策上报给了中央军委。同时,对《新华日报》华中记者发表谈话,警告国民党反动派悬崖勒马,遵守协议,实现和平民主。否则,“由此而产生的任何严重后果,都应该由你们来完全负责。”

6月24日,蒋介石撕下了和平民主的假面具,公开叫嚣:“四十八小时以后将有惊人之举!”

6月26日,蒋介石以30万大军发起了对我中原军区李先念部的围攻,打响了全面内战的第一枪。当日,粟裕发表声明: 严厉谴责国民党反动派撕毁协定、破坏和平、发动内战的恶劣行径。他表示:“蒋不攻李,粟不打蒋;蒋若攻李,粟必打蒋。”与此同时,粟裕发电报给中央军委: 蒋军已经打响内战的第一枪,今后我们的行动均属自卫反击,请求中央军委批准他能够在必要之时,可以先发制人地打击敌人。

中央军委很快回电,表扬他声援李先念,同意他必要时可以先发制人地打击敌人,但何时何地怎样打,听候中央安排。粟裕非常高兴,即在海安华中野战军司令部召开紧急会议,部署在林梓地区打敌一个突然袭击。

6月27日,粟裕接到中共中央指令:“华中野战军西出津浦线作战。”与此同时,粟裕接到陈毅命令:“粟即率华中野战军主力,西出津浦线一带,到淮南地区集结,准备打大仗。”粟裕接到这两项命令后,立即下令停止行动。连忙从海安赶到淮安,与华中分局领导邓子恢、张鼎丞、曾山、谭震林等商量,他们全都同意粟裕的意见。当时,粟裕的意见是:

第一,淮南地区人口仅130余万,抗日战争后期,该区环境比较安定,转入战时状况需有一个过程。战争初期,我华中野战军主力如在淮南作战,不仅粮草需由苏中供给,就连支前的民工也需由苏中补给。主力部队开到,加上民工、干部,每天至少需要粮食10万斤,两三个月的粮食将达数百万斤。其他军需供应也相当繁重,将给初期作战带来很大困难。

第二,苏中当面有敌军九个旅,如苏中主力西进,留守部队难以担负钳制任务,该区有被敌人迅速占领的极大可能。苏中地富人稠,人口900万,占华中总人口五分之二,粮食也占华中总产量的2/5。沿江商业繁盛,税收占华中的一半。这些都是支援战争的巨大力量,一旦沦入敌手,就为敌人所用。而且,苏中地近京沪,如不战而弃,政治影响也不利。

第三,淮南之敌有五军,整编七十四师一个旅也在淮南(另两个旅在南京,一打起来势必北渡长江至淮南)。这两支部队均系蒋军五大主力之一,加上淮南其他敌军,兵力较强。相对说来,苏中之敌较弱。

6月29日,华中分局五位常委联名将上述意见报告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和新四军军部。并建议在第一阶段,华中野战军第一师和第六师仍留苏中解决当面之敌,改善苏中形势与钳制敌人,在山东及太行完成第一阶段任务后,华中野战军第一师、第六师再加入蚌埠、浦口线作战,完成第二阶段任务。

中央军委对华中分局的建议极其重视,次日即复示华中分局:“部队继续隐蔽于待机位置,听候安排。”

根据形势的变化,中共中央、中央军委于7月初明确指示苏中军区:“先在内线打几个胜仗,再转到外线,在政治上更为有利。”

确定先在内线打几个胜仗,再转至外线作战,是解放战争初期,中央军委对原定战略方针和计划的重大调整,对于尔后战争的胜利发展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粟裕的几次建议,对中央军委调整战略计划和改变战略方针作出了重要贡献。当然,也可从中看出毛泽东从谏如流的博大胸怀和实事求是的优良作风。

同时,粟裕还接到中央军委的通知: 军委副总参谋长滕代远,代表中央到苏中视察工作。说是视察,实际上就是全方位地检查工作。

滕代远是粟裕的湖南老乡,而且还是湖南常德第二师范学堂的同学,当时滕代远比粟裕高两班,是中共党员,粟裕是共青团员。他们曾共同经受了白色恐怖的考验,只不过已分别多年。滕代远到后,粟裕吩咐工作人员,给滕代远配备最好的战马,还有一匹驮运行李的骡子,而且明确交代党政军所有部门都要全力配合检查。

说也奇怪,滕代远对工、农、兵、学、商、牧、副、渔样样都挖根刨底地检查,就是不问关于中央《和平民主新阶段》的执行情况,也不问放弃几块根据地和部队复员的事。

数日过去,该查的都查了,按程序安排该看军事演习了,粟裕也自然要全程陪同。这天清晨,粟裕陪同滕代远去看军事演习,课目是: 敌人向我大举进攻,主力部队奉命正面阻击,民兵则配合地方部队侧面袭击敌人。在距离演习地不到两公里处三岔路口,迎面走来一个中年汉子。此人左袖管空着,走路还有点跛,显然是个伤残干部。粟裕主动向这个中年人打招呼:“国祥,这位就是中央军委派来检查工作的首长。”

“粟司令,这位首长就是今天由我们民兵接待的贵客?”

“对呀。”

“贵客到,应该是喜鹊叫,怎么乌鸦也来凑热闹?!”说着掏出手枪,对路边一棵大树上停着的几只乌鸦,抬手就是一枪。枪响鸟落,一只乌鸦掉在地上。另几只乌鸦惊飞而起,四处逃命,接着又是一声枪响,飞行中的一只乌鸦也掉了下来。

“好枪法!”滕代远脱口而出。

这个叫国祥的,迎上一步,“叭”地一个立正:“首长,就凭这一手枪法,能回部队工作么?”眼神中充满了恳求与期盼。

滕代远故意靠近一步说:“是思想不通,还是看不起地方工作?”

“首长啊,大道理谁都会说,说心里话,我实在是舍不得离开部队,舍不得离开我们粟司令啊!”

滕代远语塞,近一周来的视察中,陈丕显、管文蔚、钟民等领导同志称赞粟裕,他不以为然,领导班子就那么几个人,粟裕不过是民主作风比较好罢了,没想到基层指战员对粟裕也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经粟裕介绍,这位徐国祥,是一师(即原八纵陶勇部)的一个营教导员,就在两个月之前才复员到泗塘乡当党委书记。今天的演习,他是导演组成员之一。

不知不觉之中,一天的演习便结束了。按常规,粟裕应对各参加演习的部队进行讲评。今天是滕副总长进行视察,故请滕代远首长作指示。滕代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粟裕啊,粟裕,你的这些民兵真有这么好的素质吗?是不是从主力部队借调过来的?”

“这好办,你看哪个民兵是假的,我们立马到他家去吃派饭(所谓派饭即上级或兄弟单位来人,就近到老乡家吃饭,相关费用以后到当地政府结算),到时候一看,你就全知道了。”

粟裕话音未落,很多民兵就争着喊:“请两位首长到我家。”“到我家。”有个民兵特地向前走了两步说:“粟司令,把军委首长请到我家吧,我老婆做得一手好菜。再说,我还藏着一瓶洋河好酒呢!”

然而,有个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却悄悄地往后躲,这哪里逃得过滕代远的眼睛:“莫非这个民兵真是假的?”因为这个小伙子射击、投弹、刺杀、爆破都很出色,放在主力部队,也至少能担当连一级指挥员。就用手一指:“就到他家吧。”小伙子果然涨红了脸,跑到粟裕面前说:“粟司令,别,别,别,要不就明天到我家吃饭吧。”

“小虎,快把我们领到你家吧。”粟裕把手一伸,示意带路。

小伙子又跑到徐国祥面前说:“徐政委(民兵大队政委),你是知道的,我老婆不会做菜,待明天把我妈接过来,给两位首长做好吃的。”

“国祥同志,潘小虎同志有困难,我们就换一家吧。”粟裕似乎要换一家了。

小伙子更急了,又跑粟裕跟前说;“粟司令,请你跟首长说说,饭菜不好,可不能生气啊。”

“轰”的一声,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在潘小虎家用饭毕,滕代远问粟裕,为什么不把潘小虎放到主力部队。

“唉!”粟裕深深地叹了口气,脸色凝重地说:“他的父亲潘根生,兄长潘大虎,姐夫章文武都光荣牺牲了,一门三英烈啊!”

滕代远又一次被感动了。粟裕这个人,不苟言笑,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像一团火,对党、对同志、对人民情深似海啊!不禁想起了当年在常德师范求学时,粟裕大病了一场,很多同学都认为这回粟裕真的不行了。只有支部书记、国文老师李芙认为粟裕定能康复,而且,将来在我党领导干部中,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杰出人才。如果李老师在天之灵有知粟裕现在的情况,也一定会含笑九泉的。

“老滕,你在想什么?”

“啊,粟裕同志,你们这里的各项工作都非常出色,我已如实向中央作了汇报。”

“你就别如此这般地奉承我了,还是提些缺点与不足吧。”

“明天的演习取消吧,我不看了。”

“为什么?”

“我已经接到中央军委的命令,调我到晋冀鲁豫军区任分管作战训练的副司令。要求我尽快到任。”

“大战在即,充实与加强一线领导班子,太好了!何时动身?”

“越快越好,最好明天动身。”

“不行,后天下午,我这里有个誓师动员大会,请你出出场,给苏中军民打打气;同时,我这里还有些晋冀鲁豫地区的敌军资料,虽较零碎,你看看可能有点用处。”

“好吧,就在你这里再停留几天。”

在另一方,国民党军已经完成了进犯苏中的作战部署: 首先攻占苏中南部地区,然后,在淮南及徐州的部队,全面南进,占领两淮,速战速决,一举拿下苏中、苏北,参战总兵力超过12万人。无怪乎,蒋介石听完陈诚(参谋总长)与李默庵的汇报后,口吐狂言:“三个星期足以收复苏北,再三个星期结束苏皖会战。”随即偕夫人宋美龄到庐山消夏避暑去了。

7月9日深夜,粟裕得悉,长江北岸的国民党第一绥靖区所属部队,将在四天之内从南通、靖江、泰兴、泰州出发,向如皋、海安发起进攻。便手执蜡烛,再次在地图前沉思。

7月10日凌晨两点,钟期光见作战室的灯亮着,就走过去推门而入,果然是粟裕一人在此。

“粟司令。”

“啊,钟主任你来得正好,你看,敌人要动手了。敌众我寡,敌强我弱,等敌人攻到跟前再防御就晚了。我们不能硬拼蛮干,只能巧取;我们不能被动挨打,必须积极主动。”

“养精蓄锐,精神饱满才能歼灭敌人,懂吗?”钟期光指指手表。

“呀,两点了,这样吧,钟主任,你负责让值班参谋通知各纵队,各师军政领导上午八点半到此开会;我负责睡觉,总行了吧。”

“一言为定!”

上午8时25分,各纵队、各师军政主要领导均已到齐。粟裕宣布开会,他首先传达了党中央的南线战略计划和先在内线打几个胜仗等指示,分析苏中地区的敌我态势,阐明了战役指导思想和对各部队的要求。他说:“在我们面前,有一连串的问题: 敢不敢打?怎么打?战役指导上要求我们有哪些改变?这些,我们都要根据毛主席的指示,在实践中逐步取得经验,切实加以解决。现在敌人是三路而来,拉开架势要和我们拼消耗。我们要选准目标,专打他一路。问题是打两翼还是打中间。两翼嘛,是南通和泰州,坚固筑城,对我军不利。中路敌人虽然占据泰州宣家堡半年有余,但我们群众条件好,对我军有利。”他强调指出:“这是初战,必须打好!”接着,他请大家畅所欲言,各抒己见。

粟裕是个循循善诱的人,在他的巧妙诱导下,经过热烈讨论,最后确定了具体部署: 除以第七纵队三个团监视东路之敌、第十纵队三个团牵制邵伯方向之敌外,集中我第一师、第六师12个团歼灭中路之敌整编八十三师的两个团。

在会议快结束时,粟裕说:“敌人12万多人进攻我们3万人,是4打1,我们这么一来,是12个团打2个团,还他一个6打1。”

“同志们,下午还要参加一个誓师大会,中午就在这用饭,饭前饭后各有一个小时,你们抓紧时间研究一下,把各团的作战任务务必在下午六时之前下达到各团团部。散会!”

在选择首歼对象的决策上,中国著名军事理论家叶超曾这样写道:“粟裕从敌我双方的战略意图和地形特点、群众基础等条件出发,果断决定不采取传统的诱敌深入战法,而把战场选择在解放区的前部地区;根据敌我态势和连续作战的需要,不采用后发制人的手段,而大胆歼敌于进攻出发地;对于打击目标的选择,又没有拘泥于先拣弱的打这一普遍原则,而把矛头指向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也是最骄傲的敌嫡系整编第八十三师。没有全局在胸,没有透过现象抓住本质的洞察力,没有实事求是、从实际出发的科学态度,不经过周密思考和分析综合的过程,就绝对不可能在这样的关键环节上,作出在机械唯物论者看来悖乎常理的正确决策。”张光彩: 《开国第一将粟裕》,中共党史出版社2007年版,第37页。

当天下午,在海安当时最大的一个剧院里,召开由营以上干部参加的动员誓师大会。虽然天气很热,到会人员仍然着装整齐,大家悄悄地议论着即将开始的战事。突然,随着一声“起立”的口令,粟裕司令员、刘先胜参谋长、钟期光主任等陪同准备就任晋冀鲁豫军区副司令的滕代远走上了主席台。大会由钟期光主持,他首先请滕代远作指示。滕说,他到苏中已有些时日了,对苏中人民、对苏中部队有了一定了解。他现在的愿望就是,不要影响和干扰粟裕同志的指挥决心。他说:“粟裕同志,你看可以打就打,你看应在哪里打,就在哪里打。等打胜了,我定表祝贺!”

其实,这两天滕代远是有收获的。第一,他注意到粟裕的部队,一个班至少有16个人,有的甚至有30人之多,是兄弟部队的一个排。这就是说,即使伤亡过半,仍能保持完整的建制,仍有极强的战斗力。第二,粟裕给他的敌军资料,团以上军官,特别是师以上军官的家庭出身、成材过程、兴趣爱好、作战特点都很详细,有的还附有照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如此熟悉敌情,怎能不打胜仗?!

滕代远简短讲话后,钟期光宣布,请粟裕作动员报告。粟裕在热烈的掌声中走到讲台旁,先用亲切的目光环视台下,与会者也同样看着他。他首先传达了中央军委的指示,分析了全国的形势和苏中地区的敌我态势,以及我军作战的有利条件和困难,表明了华中野战军的信心和决心。

他说;“同志们,要打仗了!国民党蒋介石已经把刀架在我们的脖子上啦!全面内战迫在眉睫。我们只有一条出路,针锋相对,以打对打,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他们,夺取自卫战争的胜利。”他说:“内战打过多年了,我们实在不想打,但是,人家要打,我们也只得奉陪。一定要打,我们不怕,怕也没有用。他们打第一枪,我们打第二枪,自卫反击。国民党的枪炮比我们好,比我们多,不要紧,那些武器很快就会送到我们手里。我们手里的哪支枪、哪粒子弹是我们自己造的?都是从敌人那里缴获或者起义部队带来的。敌人的飞机嘛,也不可怕。”接着,他用手势比划着说:“在800公尺以上朝下看,一个人只有五寸长短,只要不走动,他哪里看得清是什么东西。”会场里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同志们!做好战斗准备,随时投入战斗!彻底粉碎国民党反动派的进攻!保卫苏中解放区!夺取自卫战争的胜利!”

紧接着是各部队团以上干部一一上台与大家见面。首先是钟期光逐一介绍野战军司政后机关的科以上干部;然后是各师、各纵队主要首长介绍其部队的团以上干部。粟裕说:“为什么要团以上干部上台与大家见面呢?这是作战的需要,打大仗的需要。由于今后是大规模的运动战,情况复杂多变,战斗紧张激烈,部队建制难免会被打乱,甚至可能被打散。如果出现了这种情况,你们就应当主动请求并接受友邻部队首长的指挥。即使不是直接领导,你们也要听从指挥,也要坚决服从命令,指到哪里就打到哪里。今天让团以上干部与大家见面,就是直接授予你们这种命令!”

“同志们,今天不会餐,晚上也不搞演出了。你们马上回去,作战命令已经发到各团团部,回去后,立即执行命令,准备打仗!散会。”

三天后,即1946年7月13日上午,国民党第一绥靖区的作战会议在常州召开。主持会议的是新上任的司令官李默庵。李默庵是国民党军从实战中成长起来的名将。1924年考入黄埔军校,在北伐战争中由连长升到团长,1930年任师长;1941年任集团军司令。在黄埔系军官中流传着这样的话: 文有贺衷寒,武有胡宗南,文武双全李默庵。

会议上,李默庵拿出与陈诚商定后,又经蒋介石批准的作战计划请各师师长发表意见。总裁都已经批准过了,谁敢说“不”。只有个别师长担心,每个整编师都独当一面,似乎力量单薄了些,但也仅仅是担心而已。

李默庵对各师的战备情况问得很细,整编第八十三师师长李天霞很不耐烦地说:“干吧!老拖着干嘛,我那里没有问题。如果再拖下去,倒是有可能拖出问题来的。”

整编第二十五师师长黄百韬较为清醒,他说:“论两军的战力,灭苏北之共军,当然毫无问题。问题是苏北赤化甚深,敌人情报灵通,行动自如。我军则有盲目作战之感,常予敌以集中兵力击我一点之机会,不得不慎啊。”

“啊哈,击我一点?击哪一点?打宣家堡?共军若能打下宣家堡,他们就可以倒扛着枪,一弹不发进南京城了。”整编第八十三师原番号第一百军,曾作为远征军赴缅甸作战,击败过日军。美式装备,训练有素,战斗力强,有常胜军之称,也异常骄傲。驻守在宣家堡的正好是整编第八十三师战斗力最强的一个团。

最后,李默庵决定: 按照原定计划,7月15日上午10时发起攻击。在丰盛的午宴之后,师长们回到了自己的部队。

当天下午5时左右,接近蒋军开晚饭的时间了。宣家堡蒋军驻地周围,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枪声。蒋军团长忙用高倍望远镜观察。

盛夏七月,晴空万里。不用望远镜也看得清清楚楚: 三三两两民兵,懒洋洋地、毫无目标地朝蒋军驻地开枪。你追他,早跑得无踪影;你回营,枪又响了。团长无奈,只得报告李天霞。

“有多少人?”

“四周都有,总共二十多个。”

“用什么武器?”

“清一色日本三八盖子。”

“不理他!再等两天,连他们的野战军也一起歼灭!”

刚放下团长的电话,李默庵也打电话来了:“宣家堡发生了战事?”

“几个游击队在进行骚扰。敌驻我扰嘛,他们在井冈山时就玩这套把戏了。”

“不可大意啊。”

“卑职明白。”

谁知,晚8时刚过,枪声骤密,轰轰的大炮声也响起来了。李天霞这才感到大事不妙,但他坚信他的八十三师能击败共军。军人的职责又令他不得不报告李默庵。

李默庵不知华中野战军的虚实,他认为,在共军将领中,粟裕是个以狡猾多端、凶狠善变著称的人。粟裕不可能硬打八十三师,必定另有企图。李默庵突然注意到南通空虚,呀!粟裕此举系声东击西,意在袭取南通。急令已进至白蒲的整编第四十九师火速缩回平湖,并下死命令: 务必守住南通的北大门。待到15日,得知华中野战军主力确实在泰兴宣家堡激战时,又急令该师再次北进,这一伸一缩,白白送给了华中野战军两天半时间。

经三天三夜激战,华中野战军首战告捷,歼灭国民党整编第八十三师两个团外加两个营共3000多人,首创了歼灭美式装备蒋介石嫡系主力部队的纪录。

对于这样的敌人,我军能否战而胜之,当时还是个未知数,自然引起中央军委和毛泽东的高度重视。战斗刚刚结束,毛泽东便亲自致电询问:“我在泰兴及宣家堡所打者是否即敌整编八十三师?该师消灭多少?尚存多少?”

当毛泽东再一次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高兴异常,他点了一支烟,慢慢地抽着,在院子里,一边踱步,一边轻轻地哼着家乡的小曲。

嫡系主力被歼灭掉3000多,李默庵无疑十分心疼,但他认为这是有意义的,是值得的,因为他掌握了粟裕的行踪。打仗嘛,就怕不知敌人的行踪,现在粟裕所部正在泰宣地区激战,这仗打起来,心里就有底了。他立即调整了部署: 命令位于江南的整编第六十五师火速渡江北进,会同靖江的第九十九旅增援泰兴,进攻黄桥;又命令整编第四十九师日夜疾进,乘胜攻占黄桥截断华中野战军东去之退路;还命令整编第八十三师余部由泰州东进,三路夹击,将华中野战军包围在如皋、黄桥之间予以歼灭。粟裕呀,粟裕!这一回你插翅难逃了。

粟裕打仗,一般在打第一仗时就已经盘算好第二、第三仗了。但决不是一成不变的,往往随着敌情变化而改变部署。所以,在宣泰战斗进行的全过程中,粟裕始终密切关注着敌人的变化动向,以在敌变中寻找理想的歼灭目标。当他侦知李默庵调整了部署后,立即转兵东进,长途奔袭,在如皋、黄桥东南的如黄公路上,打一场预计的“遭遇战”,将正在运动中的整编第四十九师歼灭掉。同时布置疑兵,命令第六师以小部分兵力,继续围歼泰兴城内残敌,造成华中野战军仍在宣泰地区激战的假相,诱使东面敌人放胆前进,攻占如皋。

华中野战军第一、第六师和第七纵队,发扬“打得、跑得、饿得”和连续作战的作风,经两昼夜激战之后,急行军140余里,在沿途人民群众的热情支援和掩护下,隐蔽而又及时地到达预定的作战地域,如皋东南的鬼头街等地区。7月18日发起战斗,把行进中的整编第四十九师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该师师长王铁汉大叫:“鬼头街啊,鬼头街,今天真是碰到鬼了,共军主力不是远在宣家堡吗?怎么一下子长了翅膀飞到这里来了。”喊罢甩掉中将服,化装成伙夫,落荒而逃。

粟裕打仗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哪里的战斗任务最重、最困难、最激烈和最危险,他就出现在哪里。帮助指挥,解决具体问题。听参谋汇报,各战场都进展顺利,唯宋家桥打成僵局。粟裕立即带着几个参谋人员直奔宋家桥。在必经之路鬼头街被几名战士挡住了去路。

“首长,你们不能再往前走了,有危险。”

“为什么?”

“有个大胖子俘虏逃跑了,可能就躲在这附近。”

“他没放下武器?”

“我们粟司令规定不准对俘虏搜身,所以,这家伙可能带有匕首或小手枪。”

粟裕看看四周后说:“这里是老区,他是不敢进民宅的,你们到前面公厕去看看,叫不开门,就朝天开几枪。”

三声枪响,公厕里果然走出来一个大胖子,很快被押到粟裕他们跟前。

“你是干什么的?”

“报告长官,整编第四十九师第七十九旅三团五连炊事兵。”

“干多久了?”

“八年,不,已经干了十年了。”

“我看,你一天也没干过。”

“你怎么知道?”胖子发现失言,忙改口说:“不,不,我是个老伙夫了。”

“老伙夫能有一双白白嫩嫩的手?老伙夫的手怎么会不沾一点油污?老伙夫会把锅烟子故意往脸上抹吗?”粟裕还未说完,大家都笑了。

胖子无言以对,满头大汗,窘在那里。

“把外衣脱掉吧。”

胖子无奈,只得脱下外衣,露出一身高级真丝衬衣。

“王铁汉!”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在国民党的高级将领中,王铁汉将军是最好认的。”

王铁汉满脸通红,把头压得很低。突然,他猛地抬起头,高声说:“我要见你们的长官!”

“我们这里只有首长,没有长官。你要见哪一位。”

“我要见粟裕司令官。”

“为什么要见他?”

“论人员数量、论武器装备、论训练条件我们都远远超过他,可老是败在他的手下,所以要看看他是何等样人。”

“怎么,不服气吗?我们可以放你回去,不过我们有信心、有办法、有能力再次抓住你。”

“怎么,你要七擒孟获?”

“不,事不过三,若是第三次抓住你,你仍不改变立场,就不能不予以严惩。”

“你是什么人?”

“他就是你要见的人。”钟期光插话。

“怎么,你就是粟司令官。”

“王师长,在你想象中,粟裕应该是身高八尺、浓眉大眼、满脸胡须、声若洪钟的大汉是不是?”粟裕说得大家都笑了,包括王铁汉在内。

王铁汉,辽宁省盘山(盘锦)市人,1905年生,进过东北讲武堂。在东北军当过连长、营长、团长。他积极抗日,在江西上高战役中重创日军,于1938年晋升为第四十九军军长。

在苏中战役中,王铁汉两度被俘,又两度逃脱。从此,他再也没有转入内战漩涡。曾任过辽宁省政府主席,后去了台湾。在台潜心著述,写了不少关于东北军的史料,著作中流露出对家乡东北深深的眷恋之情。

通过了鬼头街,粟裕一行匆匆赶到宋家桥时,已经是晚上10点了。尽管粟裕对宋家桥战斗僵持不下的情况了然于心,但走进六师指挥部时,仍好像若无其事,过了一会才问:“宋家桥敌人是一个团?”

“一个加强团。”参谋长杜屏回答。

“打不下来就不要打了吧。”

“那怎么行?!我们完全可以打下来!”王必成急了,江渭清也接着说:“我们打算在拂晓前再组织一次进攻。”

杜屏向粟裕靠近一步说:“我刚从前沿阵地回来,已和两个主攻团的负责干部研究过了,他们都表示有信心歼灭敌人。”

“怕是都已经打红了眼啦。”粟裕摆摆手,向这几位六师的指挥员说:“通知阵地上,停止攻击。”

“怎么,不打了?”杜屏瞪着大眼睛,惊奇地问。

“仗是有得打的,马上就有新任务,等一会就和你们谈,东方不亮西方亮嘛!”粟裕说完,转身对站在一旁的吴强说:“吴强同志,给你一个新任务。”

吴强没有想到,在这关键时刻,自己一个摇笔杆子书生会有什么任务,忙近前一步侧耳恭听。

“来个政治攻势看看。你写封信,用我的名义,要宋家桥国民党军的团长放下武器。信上告诉他,他们的另一个师已经在田肚里被全部歼灭,很多人已变成了孤魂野鬼;他们的这个师也在鬼头街被大部歼灭,师长王铁汉已当了俘虏。希望他们不要心存幻想,而要当机立断,立即放下武器。放下武器之后,我们将切实保证他们全体官兵生命财产的安全。”

吴强当即挥笔起草劝降信。劝降信刚刚写好,未及发出,敌人援兵逼近,再战不利,粟裕命令部队乘夜幕掩护,主动撤离战场。

总之,如皋东南的战斗,经过四天四夜的激战,华中野战军歼灭敌整编第六十五师和整编第四十九师的一个半旅,计10000多人,缴获山野炮13门,迫击炮28门,机枪128挺,各类枪支1 600多支,子弹30多万发,电台16部,骡马300余匹。

粟裕一行从宋家桥回华中野战军司令部,见到了党中央、毛泽东的贺电:“祝贺你们打了个大胜仗!”“敌情尚严重,望将参战主力集中休息,补充缺额,以利再战。”

两天后,参战部队在如黄路上的搬经镇召开了庆功大会。滕代远在赴任前特地到会祝贺,他说:“苏中打得好,粟司令指挥有方,部队英勇善战,已经打了两个干脆痛快的歼灭战,国民党的将军当了俘虏。我向你们表示热烈祝贺。”

粟裕在讲话中说:“最近国民党的中央社和军新社都广播说;‘苏中匪首粟裕负重伤,已送东台医院救治’。你们看我是粟裕吧?负伤了没有?住院了没有?粟裕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我们还要打更多、更大、更漂亮的大歼灭战哩!”

庆功大会结束后,滕代远即走马上任,到晋冀鲁豫军区带兵打仗去了。


一波三折

宣泰、如南两仗,令蒋介石和陈诚大为震惊。陈诚急急忙忙赶到南通,亲自主持召开了党政军联席会议,下令在江南的十万预备队立即渡江北进,会同原驻江北部队,包围海安,夺取海安。

这时,华中野战军经过十多天的连续作战,已十分疲劳,而且各部队的伤亡人员也未获补充,部队亟待休整,亟待补充。

粟裕于7月21日致电中央军委和新四军军部等,建议乘胜收兵,休整待机准备再战。毛泽东为中央军委起草复电:“同意粟电乘胜收兵,休整两星期后再战。”

但是,敌人重兵已对海安形成包围之势,形势极其严峻;而粟裕又深感可用的兵力严重不足。这样他面临两大难题: 即如何保卫海安;如何将主力部队使用到主要战场。

海安,东临黄海,南抵长江,西通扬(州)泰(州),北接盐(城)阜(宁),是扼南北东西的交通枢纽,是苏中的战略重镇。是固守海安?还是实行运动防御,给国民党军以重大杀伤后主动撤离海安?

粟裕分析敌我态势,权衡利弊得失,认为适当时机撤出海安是必要的。因为当时还处于战争初期,中共中央已明确指示,一切要作长期打算,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不要轻易放弃战略要地,更要保存有生力量,掌握战争的主动权。如果固守海安,正中敌人毒计。因为敌人集中六个旅的优势兵力向海安进攻,并且拥有强大的预备力量为后援,我军即使暂时守住海安,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最后仍要被迫撤出来。如果先以小部队实行运动防御作战,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同时掩护主力部队休整待机,然后主动撤出,不仅可以让敌人背上包袱,分散兵力,便于我军各个击破,而且可以造成敌人的错觉,骄傲麻痹,形成有利于我军的战机,夺取战争的主动权。

因此,粟裕提出一、六两师集结于海安东北地区休整待机,七纵队在海安外围打运动防御战的作战方案。

然而,对于这个方案,却有很多同志想不通,认为打了两个大胜仗还要放弃海安,前两仗不是白打了?也有的认为敌人没什么了不起,我们连胜两仗,为什么不敢在海安打?

这些想法使粟裕觉察到,战争胜负的决定因素是有生力量的消长,而不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这一重要思想,还未被大多数干部真正理解与掌握,还要做大量深入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才能把这一重要思想变成广大干部的自觉行动。

粟裕感到,撤离海安是关系华中全局的重大决策,必须经过华中分局和华中军区领导集体讨论决定。当时,华中分局和华中军区的其他领导都在淮安,只粟裕一人在300里外的海安前线。强敌压境,形势紧迫,粟裕仍然决定立即去淮安。

7月28日,粟裕带着一名警卫员,开始了一昼夜行程300余里的急行军。自抗日战争以来,粟裕始终要求身边工作人员必须具备一定的指挥能力,还要掌握骑马、游泳、开汽车、驾摩托和划船。他以身作则,要求部下会的,自己先掌握。一次为练习一个驾驶摩托的高难技术,一不小心摔到河里,摔断了一根手指。所幸他水性非常好,才得以从沉到河底的摩托车底下钻了出来。这次,为抢时间,把一切能够利用的交通工具全都用上了。

粟裕驾着摩托车从海安出发,经东台、盐城到湖垛镇(今建湖县)。西边是草甸子水网地带,摩托车不可能行驶了。粟裕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咱们下车吧,从现在起,向北绕道益林镇,要靠我们的小车了。”

“首长,小车呢?”

“喏,11号。”粟裕笑指警卫员的双脚。

“天啊,还有100多里呢,啥时候走到?”

粟裕朝淮安方向望了望说:“没有多远了。快走吧。”说罢便大步流星朝前走去,烈日炎炎,暑气蒸人,汗水湿透的军衣渐渐露出朵朵白盐花。

到了益林镇,实在太累了,就乘坐黄包车走了一段路,然后又换乘小船沿洞河西行。

在离淮安约50多里的地方,他们找到了一座制造手榴弹的兵工厂借了一辆自行车。一车二人,怎么走?警卫员说:“首长骑车,我跟着跑。”

“胡扯!”粟裕说,如其这样,不如干脆两人一起跑。经商讨,最后达成协议: 一人踏车,一人搭车,交替前进。

警卫员身材高大,力大如牛,而且枪法很好。可就是骑车技术不佳,加上路况甚差,大部分路程不得不由粟裕带着他骑行。

经过 24小时的艰难跋涉。他们终于按时赶到淮安。

华中分局的常委会议,在淮安城东南角巽关水门洞里召开,到会的有张鼎丞、邓子恢、曾山、粟裕、谭震林等。在这里开会,既隐蔽又防空袭。

会议对粟裕提出的主动撤离海安,在运动中歼灭敌人的作战方案进行了认真讨论,并形成了决议。会议认为,对于同志们的疑虑,除进行思想工作外,主要靠打胜仗来消除。

华中分局把一致通过的会议决定上报了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华东局和新四军军部,很快得到中央军委的批准。

毛泽东在代表中央军委复电中明确指出: 在我军未获充分补充及敌未进至有利于我之地形前,宁可丧失一些地方,不可举行勉强的无把握的作战。此次粟部歼敌二万,打得很好,今后作战亦不要过于性急,总以打胜仗为原则。敌以十万大军向我进攻,我损失若干地方是不可避免的。你们应有对付恶劣环境之精神与组织准备。

会议结束的第二天,即8月1日清晨,粟裕就跃马扬鞭,风尘仆仆地赶回海安。

作为战区的主要指挥员,为了一次战役的胜利,在敌大军兵临城下之际,日夜兼程300余里,去请求华中分局集体商讨决策,这样的事例在古今中外的战争史上也是十分罕见的。它体现了粟裕的大将之风,对党的集体领导的尊重,对下级不同意见的重视,对重大战役决策的谨慎。这么一个小小例子,也是粟裕一生为人做事的缩影。

海安外围运动防御战,从7月31日到8月3日,华中野战军第七纵队以3000多人抗击蒋军5万人的轮番疯狂进攻,以200多人的代价杀伤敌3000多人,创造我军在一次重大战斗中敌我伤亡15比1的新纪录,仅一次夜间袭扰就消耗敌人炮弹一万多发,在一次伏击中就缴获子弹100多箱。达到了预期目的后,七纵队主动撤离海安。

华中野战军第一、第六师按照计划进行了十多天的休整,补充了缺员,强化了训练,总结前两战的经验,进一步明确和统一了大兵团作战的指导思想。在团以上干部会议上,粟裕作了《改进今后作战的几个问题》的报告,对前一段作战正反两个方面的经验作了总结与概括,特别强调树立大兵团作战观念的重要性。他说:“大兵团作战,是各种力量的比赛,等于一部机器一样,要全部开动,一个螺丝钉也不能有丝毫障碍,才能生产出好东西来。整个作战计划也像一道算术题那样,一个数字错了,全盘都会错。”“战术上一定要以多打少,做到五个人打一个敌人,至少也要三打一,只有集中优势兵力,才能于短时间内干脆利落地歼灭敌人。不要存在爱面子或怕缴获被别人瓜分了的想法,而一个兵团包打。这并不是说我们弱或者我们哪个兵团不能打,而是为了迅速解决敌人,迅速变劣势为优势,变被动为主动,不失时机地进行第二个战斗。今后敌人会采取稳重打法,即使用多数兵力在一个狭小地带作战,我们要歼灭敌人,就必须创造一些机会,求得各个击破敌人。”他还说:“我们对付敌人,不单是斗力,更要斗智。用各种手段来欺骗敌人,越能欺骗敌人越好。所谓兵不厌诈,就是这个意思。”

华中野战军第一、第六师计三万多人,经过两周的系统休整,各方面素质得到全方位的提高,特别是各级干部的战略战术思想有了明显提高,而且统一了认识。这种思想上的统一与提高,迅速转化为物质力量,为尔后的连战皆捷奠定了坚实基础。

正如粟裕所料,华中野战军撤出海安,国民党军占领该城后,志得意满,趾高气扬地认为: 华中野战军损失三万多人,已经溃不成军。他们决定调整部署,分兵行动,在东起滨海、西至扬州的300里地段上摆出一字长蛇阵的封锁线,企图清剿封锁以南的占领区,然后,在徐州的部队向南推进,来个南北夹击,攻克两淮。

粟裕始终密切关注敌人的动向,以便及时捕捉有利战机。他直接掌握的侦察队伍和解放区党政军民,源源不断地送来敌军动向情报,使他耳聪目明,能够作出合乎实际的分析判断和正确决策。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华中野战军司令部,有一个代号“四中队”的技术侦察队伍,这是一支采用了当时条件下最高科学技术组建的“技侦”队伍,因而受到粟裕的特别关注。早在1945年6月,在天目山战役中歼灭顽军整编第五十二师时,缴获了大批通讯器材,粟裕即密令情报处长朱诚基朱诚基(1918—1997)浙江鄞县人。193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6年加入中国工农红军。1938年参加新四军。曾任第三野战军情报处处长兼政委。新中国成立后曾任总参谋部3部5局政委、10局政委。在俘虏的技术军官里物色教官,在我们的学生兵中招收学员,培训一支技术侦察队伍。朱诚基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到了1945年10月,粟裕受命负责组建华中军区和华中野战军时,这支“技侦”队伍正式成立,代号“四中队”,属华中野战军司令部管辖,平时由朱诚基管理(队长兼政委),直接受粟裕指挥。无论平时还是战时,粟裕总是把四中队的驻地安排在靠近指挥所的地方,以便随时进行联系。战前,向他们交待任务,说明意图,提出要求;战中,经常询问情况,帮助解决困难,有时还和大家一起共同“攻关”;战后,不是到驻地看望,就是打电话慰问或表彰。

为四中队行军中运送器材设备,还为他们还配备了骡马、挑夫、汽车。在华中野战军里,四中队在大热天,每人还可领到一件汗衫和一条军用短裤。这是连粟裕本人也没有的待遇。

粟裕常对四中队的同志说:“你们的工作很重要,是我们的千里眼、顺风耳。我们打这么大的胜仗,也有你们一份功劳。”“我代表野指和各位领导同志感谢你们,希望大家更好地工作,坚守岗位,严密监听敌台,及时获得更多真实可靠的情报,让我们更多地消灭敌人,更快更彻底地打败老蒋。”

华中野战军撤离海安,蒋军占领海安城后,四中队又立了一功。8月6日,他们从无线电台侦听中得知,进占海安之敌分兵东进,整编第六十五师第一五旅开始由海安向李堡进犯。

粟裕得知这一情报,兴奋异常,认为天赐良机,不可错过。8月7日,粟裕致电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和华中分局,报告“歼敌良机已到”,同时建议在淮南的第五旅调回苏中参战,以便集中兵力于主要方向作战。毛泽东很快复电同意粟裕的建议。

根据中央军委的命令,华中野战军的政委谭震林率第五旅和华中军区特务团到海安参战。

这一时期,国民党第一绥靖区正忙着经营“一字长蛇阵”,频繁调动部队。这为华中野战军在运动中歼灭敌人创造了极好的机会。于是,粟裕当机立断,决心抓住有利战机,首先歼灭李堡之敌于运动之中。

李堡位于国民党军“一字长蛇阵”的最东端,敌人在那里孤零零地摆了一个团的兵力。此时,蒋军第七旅副旅长田从云率一个团来接替一零五旅三一四团的防务,交防者的电台、电话刚刚拆除;接防者的电台、电话还未架好;华中野战军乘隙突然发起攻击,蒋军猝不及防,阵脚大乱,一夜之间两个团全部被歼灭。与此同时,蒋军新七旅旅长黄伯光率领一个团在途中落入了华中野战军打援部队的“口袋”而被全歼。李堡之战,从发起战斗到战场清理完毕,不超过20个小时。华中野战军歼灭敌人达9000余众,生俘敌少将旅长金亚安、少将副旅长田从云。

听说抓住了国民党军的将军,一师陶勇说:“物以稀为贵,找来谈谈。”结果来的是副旅长田从云。他满头白发,一口云南土话,嗫嗫嚅嚅,非常拘谨。

“嗳!仗都已经打完了,还紧张什么?来!喝酒。”

打仗不是陶勇对手,喝酒可旗鼓相当。几杯下去,田从云情绪平静多了,话也慢慢地多了起来。

“你们怎么一下子把兵力拉得这么散?”

田从云回答:“海安打得正热闹,谁知你们到哪里去了。各部队向上报告,歼灭贵军多少多少,总加起来远远超过三万多,上面说‘苏中共军,一败涂地,主力一师、六师下海北逃’,忙着要我们占地方,说是‘巩固收复区’。兵就这么多,一撒开可不就散了嘛。”

“我们这次过来,难道你们一点也没有察觉?”

“情报失灵嘛!我们一过来,老百姓都躲得远远地,耳不聪,目不明。”田从云干了一杯,叹了口气接着说:“老百姓躲开倒也罢了,可遍地是民兵,又分不清哪个是民,哪个是兵,实在难于对付。他们到处打冷枪,到处抓我们的情报人员、坐探,捉得一干二净,去一个捉一个,去两个捉一双。唉!我们都成了睁眼瞎了,哪能不打败仗。”

“嗯,田先生说的倒也是实情,来,再干一杯!”陶勇心里乐呵呵地。

前面曾经提到,粟裕面临着两个难题;一是如何打好海安保卫战;二是如何解决好内部分歧。所谓内部分歧,就是陈粟分歧。分歧的焦点仍然是内线歼敌和外线出击的利弊得失,以及华中主力的使用方向问题。这个问题从内战一开始就存在,而且贯穿海安、李堡两次作战的始终。

1946年6月26日,粟裕同时收到两份电报,一是中央军委指令华中野战军西出津浦线作战;二是陈毅军长命令粟裕率华中野战军主力西出津浦线一带,到淮南地区集结待命,准备打大仗。两道命令均很明确,华中野战军西出淮南,把战火引向敌占区,在外线打几个大胜仗。而粟裕则认为先在内线打几个胜仗再行西移更为有利。粟裕的意见得到了张鼎丞、邓子恢、曾山、谭震林的一致支持,并与粟裕联名将此建议上报中央军委。中央军委采纳了粟裕的建议,同意他先在内线打几个胜仗再西出淮南。

陈毅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人。毛泽东表态后,他立即电示粟裕安心在内线先打几仗。不过他仍坚持认为,淮南是作战的主要方向,必须把第五旅调往淮南。粟裕二话没说,即把第五旅调往淮南,并对第五旅旅长成钧成钧(1911—1988)原名成来鑫,湖北石首人。1930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1年加入中国共产党。解放战争时期曾任第三野战军25军军长。新中国成立后曾任空军副司令员、空军党委副书记。1955年获授中将军衔。说:“在任何情况下,都要服从陈军长指挥,听从陈军长命令。”

得到中央军委的批准后,粟裕在苏中打了两个大胜仗,即宣泰、如南之战,给进攻苏中的国民党军以重大打击,但敌人在数量上仍占有极大优势。而且,敌在江南的十万预备部队,渡江北进,到达苏北。敌在东面包围了海安,西面进逼淮南,北面进犯淮北,华中形势日益紧张,十分严峻。

粟裕分析敌我态势,总结前一段作战经验,认为要粉碎敌人的进攻,更多地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必须在方向上集中更大的兵力。因此,粟裕于7月25日,向华中军区、陈毅军长和中共中央建议:“在淮北战役尚未大打时,仍将五旅调回华中参战,比留淮南更为有效。”

7月27日,陈毅复电指出:“淮南五旅不宜东调仍留淮南,粟部亦宜向西转移。”

7月28日,陈毅再次来电强调指出:“五旅不宜东调,仍留淮南,因津浦线是主要战线,已苦兵力不足。”

8月1日,粟裕给华中分局各常委张鼎丞、邓子恢、曾山、谭震林发电报并上报中央军委: 建议淮南五旅迅速东移苏中。

两个多小时后,即8月1日12时,陈毅致电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 建议粟部迅速西调。就在这同一天内,陈、粟各自发给中共中央的电报,意见相左,针锋相对。

8月2日,毛泽东为中央军委起草致粟裕等人电报,询问:“一个月内在苏中歼敌两个旅有可能否?如你们能在八月内歼敌两个旅,内线情况即可改观,那时粟可率主力转移至淮南作战。”

粟裕觉得,在回答中央军委询问的同时,有必要向陈军长、向中央军委陈述自己的意见。他认为: 华中野战军主力使用方向关乎战争全局,必须十分慎重。于是,他于8月5日给陈毅军长和中央军委发了一份较长的电报,他从三个方面分析利弊得失:

第一,蒋介石在美帝支持下向我发动进攻,在力量对比上暂占据很大优势,这场战争是长期的,根本的问题在于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经过八年抗战和日本投降后保卫抗战胜利果实的斗争,我们已建立大块巩固的根据地,在内线作战有很大的周旋余地,这与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有很大的不同。中央军委7月30日曾有电报指示:“总以打胜仗为原则”。从这个原则出发,我军在战略防御阶段以执行内线歼敌方针,推迟外线出击为有利。充分利用内线作战的有利条件,多打些胜仗,以大量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第二,战争初期,各主要作战方向,应充分利用内线歼敌的有利条件,哪里好消灭敌人就在哪里打仗,各战区之间有战略性配合,不宜过早作战役性配合;如急于作战役性配合,我军作更大的集中,则敌人兵力也将随之作更大的集中,对我各个歼敌不利。在敌优我劣的情况下,过早地进行大会战,是难以有胜利把握的。在战争初期,我军兵力应该随着敌我力量的消长,我军指挥艺术的提高,战局向解放区纵深发展,而逐步集中,由一次歼敌一个旅,逐步集中兵力发展到一次歼敌几个旅,这样比较有利。

第三,从当面实际情况看,在苏中打歼灭战的条件较淮南有利;一、 苏中敌军已遭我几次打击,同淮南之敌比较是弱军,有利于我继续歼击。二、 由于淮南解放区已被敌人突破,如主力向西,必须先打下盱眙、天长,以开辟战场,需付出一定代价;如舍盱眙、天长不打而直趋铁路线,则战场狭小,不利于我军机动,后方也不安全。三、 淮南正值雨季,大雨滂沱,平地积水甚深,部队机动及弹粮运输比苏中困难。

综上所述,粟裕提出:“在五旅增到苏中条件下,于八月内再歼敌人两个旅是有把握的。如五旅不来,而仅以现有兵力作战则感吃力,对九月份战斗亦将有影响,且对苏中局面不能较快地好转。”因此,“要求五旅及特务团仍东调参战,以期早日改变苏中战局,以使主力西移。否则淮南、苏中均成僵局,于整个战局亦不利。斗胆直陈,尚祈明示”。

8月5日至7日,中央军委和毛泽东几次分别致电陈、粟,意在协调两人分歧,取一个双方皆可接受的方案。8月7日,粟裕急电报告中央军委:“歼敌良机已到”。毛泽东非常高兴,当即电复:“歼敌良机已至,甚好甚慰”,不但批准了粟的作战计划,同时下了两道命令,一是让谭震林率五旅和华中军区特务团赴海安参战;二是明确指示陈毅、宋时轮、张鼎丞、邓子恢等“预备部队或钳制部队如有可调者,望张邓谭尽可能满足粟之要求,集中最大兵力于主要方向”。

从毛泽东签发同意粟裕作战计划的电报,到毛泽东收到粟裕发来报捷的电报竟在24小时之内,毛泽东的高兴之情是难以描绘的。他将电报反复看了两遍,自言自语地说:“这个粟裕,还真有点意思,一天之内,歼敌近万,不错,不错。”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于是他立即以中央军委名义发了一份电报给华中局、华中分局和新四军军部:“粟谭主力留在苏中作战暂时不要西移。待苏中作战任务彻底完成而淮南方面又有十分必要时再行考虑西移。”

是内线歼敌还是外线出击的争论,尽管一波三折,仍然随着李堡作战的胜利而告一段落。通过战争的实践和反复讨论,进一步明确了战争初期在内线歼敌的方针是正确的。

关于分歧的双方,陈毅说:“我陈毅是光明正大的,毛主席他老人家明确表态后,我陈毅是坚决执行的,既没有阳奉阴违,更没有做小动作。”

至于粟裕,自南昌起义失败后的南征路上认识陈毅以来,就始终把陈毅视为敬爱的首长,从未有过别的什么想法。


七战七捷

有许多文艺作品,把国民党军的将领们描写得像猪一样蠢,一个个都是黄鱼脑袋,故不堪一击。其实是大错而特错的。国民党军的将领中,有不少足智多谋之士,如张灵甫、王耀武、杜聿明等均有过人的聪明才智,他们的失败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个人的智慧可以延长过程,然而,却是无法左右其结果的。自7月13日夜宣家堡战斗打响至8月14日下午李堡之战的庆功会结束,正好一个月(整整31天)。苏中战役共打了四仗,国民党军已被歼灭三万多人,蒋军的将领们明白,三个星期歼灭苏北共军已经不可能了,三个月解决苏皖战役也只是总裁的良好愿望。于是他们迅速调整部署,采取东守南通至海安的公路干线,西攻邵伯、高邮,正面加强海安至泰州以南的“清剿”和防御。这个方案可以看出敌已有长期打算,而且切实可行;但其南通、如皋一线兵力比较薄弱,是其暴露的侧翼。

粟裕始终立足全局,把苏中战场看作全国形势的组成部分。所以,他能够全局、局部、战略、战术进行通盘考虑。当李堡之战打响时,他已经在考虑下一仗怎么打了。他预计到敌人必将调整部署,而且最大可能就是现在这样一个结果。当现实与他的预想一致时,他打算避开正面,攻其侧翼,在南通、如皋之间打开缺口,必将严重威胁敌人的后方基地,打乱敌之部署,造成歼敌良机,寻歼敌人于运动之中。

8月19日,华中野战军司令部获悉蒋介石将于8月25日在庐山召开军事会议,粟裕、谭震林决定立即南下作战。他们在给中央军委的电报中说: 我为争取在二十五号庐山会议前,给国民党军一个严重打击,决以一、六师及五旅南下,攻占白蒲、丁堰、南通、海门一线,以使国民党军主力南援时,求得歼灭一个旅至两个旅。

次日,中央军委和陈毅复电同意华中野战军的南下作战计划。随后,中央军委再次来电指出: 在攻占丁堰、白蒲、南通、海门之线以后,海安、如皋之敌也有固守原地不敢南下的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第二步是否可以攻占一些小市镇,并相机攻占黄桥,调动或迫退海安、如皋之敌。军委的电报还强调指出: 将这些市镇上的敌人,哪怕是每处一营一连予以歼灭,均有极大意义。

粟裕认为中央军委的指示来得非常及时且十分正确。自己在构想预案时,也曾想到这种可能,但未足够重视,也未制订具体方案。在中央军委指示的启发下,粟裕当机立断,干脆到敌占区中心去打,以攻占丁堰、林梓为序幕,以进攻黄桥为方向,打敌一个措手不及。

国民党军在占领区,构筑了一个东西长一百多里,南北宽近百里的封锁圈。它南临长江天险,其他三面是大量据点构成的封锁线,黄桥位于其中心。

以三万多主力部队,直接到敌人封锁圈中心去作战,既是巧用奇兵,也是一步险棋。粟裕在团以上干部会议上说:“这个行动好比孙行者打牛魔王的办法,钻到敌人肚子里去打,当然是带有危险性的。”粟裕喝了一口水后,高声问:“同志们,敢不敢冒这个险?”

“敢。”回答声既不响亮,也不整齐。

粟裕没有吱声,一脸严肃地环视了大家后,再次大声问:“到底敢不敢?”

“敢!”这一回,声音既响亮又整齐。

粟裕笑了:“刚才,声音不对,是因为你们心里没底,心里没底就底气不足。”轰地一下,会场里一片笑声。“嘿嘿,我粟裕敢冒这个险,是因为我心里有底,同志们,请注意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粟裕说着,用指示棍指着地图上的黄桥,轻轻地敲了敲。“这是我们的老区!”

是的,这块热土原是新四军的老根据地,人民群众经过多年抗日战争和反顽斗争的锻炼与考验,又刚刚进行了土地改革,参加和支援自卫战争的积极性空前高涨,虽然暂时沦入敌手,但一刻也没有停止斗争,他们在不断地袭扰敌人,千方百计地援助华中野战军。

华中野战军主力部队中,半数以上系苏中子弟,与苏中人民血肉相连,不仅为人民的利益而战斗,而且秋毫无犯,时刻注意维护人民群众的利益。华中野战军与苏中人民骨肉相连,鱼水相依。

因此,地方党政机关的号召是:“一切为了前线,一切为了胜利,要人给人,要物给物。”据不完全统计,苏中战役期间,有15万民工随军行动,50万群众直接支援前线,仅第一军分区就提供军粮360多万石,柴草70多万担。支前民工肩挑车运,输送弹药、粮草,救护伤员。部队打到哪里,人民群众就支援到哪里。民兵、游击队站岗放哨,封锁消息,打击“返乡团”,甚至直接参军参战。党政军民同心协力,展现出一幅幅人民战争的动人画卷。

华中野战军三万多主力部队深入敌后,如鱼得水,行动自如。国民党军队始终被蒙在鼓里,对华中野战军的行动茫然不知。

8月20日,华中野战军司令部发出攻击丁堰、林梓的作战命令。战斗于8月21日夜间打响,第一、第六师和第五旅,犹如蛟龙出水,似三把锋利的尖刀,一齐向一字长蛇阵的腰部刺去!

丁堰、林梓是南通如皋公路上的两个集镇,位于国民党占领区的中部,驻有交通警察总队六个大队和第二十六旅一个营,共计3700多人。

交通警察总队号称是国民党的“袖珍王牌军”,由抗日战争期间的“忠义救国军”和上海税警团改编,名义上属交通部,实际上归“军统”指挥,由美国特务梅乐斯和特务头子戴笠合作训练,清一色美械装备,每人配长短枪各一支。这支队伍极其反动,同地主武装“返乡团”狼狈为奸,血腥镇压人民群众和屠杀革命干部。人民群众对其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华中野战军突然发起攻击,敌人仓皇应战,经过一昼夜激战,一、六两师全歼了丁堰、林梓之敌。五旅乘胜扩大战果,攻占了丁堰北面的东陈镇。此战,歼交警总队五个大队和第十六旅一个营共计3500多人,生俘少将总队副以下2000多人,解救出许多地方干部、民兵和土改积极分子,打开了突入敌后向西作战的大门,达到了作战的预期目的。

此次作战,缴获了大批军火物资,包括美式十轮大卡车、机枪、卡宾枪以及堆满几房间标有USA的手铐脚镣。

由于缴获了大批美械装备,华中野战军的武器装备得以明显改善与加强,配制更加科学、更加合理,如虎添翼。战士们抚摸着崭新的卡宾枪,心花怒放,笑逐颜开,议论纷纷:“蒋介石这个运输大队长还真是不错,知道我们的三八枪和汉阳造不好使,就给我们送来了卡宾枪,连收条都不要。我们也就不客气了,送多少,收多少,欢迎再送来。”据说,从此以后蒋介石这个称职的“运输大队长”雅号,竟不胫而走,享誉中外。

丁堰、林梓战斗结束的第二天,粟裕来到第六师第十八旅驻地,停留在村头一架风车旁,向西遥望,思考着下一步棋怎么走为上。他让参谋把旅长饶守坤找来,一见面就问:“现在部队作战情绪怎么样?”

饶守坤饶守坤(1915—2006)江西上饶人。1931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32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3年转入中国共产党。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曾任闽东北军分区司令员。抗日战争时期曾任新四军2师5旅13团团长。解放战争时期曾任第三野战军30军副军长。新中国成立后首任济南军区司令员。1955年获授中将军衔。满面堆笑:“在粟司令的正确指挥下,部队连战皆捷,装备也改善了,战士们正在高兴地熟悉新武器,情绪高涨得很。”

“我现在可是吃不好饭,睡不着觉,考虑下一仗怎么打。我们打下丁堰、林梓后,威胁到如皋的敌人,他们很可能调兵增援。你们要不辞辛劳,做好连续作战的充分准备。”

果不出粟裕所料,李默庵断定华中野战军将要进攻如皋,急令黄桥守军增援。同时命令黄伯韬率整编第二十五师进攻邵伯。这时北线国民党军已占领淮北睢宁,正准备向华中首府淮安进犯。

李默庵认为,华中野战军主力集中在如皋东南,如要增援邵伯,从北面绕过他的封锁线,需要很长时间。他完全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拿下邵伯,再沿运河北上,配合北线部队进逼两淮。这样,既救了东头,又捡了西头,东西呼应,一举两得!

足见李默庵的“文武双全”决不是徒有虚名。

非常可惜,粟裕早已洞悉其计谋,便将计就计,出其不意,来一个: 攻黄(桥),救邵(伯),一石二鸟!

粟裕认为,蒋军如果攻占邵伯,将会威胁苏中两翼和两淮,邵伯势在必救。如何救法,要出奇制胜。东线敌人连吃五个败仗,已经心有余悸,士气低落。他留下第七纵队,在海安、姜堰之间发动钳制性攻势。西线,他要已在当地的第十纵队和第二军分区部队的五个团坚守邵伯,阻止敌军北进。第一、第六师、第五旅和特务团按原计划向封锁区中心挺进,进攻黄桥、泰州,来个“攻魏救赵”的战法,调动敌人,在运动中歼灭之,并解除邵伯之围。

第一师陶勇接到西进的命令,向侦察科长交待说:“你马上出发,向西一直穿过如黄公路到泰州,沿途侦察敌情。发现不好徒涉的河流,要架桥。大部队马上就要出发。”

“不是去救邵伯吗?怎么不朝北走,反插到敌人后方去了?”侦察科长疑惑不解地问。

“我们就是去救邵伯,而且是走近路。”陶勇风趣地说。

副政委王集成补充说:“张科长,张科长,我说你过去聪明现在糊涂,粟司令的命令讲得清清楚楚,泰州是黄百韬的后方基地,黄百韬的二十五师倾巢而出进犯邵伯,泰州空虚。我们这么一插,拿下泰州,黄伯韬就腹背受敌,进退两难了。他必然回兵救泰州,不仅解了邵伯之围,而且可以造成运动歼敌的良机。”

“原来是这样。”其实这位张科长冤枉,因为他根本就没看过粟裕的命令。

8月23日晚,第一师、第六师、第五旅和特务团一齐向敌战区开进。部队刚刚穿过如黄路,突然接到停止前进的命令。原来四中队截获了敌人的重要情报: 李默庵断定我军将攻如皋,急令黄桥守军九十九旅增援。九十九旅怕在途中遭袭击,迟迟不敢轻进,反而要求如皋守军出来接应。算算时间,两路敌军恰巧会在此与我军撞个满怀。

送上门的猎物,岂能不打?粟裕当即下令,要部队在运动中严密监视敌情,拟在如黄路上打一场预期中的难得的遭遇战。

这场遭遇战于8月25日打响。黄桥过来的九十九旅,刚进至黄桥东北的分界,就与我第六师遭遇,并被团团包围,展开激战。

这时李默庵才发现华中野战军主力已经西进,急令如皋守军一八七旅,加上七十九旅一个团和八十九旅一个营增援。结果在加力、谢家甸之间被第一师、第五旅包围。国民党军的实有兵力,比我军预先侦知的要多了很多,而敌又采取集团固守战法,经一夜激战,分界和加力均未能彻底解决敌人。

这时西线的邵伯激战正酣,敌人已经突破我军在乔墅的阵地。粟裕认为,我军主力如果在黄桥路上被拖住,邵伯一旦失守,战局将发生不利的变化。要歼灭当面之敌,必须集中优势兵力。可是手中兵力不多,又无预备队可调。怎么办?他使用擅长的绝招,在战场上及时转用兵力。

他当机立断,立即调整部署,堵住敌人后路,同时割断东西两路敌军的联系,迅速转用兵力,造成兵力对比上的绝对优势,各个歼灭分界、加力之敌。粟裕打电话给陶勇,命令该师第一旅西调,配合第六师歼灭分界之敌第九十九旅,并要一旅旅长张震东张震东(1907—1984)安徽六安人。1928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2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红28军82师副师长。当面受命。张震东一进华中野战军司令部,粟裕就指着地图说:“老张(张大粟两个月),敌人已经被我们包围在加力、分界两地,如果两地同时对打,我们兵力不足,不能迅速解决战斗。你们那边是三个团,如皋还有两个团。你们和五旅是九个团,九比五。如果如皋的两个团出援,打起来要延长时间,形成僵局。不如干脆把一旅加到六师那边去,来一个雷公打豆腐,先集中兵力歼灭分界的九十九旅,然后再转用兵力歼灭加力的敌人。你们旅立即奔赴分界,协同六师歼灭九十九旅。”

“是!坚决完成任务。”张震东飞身上马,赶回部队。

8月26日,第六师、第一师的第一旅和特务团,以五比一的绝对优势兵力,向分界的九十九旅发起猛攻,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全歼敌两个团计3000多人,活捉少将旅长朱志席、少将副旅长刘先国。尔后,迅速转用兵力,六师、第一旅和特务团全部奔赴加力,造成15个团打3个团的绝对优势,将加力突围之敌一举全歼。数百名国民党官兵在向如皋逃窜的途中,正巧被第五旅堵住去路。我第五旅官兵着黄色军服,不同于苏中部队的灰蓝色,而很近似于国民党军的黄绿色,蒋军以为援军到了,顿时一片欢呼,在兴高采烈中当了俘虏。

驻守黄桥的蒋军第一○六旅五个连已孤立无援,成为我华中野战军此次作战的最后一个歼灭目标。粟裕命令第五旅乘胜扩大战果,夺取黄桥。第五旅一夜就急进指定位置,将黄桥团团围困。在强大的军事压力和政治攻势下,敌人见突围无望,全部缴械投降。黄桥再次回到人民手中。

这一仗打得痛快淋漓,歼灭国民党军两个半旅,计17000多人,创造了解放战争以来,一次作战歼灭敌人数字的新纪录。

新四军二师副师长成钧当年曾率五旅参加了这次战斗,战斗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每每回忆起当年情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作战胜利后,我和五旅的几个领导同志巡视周围的地形,展望纵横交错的水沟,金黄的稻田和绿油油的芦苇荡,当时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深感华中野战军粟裕首长‘攻黄救邵’的作战部署十分英明、正确。”

粟裕在此次战斗中,一方面指挥着分界、加力的战斗;一方面密切关注着邵伯保卫战的进展与态势。半年前的高邮邵伯作战中,粟裕曾亲临前线指挥。苏中战役前夕,他曾率十纵领导在这里视察地形,了解民情。视察结束时,他又十分明确地提出了邵伯保卫战的作战方针,他对十纵指挥员说:“第十纵队和第二军分区的部队,总共只有六个团的兵力,有两个团是刚刚上升到主力的地方部队,火器配备尚待加强,只有四个团战斗力较强。除担任正面防御的部队外,你们顶多只有三个团的机动兵力。进攻邵伯的敌人,是黄伯韬的整编二十五师下辖的两个旅。你们以三个团的机动兵力,要歼灭来犯之敌是困难的。因此,应当采取各团轮番守备的方式,依托阵地,实行短促反击以打退敌人的进攻。这样才能坚守邵伯。”

正如粟裕所预想的那样,敌人这次进攻邵伯兵分三路,而且就是以战斗力最强的第四十旅进攻乔墅,迂回邵伯。敌军在飞机、坦克掩护下,在炮舰火力配合下,向邵伯、乔墅、丁沟三地猛烈进攻。华中野战军第十纵队和第二军分区的两个团,采取轮番守备,短促出击的战法,顽强防守,英勇反击,坚持了四昼夜。直到8月26 日黄昏,阵地仍屹立不动,歼灭蒋军2000多人。黄百韬得悉第九十九旅在如黄路上被全歼,感到侧后受到严重威胁,如此下去,凶多吉少,难免被歼,于是,草草收兵,连泰州也不要了,直接撤回了扬州。邵伯保卫战胜利结束。

华中野战军从8月21日到8月27日连打三仗,三战皆胜,其中如黄路上一仗歼敌两个半旅,提前半个多月就完成了中央军委赋予的“一个月内再打两三个胜仗,继续歼敌两三个旅”的光荣任务。

整个苏中战役从7月13日晚打响开始,到8月27日晨结束,在这一个半月多一点的时间内,华中野战军以3万人对付国民党军12万余众,七战七捷,首创一个战役歼敌5.3万余人的辉煌纪录,歼敌总数为华中野战军参战总兵力的1.76倍,打出了人民解放军的声威,创造了战争史上以少胜多的奇迹。

苏中战役,是解放战争初期南线的试战,具有战略侦察性质。初战获胜,不仅解决了对美械装备的蒋军敢不敢打的问题,并使全党全军和全国人民树立了“蒋军必败,我军必胜”的信心,探索了战争的规律,摸索了经验。

七战七捷令苏中人民欢欣鼓舞,当时南通著名书法家、教育家顾怡生老先生曾手书一联: 毛主席当家,家家旺;粟司令打仗,仗仗胜。


无穷回味

苏中战役结束了,反响空前。由此次战役而引发的研究、探讨,甚至争论,至今仍然远远没有结束。

1946年8月28日,即苏中战役结束的第二天,毛泽东亲自为中央军委起草的电文,将苏中战役的作战经验视为我军作战的经典,向全国各战区推广;“我粟谭军从7月13日至8月27日一个半月内,作战7次。歼敌6个半旅及交通总队5000余人,造成辉煌战果。而我军主力只有15个团。但这15个团是很充实与很有战斗力的,没有采取平均主义的补充方法。每战集中绝对优势兵力打敌一部(例如8月26日集中10个团打敌2个团,8月27日集中15个团打敌3个团),故战无不胜,士气甚高;缴获甚多,故装备优良;凭借解放区作战,故补充便利;加上指挥正确,既灵活又勇敢,故能取得伟大胜利。这一经验是很好的经验,希望各区仿照办理,并望转知所属一体注意。”

8月29日,延安总部发言人对新华社记者发表谈话指出:“我粟裕将军所部在广大民兵配合之下,7月13日至8月27日七战七捷”,“这一事件对于今后的战局的发展,是有很大影响的”。

粟裕自己也十分看重这次战役,应上级要求,他亲自书写了《苏中战役总结》的长篇报告。除报告全文呈交上级审阅外,还向团以上干部作了传达。他说:“同志们,给中央军委的报告很长,也已印发给大家了。其实,概括起来,也就是四条: 首先,是由于我们没有机械地教条主义地运用战略指导原则。我们不轻易放弃一个战略支点,但我们也不死守一地;其次,是战略上采取了持久战,坚决地执行了中央的指示。不断积蓄与充实战斗力,便于连续作战。采取了战略上以少胜多,战术上以多胜少,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原则;其三,采取了战役战斗的速决战;其四,各兵团协同动作,是取得战斗胜利的决定条件之一。”

他要求各级干部务必记住:“谁保存了有生力量,谁就会胜利;谁消耗或丧失了有生力量,谁就会失败。”“要掌握好部队,组织好火力,利用好地形地物;要正确地指挥作战,尽量减少伤亡。并且要不断地休整补充部队。”

9月1日,刘少奇为庆贺苏中战役的伟大胜利,特地以中央军委副主席名义,请朱德、彭德怀等军委领导到家中小聚。朱德首先致词:“粟裕是学习毛泽东军事思想的楷模。他在苏中战役中消灭的敌人比他自己的兵力还多。”侗枫: 《虎啸血野——华东野战军征战录》,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119页。后来,他还多次在部队高级干部会议上讲过此话。

刘少奇说:“苏中战役的重要意义还在于: 我们找到了歼灭蒋军的作战方法,毛泽东同志已于前天把此战法通报全军,望各战区仿照执行。”

刘少奇曾任新四军政委,回延安后,仍兼任军委副主席一职,分管新四军与南线作战等工作。粟裕首战宣泰的请示就是他第一个明确表态支持的。多少年过去了,他还清楚地记得在延安的这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只请几位军委领导一聚的家庭便宴。

9月2日,在东北作战的黄克诚,亲自签发了一份电报,向在苏中战役中取得伟大胜利的华中野战军表示祝贺:“自去年反攻北上,我们时刻惦念着你们,惦念着苏皖解放区的安危。最近听到你们在自卫战中七战七捷,粉碎了蒋介石的进攻,歼灭和俘虏多人,取得了自卫战争的模范胜利,这个胜利兴奋了全国的人心,鼓舞了我们和苏皖同胞血肉相连的三师全体指战员,我们在遥远的东北将以更大的努力巩固东北区,争取东北人民的和平民主,兹向你们热烈地庆贺和慰问,希望你们发展胜利,再接再厉,彻底粉碎蒋介石的进攻,保卫苏皖边区,争取全国独立和民主的实现。”

当时,东北战区最高首长是东北野战军司令林彪。林彪对全国各战区的情况也十分关注。他的桌上常放有不少其他战区的战况资料。这天,他面对着三份材料沉思良久,便让值班参谋找来参谋长刘亚楼。

刘亚楼一看: 一是毛泽东推广介绍苏中七战七捷作战经验的电报全文;二是黄克诚给粟裕贺电全文;三是晋察冀战区一些战斗失利的情况。

林彪看看刘亚楼后说:“请你去帮我搞一些苏中战场的具体资料来,注意,越详细越好。”

“晋察冀战区材料还要不要?”

“不要了。那里的情况我清楚。”

刘亚楼听了,心中暗暗佩服林彪对其他战场也如此熟悉。两天后,刘亚楼送来了苏中战役的详细资料。林彪仔细看后说了一句话:“粟裕打的是神仙仗。”

林彪说此话时,毫无表情,是褒是贬不得而知。时过不久,林彪打了“三下江南,四保临江”整整七仗,七个胜仗!

刘亚楼及其参谋们终于悟出“粟裕打的是神仙仗”的味道来了。他们对林彪说:“林总,我们也七战七捷,规模比苏中大,林总,你打的是超神仙仗!”

这时,林彪正在看书,头也不抬地说:“作为军人,能打败敌人,没什么了不起,了不起的是面对无原则的吹捧,能保持清醒的头脑。”

刘亚楼颇为尴尬,很有一些自讨没趣之感。林彪突然抬起头,冲刘亚楼等一笑:“你们对两个‘七战七捷’做过认真比较吗?怎么不想想,如果没有货真价实的东西,像黄克诚那样的人会亲发贺电吗?”

不知是受了林彪的影响,还是在收集粟裕的相关资料过程中引发了兴趣,从此,刘亚楼也开始认真地研究起粟裕来了。他对粟裕研究的广度、深度和体会决不在林彪之下。

作战的另一方,李默庵等在回忆苏中战役时说:“特别是粟裕卓越的战斗指挥艺术,很值得总结。他总是避开与我军决战,突然集中兵力打我一点,而且有时集中五六倍的优势。这样,我的部队就吃不消了。这样的打法确实很厉害。”

37年后,粟裕曾这样评述苏中战役:“为了迅速准确地探明并掌握新的战争特殊规律,以指导战争并赢得胜利,运筹帷幄的最高统帅部密切注视着战争初期作战,并且用心组织和诱导战区指挥员对初期作战中若干问题进行反复深入的讨论。在苏中战役过程中对一系列重大问题的探讨和争议,正是积极探索新的战争特殊规律的求实精神的表现,也是高度的战争责任感的体现;然而,只有战争的实践才可以把不同的意见统一起来,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随着时间的推移,苏中战役提供的具体经验,有的将会失去它的作用。但是,这种从敌我双方实际情况出发,研究战争的特殊规律以指导战争的经验,对我们学习和领会毛泽东军事思想,以及研究未来战争是会长期有益的。这是苏中战役在歼灭敌人数字之外的另一重要意义。”

四十年后,国防部长、诗人上将张爱萍,在苏中战役胜利的纪念会上,代表中央军委说了这样一段话:


“苏中战役的胜利,是一个伟大的胜利!

这一胜利,对于扭转整个解放区南线战局形势,实现中共中央、中央军委的战略计划,并对尔后战局的发展,都产生了重大影响。

这一胜利,获得了歼灭美械装备国民党军的经验,对于研究敌我双方变化了的特点,探索解放战争的基本规律,起了战略侦察作用。

这一胜利,锻炼了部队,挫伤了敌军进攻锐气,坚定了解放区军民敢打必胜的信心,争取了转入战时体制的时间,同时也配合支援了其他战略区的作战。”


苏中战役结束后,60多年来,人们著书立说、撰文、编剧、作诗等,不断地称颂和赞美它及其指挥员粟裕将军者,不胜枚举:

苏中人民是苏中战役的参与者与见证人,他们对战役的全过程记忆犹新,对战役的策划者与指挥者粟裕十分爱戴。当时顾怡生老人的一副对联“毛主席当家,家家旺;粟司令打仗,仗仗胜”,很快就被传唱成大段大段的民谣。这首民谣不断地被改编成歌曲、鼓词、故事;这首民谣至今仍在苏中人民群众中广为流传。

《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史》中写道:“苏中战役,作为全面内战爆发后在主要战场上进行的一次较大规模的初战,带有战略试战和战略侦察性质。这一战役证明,依托解放区进行内线作战,具有很多有利条件。处于劣势装备的我军,只要采取正确的战役指导和正确的战术,完全能够歼灭全副美械装备的敌军。”

曾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军事科学院院长的徐惠滋徐惠滋(1932—2005)山东蓬莱人。195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副总参谋长、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院长。1994年晋升上将军衔。撰文说;“粟裕在解放战争初期,把中央的意图与苏中实际结合起来,认为先在内线打几个胜仗,再转移到外线更为有利,这是他深刻领会战略意图,了解全局的生动体现。苏中战役,七战七捷,不仅在战略上侦察了敌人的虚实,达到了战争初期试战的目的,而且为实行内线持久作战提供了依据。”

60多年来,颂扬苏中战役的诗词、书画就更多了!现特选两首,以飨读者:

参加过苏中战役的老战士李棠的七律《纪念苏中战役兼怀粟裕》: 雄师不畏蒋疯狂,守土维和上战场。

宣泰交锋频报捷,如黄路袭写奇章。

敌军洋械难凭恃,义旅机灵挥特长。

决胜运筹垂典范,英名宇内永流芳。


我国著名战史专家张光彩的《鹧鸪天·苏中七战七捷》: 张光彩: 《开国第一将粟裕》,中共党史出版社2007年版,第68页。


七战苏中赤县喧,中央飞电奖英贤。集中兵力歼强敌,业绩辉煌叹可观。心有数,势相悬,阻其直入易危安。战区转折时机握,驰骋纵横捷报传。


1958年的军委扩大会上,有人彻底地否定了“苏中战役”,这是极其错误的。


七擒孟获不须夸,屡捷苏中举世嗟;

蜀国大军征弱草,粟师孤旅拔强牙。


聚兵歼敌神仙仗,分段追歼眼镜蛇;

解放征尘扬四野,华东驶出领头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