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能否接受
盖尤斯呆呆的望着电视屏幕上的倒计时，大脑一片空白，内心万丈波澜。
他刚刚做好了丰盛的晚餐，与妻子一起等待放学归来的儿子，一家人这时候本该高高兴兴，而这突如其来的播报却使这间屋子陷入一片死寂。
每个人都难以置信的盯着倒计时，神情呆滞，像是被摄去魂魄，石化在原地。
“砰”的一声，酒瓶摔落在地，酒液与玻璃片四处飞溅，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不，不……”妻子艾瑞琳双手颤抖着，眼神中充满无助和绝望。女人的心理防线在此时尤为脆弱，她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她无法接受这一现实。
人生正值壮年，谁能够轻而易举的接受生命突然只剩下最后几天的现实？
她瘫倒在沙发上，眼泪决堤而出，“不，不，怎么会……”
盖尤斯感觉鼻尖酸酸的，这件事的打击太大，以至于他久久缓不过来。
他将头埋进膝盖中，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由于AI在维和方面占比越来越大，警卫队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裁员，他前几天刚刚从警卫队中退役，认为不会有比这更糟的事情会发生了。
谁都可以哭，但是他不能，他哭了，就没有人能撑起这个家了。只要还有一天，这个家就不能垮掉。
“砰砰砰！”激烈的敲门声响起。
盖尤斯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点，前去开门。
他看到儿子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外，脸上满是惊慌的神色。
“告诉我，快！告诉我怎么了！”卡洛斯紧张的抓住父亲的胳膊，然而盖尤斯嘴巴张了张，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卡洛斯撞进屋内，看到散乱着头发，痛苦的抱着脑袋的母亲，然后又看到了电视屏幕上惨红的倒计时
「239：55：13」
「239：55：12」。
卡洛斯的脸色变得惨白，“怎么了，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该死的倒计时究竟是什么！”
盖尤斯咽下去一口吐沫，“地球快要毁灭了，我们还有十天的时间……”盖尤斯扭头看了一眼倒计时，“准确的说，还有239小时，54分钟。”
卡洛斯愣了愣，脸部变得扭曲起来，“开玩笑的吧……这一定是开玩笑，谁这么无聊开这么没意思的玩笑……”
盖尤斯摇了摇头，“我也希望是这样……可是，那段通知是领导人亲自录制的，占用了一切可以占用的频道。”
眼里唰的从卡洛斯的眼眶中涌出，“为什么？为什么……”
“据说是一束高能粒子流在倒计时结束后会击中地球，而且，火星已经破碎了。”盖尤斯顿了顿，“别太难过，我们说不定还有希望，现在科技这么发达…——”
“不会的，不会有了。通知里面已经说的十分清楚了。”艾瑞琳摇着头，脸憋的通红。卡洛斯的大声叫喊让她哭的愈加的厉害，愈加的感到无助与无望。
“措施呢？一点措施都没有吗？”卡洛斯咬着牙，不甘的问。
“拓恩德号，黎明号，二十多艘探索飞船，甚至还有生物圈四号，携带着人类文明的火种离开了。”
屋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屋外，一片混乱，叫喊声，哭号声，汽车警笛声，玻璃破碎的声音……一片混乱。
“相信我，会有希望的。”盖尤斯坐到艾希莉的身旁，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有力的手掌抚摸着她的脸颊，抹去她脸上的泪水。“会有的。”盖尤斯低声的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眼中闪烁着泪光。
“不，不……”艾瑞琳哽咽着，摇着头。
“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你听我说，我们还有十天，十天可以做许多事情，没有必要一直像现在这个样子。只要我们还有一天还活着，就应该继续享受生活，就还没有到末日。我没不应该为虚无缥缈的未来而担忧，对吗？”
艾瑞琳只是哭着，摇着头。
“我们应该在最后的几天里，把我们想做还未做的事做完。不是吗？”
卡洛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眶通红。
……
「无尽黑暗冲出银屏」
「一切美好埋葬深井」
……
华盛顿时间22点30分，距离高能粒子流到达地球还剩238个小时。
老人悠闲地坐在一把可以摇动的藤椅上，出神的看着面前巨大造景缸中一个人工石膏蚁巢，与其中无数的忙碌的小东西。
老人丢进去一只又肥又白的面包虫，一只棕黄色的老年工蚁很快就发现了它，很快，一群蚂蚁将这条可怜的面包虫包成一团。面包虫拼命地扭动，翻滚，想要甩掉身上的蚂蚁，可是却无济于事，越来越多的蚂蚁爬到他身上，越来越多的大鄂刺入它的皮肤，撕咬出越来越多的伤口，许多工蚁弯起腹部，将高浓度的蚁酸沿着伤口注入。
这一窝尖齿大头蚁陪伴老人度过了接近八个春秋，从一开始孤零零的一只新生蚁后，变成现在拥有上万只工蚁上千只兵蚁的万工群体。
“这些小家伙，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吧……”老人抚摸着造景缸自言自语地说。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老人按下身旁的一个金属按钮，别墅大门缓缓打开，走进来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
“你个老家伙果然在这里。”来者说到。
“斯利姆，我不是已经把观测记录发给你了吗，你怎么过来了？”
“你个老家伙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斯利姆坐在老人对面的藤椅上，把手中的公文包放在地上。
斯利姆已经看过黎曼发给他的观测记录。粒子流将火星直接轰碎的场景的确让斯利姆十分震惊，尤其在他看到同样一束粒子流也即将到达地球时。这在之后连续重复的全球通告中也已经说明。
“是啊，我早就知道了。”老黎曼仰靠在藤椅上，“我和那些人被委托找出一条人类的生路，可是我们研究后发现，人类已经没有任何一条生路了。起初我们也无法接受，但时间长了，总要想开的。”
“你，或者说，政府发现这件事，有多早？”斯利姆沉下声，严肃的问。
“唔，两个月多了吧。”
“为什么？”斯利姆的声音有些颤抖。
“大概是其他文明的打击吧，黑暗森林法则，很早之前就已经提出的古董理论。很显然，我们被发现了。”
“可是……百年前，人类就一致致力于自我隐蔽。为此进行了各种工程，为什么还是会……”
“你要考虑到那些我们尚不了解的技术，而且，你不能忽视历史遗留问题。”
“历史遗留？”斯利姆一副惊愕的表情。
“你不太了解历史吧，你们年轻人都好高骛远。”老黎曼叹了口气，“你知道先驱者十号吗？”
斯利姆努力的在脑海中搜索相关的词汇，最终却只能摇摇头。
“二十世纪末的事情了，开拓者十号携带者太阳系在银河系中的坐标图，以及一些人类的文化与人类‘友好’的问候，进入宇宙中漂泊。”
斯利姆想起了这个历史上著名的飞行器，人类在拥有短距离星航能力后曾试图顺着根据计算得到的开拓者十号可能漂泊的方向寻找，回收开拓者十号。以开拓者十号的速度，理论它上并不会漂出太远，然而人们的搜寻却一无所获。
开拓者十号消失了。
“这……以开拓者十号的速度，正常情况下，即使是漂泊至今，也不可能漂到那遥远的，存在着其他文明的地方吧。”
“那么非正常情况下呢？理论上，宇宙空间中存在着连接两处空间的隧道，也就是虫洞，人们很早就观测到银河系中不正常的恒星运动，这证实了虫洞在宇宙中的存在。因为虫洞两端的两个恒星之间很可能能够互相影响，通过虫洞传递引力。”
“开拓者十号误入了虫洞？这也太巧了吧。”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推测，但都改变不了目前的危机。”
“黎曼教授。”斯利姆深吸一口气，“就算为了逃亡计划不能把消息公布给民众，可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提前告诉我们？那么多的科研人员都被蒙在鼓里，众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您也不是不懂，我相信政府也不是不懂，集思广益，说不定能找到更多更好地解决方法，说不定……可以留住这个星球，与上面更多的人。”
斯利姆注视着老人，等待着他的回答。然而老人却不怎么在意似得，眼中只有造景缸中的蚂蚁。面包虫被蚂蚁切成了两节，拖回巢穴，但仍然挣扎着。
“你们年轻人就是太年轻气盛，太浮躁了。”黎曼教授缓缓的说，“告诉你们有用吗？知道的人多了，消息必然会流入社会中，只不过会提前带来社会恐慌，你看看外面，社会混乱成这个样子，一样什么都做不了，而且就你来说只能算个极客，与半个科研人员。”
“我们不得不承认，以我们现在的科技水平，没有任何办法阻挡这束粒子流，就算告诉了你们，你认为你们会有办法吗？双方科技上的差距太大了。”
斯利姆低下头沉思。
巨大的爆炸声传入屋内。
“什么地方爆炸了？这消息才公布了两个多小时。这次爆炸会是在哪儿呢？生命所剩无几，越来越多的人疯狂起来，追求刺激，反正已经无所谓了。但愿不要炸到我这里来才好。”黎曼教授像是对斯利姆说，也像是对自己说，“其实疯狂掉的人不需要很多，只要有占比很少的人陷入疯狂，就可以让整个城市陷入混乱。”
“除了逃亡之外，我们还设想了很多其他的方案。”老黎曼忽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