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往事
再次醒来时，林暮发现自己身边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腐烂潮湿的气味。林暮想要坐起身来，看看周围的环境，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紧紧地绑了起来。
林暮挣扎着坐起身来，向四处张望了一圈，却因为无光而看不清任何东西。
“有人吗？”林暮在黑暗中问道，“慕落，你在吗？”
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复，林暮便又撑着自己的身体勉强站了起来，一跳一跳地去探寻周边的环境。
尽管她已经尽可能地小心了，却还是不小心跌倒在地，头也撞上了一个硬硬的铁栏杆一样的东西。
林暮被撞的头晕目眩，然而她的这一番动静却似乎有了回应。黑暗中，一双猩红的血瞳亮了起来。
“慕落！是你吗？”尽管现在还眼冒金星，不过林暮还是兴奋地喊道。
“嗯...”慕落的喉咙里低低地发出了一个音节，听起来十分虚弱。
“你怎么了？”林暮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慕落气若游丝，好像说话已经是十分困难的事，“就是身体不能动了。”
“不能动？”林暮现在稍稍缓过来了一些，又挣扎着直起身子，朝慕落亮着的眼睛靠近了一些，却被栏杆隔在了外面。
“为什么不能动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林暮的声音因为紧张担忧而变得有些颤抖。
慕落：“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像两百年前。”
林暮：“两百年前？你的意思是，像你两百年前昏迷的那一次吗？”
“嗯...”慕落应着，声音却越来越小。
林暮心里着急了起来，可她也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分析：“难道两百年前的事情是卡其族做的？可当时卡其族还没有这么大势，这个国家也还没有建立呢。”
“所以...这就很奇怪...”慕落说话时，已经带上了喘息声。
林暮：“那你现在除了身体不能动，头脑呢？感觉还清醒吗？”
慕落：“清醒，但也有些晕眩。”
借着慕落眼睛里微弱的红光，林暮可以依稀看到关着慕落的牢笼，这牢笼通身都是银质，正是上次关押他的那一个。
“你现在还能撑住吗？我想办法把你放出来。”林暮一边和慕落说着话想要让他清醒一些，一边开始围着笼子跳了起来。
慕落看到林暮在笼子外蹦蹦跳跳，不禁轻笑一声，给她指引着方向道：“撑得住...你再往前面跳三步。”
林暮便依他所言跳了三步。
慕落：“现在背过身去，你应该抬起手就能碰到锁了。”
林暮背过身，双手在背后抬了起来，果真摸到了一个冰凉的锁。这锁上次被拿枪给生生砸开了，这次好像重新装上了一个更坚固的。
林暮：“咱们周围，有什么东西能撬锁，或者砸锁吗？”
慕落微睁着眼睛，朝四周看了一圈，却没看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现在与其想办法撬锁，你倒不如想办法先出去。”
林暮：“可我现在连门在哪都不知道，更何况就算我知道了，也不一定就能出的去。你能感觉到外面有人在看守吗？”
慕落闭上眼睛，开始感知周围的情况：“我们附近很空旷，似乎没有人。”
林暮：“没有人吗？他们难道不怕我们跑出去吗？”
“不过...”慕落话音一变，“我能感觉到，远处有异象，好像出现了许多吸血鬼。”
“吸血鬼...”林暮喃喃自语着，开始思考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照慕落所说的，这里附近很空旷，也无人，而且他们对慕落好像也并未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还把他们关在了一起。
目前看来，他们的目的似乎并不是要杀死慕落，而像是要纯粹地关着他们，不让他们有出去做事的机会。
可林深这么做到底是图什么呢？怕他们搞破坏？可林暮的态度已经很显然了，她不会偏向任何一方，要防也只能是防慕落了。
可慕落出去，又能做什么呢？
林暮正疑惑着，却发觉慕落又倏地睁开了眼睛，眼神中有惊慌之色。
“怎么了？”林暮急忙问道。
“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吸血鬼？”慕落粗喘着气，看的出来他的精神状态很不佳，却依然被自己感知到的信息惊的情醒了一些。
林暮：“有多少吸血鬼啊？”
慕落：“很多...很多...杂乱无比，而且越来越多...”
听到慕落的这一番形容，林暮心里陡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而慕落也显然和她想到了一起。
“是异种吸血鬼！”林暮和慕落异口同声道。
林暮：“可是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吸血鬼呢？难道你哥打算采取这种毁灭性的措施了?”
慕落先是顿了一下，而后笃定地说道：“不，不会是他。他不会那么做的，我现在怀疑另有其人。”
林暮：“你怀疑是谁做的呢？”
慕落：“楚遇。”
“楚遇？”林暮重复了一遍，脑中回想着对楚遇为数不多的印象。
慕落：“首先，发动这一切的人，必须有足够的能力，也必须让大多数的吸血鬼能够听从于他。其次，你难道不觉得，自开战以来，吸血鬼和卡其族一直都是小打小闹，根本就没有实质性的对过战吗？这看起来好像是为了先解决第三个对手再双方对战，但你应该也了解我哥，他对卡其族可是很难容忍的，而且我也从未从我哥嘴里听过这种战术。”
林暮：“你的意思是，其实楚遇和我哥他们早就达成了协议？”
慕落：“两个不甘心做臣子的人，即便天生对立，也能因为利益而走到一起的。只是我没想到，楚遇他竟然藏的这么好，让我和我哥都没有意识到。”
林暮：“那你哥呢？你哥不会拦着他吗？即便他在军中有权，可更高的权力还在你哥哥手里。”
慕落：“我哥...只怕现在也处于和我一样的境地。”
林暮长长地叹了口气，消化着慕落的这一番推测。细细想来，也的确很有道理。从早些时候各地莫名出现的吸血鬼，到林正允林深突然掌控吸血鬼王的具体行踪并成功袭击了他，再到后来双方明显的避而不战...这一切的一切，真的像有预谋有联系的行动。
林暮：“所以楚遇，也是不甘心做臣子，想要推翻你们坐上王座吗？”
慕落：“是啊，现在想来，他某些不经意间露出的眼神，其中还真是大有文章。”
林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慕落重新合上眼调息，和林暮的这一番言语，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不过他的身体依旧还没有知觉。
为今之计，是要尽快阻止这一切，否则最后都要走向毁灭。可他现在动弹不得，慕羽又情况未知，该如何作为？
慕落正绞尽脑汁思考着应对的办法，周遭却是突然响起了车辆驶来的声音。
“有人来了。”慕落出声提醒道。
林暮即刻心跳加快，警惕地留意着周围。不消片刻，她也听到了汽车的引擎声。等车在他们附近停下后，就有脚步声响起，一阵开锁的声音后，亮光就从豁然打开的门里泄了进来。
林暮被光刺的闭上了眼睛，可很快就有人跑到她身边为她割开了绳索。
“大小姐。”
林暮艰难地睁开双眼，发现身边是自己以前一起战斗过的战友。当初在安城时，就是他给了她物资并放他们离开。
林暮：“你怎么来了?”
“出事了，公爵和少爷本来要围剿皇宫的，可我们的军队突然被围剿，像是被得知了所有的动态机密，直接暴露在了敌人的枪口之下。”
林暮：“是王室的军队吗？”
“是，而且不光是他们，越来越多的吸血鬼出现，到处咬人，我们已经招架不住了，现在外面乱成一片了。”
林暮：“那我哥和我父亲吗？”
“他们看到形势不对，让我赶紧过来把你们放出去。在我走之前，他们还在率领士兵战斗着，可现在怎么样我就不清楚了。”
林暮在这位昔日战友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同时也看清了慕落的情况。他此时四肢都被绑着吊在笼中，虚弱地看着她。
林暮：“那你们快把慕落也放出来。”
“好。”战友应着，走上前打开了关着慕落的牢笼。林暮即刻冲进去把绑在他身上的锁链解开，慕落也即刻失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你们之前对他做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动不了身子？”林暮一边扶着慕落，一边回头跟战友询问道。
“我们只是给他吸了一些粉末，别的就不知道了。”
林暮：“那有解药吗？”
“没有。”
林暮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慕落无力的模样一阵焦灼和心痛。无奈之下，她又想到了自己的血。
林暮一手扶着慕落，另一只手抬起，直接在战友手中的刀上划了一下。
“你干什么？”
“别...”
战友和慕落同时说道，然而鲜血已经顺着伤口涌出，林暮毫不犹豫地把血涂到了慕落嘴边。
含进林暮的鲜血之后，慕落好像稍微好转了一些，起码眼神不再那么涣散了。见自己的血有效果，林暮又即刻挤着伤口为慕落喂养更多。
“别...”慕落似乎是想拒绝，林暮却不容他拒绝，同时还说道：“我流这么点血没事，但你得尽快好起来，这样我们才能去阻止灾难的发生。”
眼下情况的确危急，慕落也只能忍着内心的诸多抗拒，通过吸食林暮的鲜血来让自己变得强盛起来。
随着鲜血的不断吸入，慕落越来越容光焕发起来。这样珍贵的鲜血，胜过人世间最好的补品。
“好了，足够了。”感觉身体再度有了知觉后，慕落就别开头拒绝继续吸食。
林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慕落：“我好多了，身体也已经有感觉了。”
“太好了。”林暮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
“大小姐，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注意安全。”见慕落开始恢复，战友就准备离开，然而林暮却是有些迟疑地叫住了他。
看出林暮的纠结，慕落说道：“你先跟着他去吧，我随后就到。”
见慕落知晓了她的想法，林暮对他微微一笑，就准备起身和战友一同离开，慕落却是又拽住了她。
“一定要注意安全，记住，什么都不比你的命重要。”慕落目光灼灼地嘱咐道，林暮郑重地点了点头，就跟着战友一同离开了。
往日繁华的都城，此刻已经乱成一团。战火滔天，人们四下奔走逃窜，新转变的吸血鬼一边被汹涌的血欲折磨着，一边寻找着可以吸食的目标。
军队四分五裂，现在大家的斗争早已不是为了最初的目的，而纯粹是在自保。
林正允和林深此刻正奔走在一个隐蔽的小巷里，他们刚刚遭遇了一场有预谋的突袭，除了现下还跟着他们的张副官，其余所有随行的部下都已经战死了。
林深和张副官一边一个搀扶着林正允快步走着，可巷子前方却突然闯出来一个人。
林深定睛一看，来人正是消失了许久的苏有晨。
“居然是你！”林深即刻举起了枪对着苏有晨，而苏有晨也毫不示弱地举枪对着他。
林深：“这么长时间了，你到底是在哪里东跑西窜，像老鼠一样钻来钻去。”
“我一直就在你身边啊。”苏有晨扬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那笑容看了让人毛骨悚然。
“还跟他废话什么？直接一枪...”
“嘭！”
林正允话还没说完，就有枪声先行响起。不过开枪的不是林深，中枪的也不是苏有晨。
只见张副官举着枪，从背后一枪命中了林深的心脏，而苏有晨在前方则是露出了得意畅快的微笑。
“哈哈哈哈，没想到吧。”苏有晨大笑着，看着林深满眼难以置信地倒下，随后又在他身上粗暴地补了几枪，让他再也动弹不得。
看到是张副官开的枪，林正允陷入了震惊，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采取什么行动，就被张副官压制着跪到了地上。
苏有晨拿着枪满脸得意地走了过来，看着林正允心痛而又难以置信的模样，心里一阵痛快。
林正允跪在地上，看着苏有晨安然走来，又气恼地看向身后的张副官：“你...你们...咳咳！”
林正允气急攻心地咳了两声，而苏有晨则是一阵好笑地站在他面前，俯身看着他道：“没想到吧，林公爵，你也有今天。”
“你...你这个白眼狼！”林正允怒气冲冲地盯着苏有晨，喘着粗气道，“我把你带在身边养了你那么多年，你不知感恩，却是这样回报我的吗？！”
“哦？”苏有晨挑眉，似乎是对他的话并不认同，“感恩？我要感恩什么？难道是感恩你给了我这条命吗？”
“你说什么？”林正允的瞳孔倏地放大，满脸惊奇之色，而苏有晨见了他这幅样子，则是更加地恨。
苏有晨：“你或许自己都不记得你什么有了这么一个儿子了吧？那我告诉你，我母亲就是李云，你公爵府曾经的侍女！”
提到“李云”这个名字，林正允脸上出现了一丝复杂之色，往事也开始在他眼中翻涌。
苏有晨：“那年，你借着酒醉的名义，强暴了我母亲，让她怀上了我，很快却又迎娶了一个贵族家的小姐。好吧，我母亲也自知她身份低微，配不上你，便自行离开，回乡生下了我。可在我们乡里那种地方，一个女人没有结婚就有了孩子，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无奈之下，我母亲带着年幼的我几番辗转回到了公爵府，想要投奔你。为了保全你的名声和家庭，我母亲甚至还不愿意声张，只是偷偷去见了你。可你呢？她为你考虑到这种地步，你却是怎么对她的？！你不但把她赶出门，还说她偷了你的东西，让你的那些下属活活打死了她！”
苏有晨义愤填膺地说着，眼中也涌出了气愤的泪水，而林正允的头则是越来越低。
“不过你以为你杀了她，就能彻底抹掉你犯下的过错吗？”苏有晨擦了把眼泪继续说道，“不，我还活着，只要我活在这个世上一天，我就一定要为我母亲报仇！我要毁了你的家族，我要睡你的女人，我还要杀你的孩子！”
苏有晨愤愤不平地说着，林正允也终是被他说的抬不起头来。
“今天，我终于等到了今天，母亲你看到了吗？林正允就跪在我面前，他像只狗一样跪在我面前，母亲你看见了吗？！”苏有晨对着天空大喊着，眼泪簌簌地流下，可他的母亲却永远不会回答他了。
“林正允！”苏有晨又低头看向林正允，把枪对准他的脑门，“让你活到今天就是我最大的失误，不过也不晚，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林正允此刻也心甘情愿地闭上了眼睛，道：“开枪吧。”
“嘭！”
枪声响起，然而倒地的却是苏有晨。与此同时，另一道枪声也随之响起，张副官还未来得及举起枪就被一枪命中了脑门。
林暮举着枪跑到苏有晨面前，又对着他连开了好几枪，和她一起来的士兵则是跑到林正允身边，询问着林正允的身体情况。
看到林深没有气息地倒在地上，林暮一阵心痛，拿枪指着苏有晨道：“是你朝林深开的枪？”
苏有晨此时已经奄奄一息，却还是勉强挤出了笑容：“哈哈...就...是我！”
林暮又咬着牙朝他开了一枪，问道：“我母亲、刘申还有白意白栀的尸体呢？你都藏哪去了?”
苏有晨：“他们呀...早在公爵府被搅成烂泥炸成灰了...哈哈哈”
“嘭！嘭！嘭！”
林暮发狠地朝苏有晨连开着枪，仇恨的眼泪也汹涌地流出。
“别打了，留着点子弹，小心把吸血鬼招过来。”战友过来阻拦着林暮道。
林暮痛哭着放下枪，心碎地看着林深伏在地上的身体，却迟迟不敢去确认他的死活。
一旁的战友则是主动迈出了这一步，将林深的身体翻转了过来，测探着他的鼻息和心跳，最终却是含着泪收回了手。
“哥！”林暮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扑到林深身边痛哭起来。
林正允看到这个局面，也是一阵心痛。可怪只怪他自己当年犯下了不可弥补的过错，终是在今天得到了报应。
林正允垂着头，苍颓着看着林深面无生气地倒在地上，林暮哭喊着伏在他身边。
这一切，就是迟到的惩罚吧。
突然，林正允的视线一变，随即就用最快的速度飞扑到了林暮身后。
“嘭！”
枪响了，林正允血迹斑斑地倒在了地上，一旁的士兵也即刻拿枪朝苏有晨的命门连击着：“怎么还没死？怎么还没死绝！”
苏有晨终是被打的面目全非，再无生气。
林暮一转身就看着林正允倒下，眼神里有庆幸但更多的是解脱。
“父亲！父亲！”林暮摇着林正允的身体，失声大喊着，可林正允却再没了回应。
他的身体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如此近距离的一枪，更是轻轻松松就要了他的命。更何况，他自己也不想活了。
一下子失去了两个最后的亲人，林暮痛心地大喊着，可再也不会有回音。
他们之间的纠葛与爱恨，终是以这样戛然而止的方式，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