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百里风
他走到化妆室敲门。
“请进吧。”他得到了许可。推开门，他就说：“哦，小云，下一场戏是要在岸边搭戏，所以你有充足的时间。”他进来坐到她旁边。当红明星蔡檬云也就是他眼前的这位上个月刚到二十四岁的女孩。
“风哥，辛苦你啦，一直为我奔波。”蔡檬云画好了妆，面对着她，双手合上放到连边歪着头说道。
百里风推了推眼镜，点点头。
怎么说呢，百里风是她说见过最优秀的经纪人，每日为她合理地安排日程，该放松的放松，该接戏的接戏，而且拍的戏的播放量那都是杠杠的，当然这也多亏蔡檬云本身的刻苦和优秀的演技，不管是偶像片还是武打片，都有口碑。这也是百里风为何要为她奔波的原因，他就是看重了她这一点。毋庸置疑的。
“啊，对了。”百里风又推了推眼镜说，“接下来有个记者采访会，拍照就好了，不要那么多废话。”
“是是，大叔~”她很亲切地叫了声昵称。至于为什么那么叫，那也是因为他总在她身边絮絮叨叨的，而她也一直认为只有大叔那年龄的人才会那样，不过百里风都三十五岁了，也该到大叔的年龄了。
但——
“风哥，我超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吧！”蔡檬云双手张开。百里云一副“又来这套”的样子把蔡檬云的手推开。蔡檬云见自己被拒绝了，撅着嘴说：“哼！小气鬼！把爱给别的女人却不给我！”
“少来这套！”百里风板着脸说，“你几乎每天说一次有意思吗？”
“当然有意思啦，因为我喜欢你呀！”她双手托腮，认真地看着他的脸。她是真的喜欢他，然而并不是喜欢他的颜值，当然他没有颜值可言，但是她就是喜欢他，怎么说呢，可能是他身上充满了男人所拥有的所有魅力吧。
认识他，是在两年前刚出道那会儿，她和一家公司签约，第一个经纪人也就是他——百里风，但是他依然戴着他那个眼镜来到蔡檬云面前，二话不说就把她拉到舞蹈室里训练。刚开始，蔡檬云还一脸懵逼呢。签约一个月并不是立马拍新剧拿酬劳，而是被关在舞蹈室强制训练各种各样的东西，有练习防身术的、练瑜伽的、练基本武术的、还有练表情控制等，等等……
那时候她简直要晕了，当明星是要这样的吗！？不是吗？
“小鬼，你当不了明星的。”他直接断言，“你一辈子只能当艺人，当个有模有样的演员。”当时她还不知道他所说的话，毕竟那时候太恨他了，他简直就是个魔鬼！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渐渐的，她也就明白了，原来所谓的明星也不过是一群“人”捧着一个“人”而已，如今的大多数人越来越浮躁，表面越是光鲜亮丽，越是阿谀奉承，他们已经看不出玫瑰下的荆棘了。
他就好像是群雄中唯一醒来的狮子。太过孤高，却没人发现过他。
“你还是正正经经找一个好一点的男人吧。我是给你不了你幸福的。”以前他都是避开这些话题，然而他现在却是很认真地回答她。
“不！我谁都不找，就找你，谁叫你把我迷住了。总之，你得对我负责。”
“我一直都对你很负责，当经纪人的时候，除了这层关系，我跟你也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什么普通朋友呀，那只是你认为的而已，我可是把你当成我的初恋呢。”
“哦？初恋，难道你在此之前都没有喜欢过人吗？”他双手抱臂，翘着二郎腿，“而且当成恋人什么的也只是你单方面认为而已。”他反击让他觉得不错，但是这让蔡檬云有点生气了。
“为什么风哥你就不能接受我呢？”她的双脚在百里风面前摇晃，腮帮子还是鼓鼓的。
“不找男人那就工作吧。”说完，他直接掏出了手机捣鼓一下，也是为了不想说接下来尴尬的话题。
蔡檬云生气了，她的脸转过镜子面前。接下来，两人不再说话。蔡檬云托着自己的下巴对着镜子的自己叹了口气，她仔细想了想，她身旁的这位男子的魅力到底何在？
说起来，那也是要回到一年前那时候吧。她心想。
一年前，也就是他的妻子去世的时候，好像是因为癌症去世的，那时候蔡檬云也有参加他妻子的葬礼。听说，风哥的妻子和他是同一所大学认识的，毕业后就登记结婚（啊！美好的婚姻）。婚后两人非常的恩爱，几年后，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可爱的女儿。然而，病魔很快找到了他的妻子，全家人都没有放弃治疗，他妻子那顽强的生命力熬过了一年，明明医生说只有半年的寿命。能坚持到那么久那可以说是奇迹了！
参加他妻子葬礼的时候，蔡檬云无意间看到百里风的那张脸，当时在场的人都好像在流着悲伤的泪水。唯独他，他没有，他的表情可以说……毫无表情，就感觉对这些生死离别毫无感觉一样。蔡檬云异常的好奇，那天她一直望着他的脸，久久没有转头。
就在那时，她深深地迷上了他。
“话说，风哥。”回想到这，她突然面对着百里风。百里风放下了手中的手机，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就因为这个叫声打破了这份沉静。
“怎么了？”他问。
“我想起了一年前，在你妻子的葬礼上，我好像……”这时她嘴巴紧密，她到底该不该说出口呢，脑子里的想法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开口了，“我好像没看见你哭呀。”
“啊……”他把手机收回口袋中。蔡檬云听到咂嘴的声音，此时百里风的表情就好像在说“啊啊，被你发现了”的样子。他说：“哎呀，居然被你发现了，但是我觉得我并不会告诉你哟。”
“啊~”蔡檬云发出一声长叹，“为什么呀？”他不语。
“不说！好！”蔡檬云猛然站起身来，从化妆台的抽屉中拿出了一把剪刀，反拿起来，剪刀的锋利部分对准着百里风。蔡檬云露出了异常恐怖而又狰狞的面孔。她冲到百里风身上，膝盖压住他的大腿，另一只手压到椅子的扶座上，尖尖的部位也将近百里风的脖子上。这些动作都极其迅速。
不愧是专业演员。百里风心想道。
“好了，我的小乖乖，就请你把你觉得你并不会告诉我的事情告诉我吧。”
（遇到这种场合，剪刀都刺到脖子上了，说实话，还真有点疼！有点害怕！）
“你想知道？”
她点点头。
“你真的很想知道？”百里风再次问她。
她很有耐心地点头。
“好吧，或许说出来也无妨……”百里风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
如果每个人都有归宿感，那么百里风他是很确定自己是没有的。妻子还在世的时候，两人互相爱着对方是是事实的，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百里风当时就和她说过：“我是爱你的，但是如果你死了，我是不会哭的，甚至连一滴眼泪也不会流下。”他说的很坦然，让人感觉不到有半句假话，对于他妻子来说，虽然这句话会莫名的让人生气，但是他并没有不爱她，这是事实。
可以说，他的眼泪早已枯竭了。
这种事情并不是常见，但是却总有的，只是我们生活当中并不可多见而已。
这事还得从二十五年前说起。那时候，百里风的父母因为工作突然变得繁忙而把他寄放在爷爷奶奶家里，而百里风当时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孩，一个会哭会笑、会撒娇的男孩。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的爷爷和奶奶。
“哦哟，是风仔咧，奶奶这里有蛋糕哦。”奶奶见到百里风就热情地招待他。
然而——
“我不需要。”
“那饼干呢？曲奇饼干，曲奇饼干要吗？”
“我不需要。”
奶奶脸上慈祥平静的目光并没有因为百里风的冷言冷语而减退，依然笑着问他：“那风仔需要什么呢？奶奶这就给你做。”
“不需要，我什么都不需要，我不需要陌生人的东西。”
“哦嚯？陌生人？”这时，正在看着报纸的爷爷听到自己的亲孙子说他心爱的妻子是陌生人，包括他也一样。他放下报纸，用余光打量着自己这个十年才见到面的孙子，他冷哼说：“小子，你在说什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陌生人？我的天哪，这可是你的亲奶奶呀！”
“那又怎样，我第一次才见到你们，对于我而言就是陌生人。而且我听说爷爷是日本人，呵呵，萝卜头！”他双手抱臂，嚣张地别过头。
如果是十岁的男孩对他说出那样的话，他可以佩服地发出赞叹，但是，并不是这样，这是他的孙子，亲孙子，有这些胆量那是理所当然的。
他站起来，阴沉着脸。他妻子好像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老头子，别生气啦，他可是你孙子呀，还小不懂事呢。”
“哦？不懂事？不，不，惠子，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会了大学所有知识了，而这家伙现在可能连乘法口诀才刚会呢。”
“什么呀！谁说我不会的！”
“你只会这些。小子，你知道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可是带着种族歧视的。不过可笑的是，你也是日本人，你也是‘萝卜头’！”
“不！我是中国人！彻彻底底的中国人。”
“对，你说的没错，你是中国人，但是你有一半的血统是来自日本。”
“不可能！我爸是中国人！我妈也是中国人！所以我……所以我……”他知道自己是在强词夺理，以他现在的本领根本斗不过自己的爷爷，他一眼就看出来他是那种绝对会对自己的孙子下狠手的人。
“对呀，但是你爷爷我可是日本人，所以你算是日本人，只是你的出生证上写着中国。我知道，你电视看多了，所以你才有那种垃圾意识。唉，都不知道现在的电视剧是怎么回事，给小孩看的都是垃圾，给大人看的都是智障的东西。一个正常的都没有。”
“亲爱的，有正常的，只是你没有去留意而已。”百里风的奶奶提醒他。
“我知道，但是我就是要偏见，在这个国家，哦不，甚至全人类，都隐藏着‘偏见’这种恶心的意识。小子，你知道吗？两百多年前，这片土地遭受过白种人的入侵，曾经强大的民族因为一个小小的玩意和自己的愚蠢而落后了世界的进化。”
百里风听不懂，但是他尝试去理解。他继续说：
“因为自己的愚蠢，到底自己就这样被人欺负了一百年！说实话，你们得感谢这些人，如果不是他们对你们进行侵略，你们根本看不到自己的愚蠢，根本不会站起来。不过我这话说的有些偏激，也许会，也许更晚，历史没有如果。历史中我们谁都有错，但是恶意地去修改历史那就是智障的表现。”
“我说你能不能不在孩子面前提‘智障’这词呀。噢！我居然说出来了，呸呸，哦弥陀佛。”
“说了又怎样，他迟早会听到这些词的，你说是不？”他的眼光从她转到百里风身上，就在刚刚，两人的眼神交织了一下。
百里风无意识地点了点头。他曾经在上语文课的时候，也就是班主任的课的那会儿，就抬头看见他拿起粉笔扔中了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那个趴在桌子上睡了好一会儿的胖子的头上，并且朝着他大骂（而且也是朝着全班的面）：“你这头蠢猪！要睡到什么时候！你们真的是气死我呀！每次自习课就数我们班的人最吵，除了百里风外，其他人！那成绩跟一坨屎一样！我辛辛苦苦地教你们学习还不自足吗？难道你们以为我这个当班主任能比其他老师多拿点工资吗？我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不都是为了你们么！但是你们呢？你们这次的期中考试成绩的结果呢！整个年级排倒数第一！先不说说其他科了，就语文而言你们没一次是能突破倒数第二名的！我真他妈的受不了了！你们是智障吗？”不久，下课铃响了。然而下节课依然是语文课。
他继续听。
“知道吗？日本人曾经确实对这片土地做过许多错事，但是现在我们不能带着恨去看待别人，有一句话叫作：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政治课都有提过，噢，不好意思，像你这样的年纪已经没上过思想道德课，这些对于你们来说都不太重要，只有到了初中你才能直到那句话：要得到别人的尊重首先要尊重别人，这才是处世之道。和平的年代就是倡导和谐，而不是在那里瞎叫——你，幼不幼稚呀！”
扑哧——她没忍住，笑了。
爷爷走到百里风面前，按着他的头，他没反抗：“你知道你说的这句话是有多愚蠢吗？你知道这样会给多少人带来多少麻烦吗？你就是个蠢猪！”
你——就——是——个——蠢——猪！
这句话在百里风的耳边环绕，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他的自尊受到伤害了，最后他嚎啕大哭。晚上，他理所应当的没有饭吃！这是当然，而且这一晚他也陷入了思考，情商是为何物？
也就是这一天，百里风的人生观彻底改变了。
……
“哈哈哈哈！”蔡檬云突然笑了起来。
百里风蹙起眉头，她居然在笑！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会生气，但是却惊讶她为什么会笑？而且刚刚百里风的脑子还浮现出了一个想法：为什么我要跟她说这些？噢，我想起来了，是我要说的。
“你干嘛要笑？”
“因为好笑呗。”
“好笑？”
“哈哈，没什么啦，继续说继续说。”
……
自从百里风来到他的爷爷奶奶家后，他发现他连学校都可以不用上了。只要有爷爷奶奶就够了，有他们来辅导自己的功课就够了。这样就不需要那些该死的作业了！那些叠的跟山一样高的作业，即使简单，但百里风还是得花时间去写。
但是——
“不行啊，我的孙子。”爷爷眯起了眼。
百里风对爷爷这句话听的有些别扭。但又确实是他的孙子。
“为什么不行呀？”
“人不能不上学，这是所有人的共识。在学校，你能交到朋友。”
“你让我去跟那些白痴交朋友？呵呵，听起来真愚蠢。”
“确实是很愚蠢，我在你这样年纪的时候我也是觉得如此，为什么那些人那么白痴，连普通加速度都不知道怎么算，我在想我为什么要跟这些白痴待在一个空间里，可是——”说到这，他的目光转移到正在厨房忙东忙西的妻子，百里风没有发现到他好像在偷笑。
他等着爷爷的下文。
“可是直到我遇到你的奶奶，我的想法一切都改变了！与人交流是好的。他们能让你对世界有着不同的看法。”爷爷耸了耸肩说道。
“噢~~”百里风长呼一声，瞬间明白，“这对培养情商有帮助吗？”
“情商？噢噢，是的，这对情商是有帮助的。”
“你确定？”
“我敢对天发誓，这是真的，我对你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话。”
和爷爷聊完后，百里风去玩去了。刚一转身离开，奶奶就从厨房探头出来：“你就不能少吹水吗？”她的脸上没有生气的表情，他咧嘴一笑，展开双手，显示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孙子就该这么教法！
……
五月末。对于南方来说，五月到六月之间的交替，蝉儿已经开始鸣叫，或许是心理作用吧，百里风已经感觉到炎热的到来了。
奶奶带着百里风到镇上去买冰的饮料，她牵着百里风的手，出门了。而爷爷则继续看报纸。“奶奶，想问您一件事。”百里风还是忍不住问。对于奶奶，他自然是恭恭敬敬的，因为对她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
“风仔呀，跟奶奶说话不用您，感觉多见外呀。”
“噢，好吧。”
“说吧，什么事呀。”
“就是爷爷说的，你真的是跟他在学校里认识的吗？”
“是哦，真的是这样，说到这里我还真的挺怀念呀，高中生活对我来说实在是太棒了，对我来说就是美好的回忆。”
“所以……”百里风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所以什么？”这回轮到奶奶问他了。
“所以……”他说，“所以爷爷也把奶奶当成白痴咯。”突然，百里风觉得牵着奶奶的那只手好像很疼，原来是被奶奶握紧了。“奶奶别生气了。”
“不，我没有生气，我不会生气的，老头子他总是爱吹牛，当然他可不敢在我面前显摆他的才能呢。”奶奶对着自己的孙子做出一眼睁开一眼闭着的眼神，半边脸的嘴角扬起，让百里风顿时觉得她好像年轻了几十岁。
“为什么呀？”
“你奶奶我比他牛逼多了。”百里风有些诧异，没想到奶奶也会这个词。“要不是我看他孤单一人呀，我才不会去理他咧。”她继续说，“你爷爷呀，虽然智商是很高，但是呀就是这处世之道，他一点都不懂，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态度还非常冷漠。说到这里，我可都伤心透了。”说着，她的手摸在脸边上，“但是我得忍着，看着他那样以后出到社会该怎么办呀，所以我就想呀，我得帮帮他，帮着帮着，我和他就撮合在一起了。你觉得神奇不？”
百里风点点头，莞尔一笑。
“你猜是谁对谁表白？”
“该不会是爷爷吧？！”
“Bingo！对了，就是你爷爷。当时他呀，求我当他的女朋友呢，你奶奶犹豫了一下，最后也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哈哈，奶奶太棒了！”
“对呀。”
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可是某人却在家中连打几个喷嚏，鼻涕都流出来了。
……
然而谁也不知道的是，一个从国外寄过来的快递就此改变了百里风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