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序言
当我1986年完成本书时,并没有完全预料到今天席卷苏联和东欧的剧变。虽然我认识到苏联政策的变化有可能明显削弱北约内部的和谐一致,但并没有对这种可能性作出任何探讨。现在,本书平装本的出版为我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
国家结成联盟主要是为了制衡威胁。威胁依次是综合实力、地缘的毗邻性、进攻实力和被认知的意图等作用的结果。整个冷战时期,与美国相比,苏联对欧亚大国构成的威胁更为严重。按照威胁制衡理论的推断,这些国家会通过与美国结成联盟,以创造一个极为稳定的、比苏联联盟体系更为强大的全球联盟来制衡苏联。
过去三年所发生的事实基本证实了威胁制衡理论的正确性。苏联内部的改革以及随之而来的允许东欧政权独立的决定已明显地削弱了其他国家对苏联进行制衡的倾向。例如北约国家开始大幅度削减防务开支;美国正计划从欧洲撤出其很大部分的武装力量;欧洲一体化进程也已放慢;更为不祥的兆头是,由于苏联威胁不再是美国与日本进行合作的有力动因,出现了将两国看成是互为对手的判断。特别是,尽管苏联的军事力量依然存在,上述变化还是发生了。而且,相信苏联军队不构成威胁以及认为苏联力量将从中欧退出是上述事态发展的核心。显然,威胁而不仅仅实力是问题的关键。
那么,威胁制衡理论如何解释冷战后的国际政治呢?确切地说,冷战的结束表明威胁的扩散。如果目前的趋势继续下去,我们会看到一个与东欧新独立国家接壤的统一的德国,也将看到一个受到削弱和内部分裂的苏联,以及一个更加强大和咄咄逼人的日本。将更不清楚哪一个国家构成了最严重的威胁,因此,国际结盟(international alignment)所针对的目标更加模糊不定,也难以持久。由于能力的分布较为接近,地缘因素也难以说明问题,所以,对意图的判断将日益重要。如果苏联的意图更具威胁性,东欧国家就有可能倾向西方;而如果统一后的德国构成了更严重的威胁,这些国家就有可能转向莫斯科。同理,日本、中国和苏联之间的关系有可能更多地受到每一个国家对其他方意图评估的影响,而不是实力或地缘因素。
至于北约,那种认为“大西洋共同体”将继续维持的乐观说法应受到质疑。没有清晰和现实的威胁,欧洲的政治家和美国的纳税人不可能支持美国在欧洲的大规模军事存在。虽然北约复杂的制度将减缓北约衰落的步伐,但只有苏联威胁的重新出现,才有可能使北约现在的形式得到维持。除却美国的保护以及苏联威胁的影响外,欧洲国家有可能发现合作难以维持,除非来自美国和环太平洋地区的经济压力压倒类似的安全问题。
对于美国来说,这种倾向意味着什么呢?一方面,美国现在外部的态势比本书初版时更加有利(当然,其内部问题则是另外一回事)。美国大战略的传统目标是防止任何一个大国控制欧亚大陆多种工业资源,苏联的衰落意味着美国将较容易地实现该目标。但是冷战的结束也产生了一些新的问题。由于美国保护的重要性对于其盟国来说将降低,因此美国对这些国家的影响注定将下降。同时,美国既要避免通过军事干涉向发展中国家输出民主的新十字军东征,也要避免回归孤立主义。历史表明当美国从世界事务脱身时,就极有可能发生大战;历史也表明美国对第三世界的军事干涉将导致暴政和长期的内战,而不是稳定和有效的民主。所以,美国领导人反而要比美苏对抗高峰时显示出更加丰富的想象力、智慧和更大的克制,因为所面临的问题更加不确定,处理这些问题的资源更加稀缺。
总之,威胁制衡理论说明,苏联威胁的降低正在使美国拥有一个成本和风险较少而更加安全的世界,这是一个政策选择更加困难和美国影响将减少的世界,也将是一个通过意图判断有力地影响其他国家对美国行动作出反应的世界。尽管与其他国家相比,美国依然拥有巨大优势,但它必须在由于明显的漠不关心而导致的侵略与由于失误或考虑不周的好战而引发的反抗之间实现一定的平衡。
斯蒂芬·沃尔特
芝加哥 伊利诺伊
1990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