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筛子下的麻雀
夜漆黑一片，高墙挡住了风，也挡住了漏下的点点星光，他躺在散发着腐臭的麦草上，看着一只萤火虫爬在铁窗子的缝隙里，尾巴发出了淡淡的光。他替李三进了监狱，而这只萤火虫又为什么要进入这个潮湿、阴暗、肮脏的地方？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不可思议。
雷和风拔出了剑，他阻止了她们的冲动，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她们的身世，已经够可怜了，她们八个都是孤儿，是白云山庄和外界联系的鸽子带回来的，她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来到白云山庄后，她们便进了保育院。保育院专门收留鸽子从白云山庄外面带回来的孤儿，有二百多孤儿，有专门的保育员，还有专业的教师。一旦进了保育院，就会有专门的人抓养她们，从五岁起，会有专业的老师对她们进行剑术、织布、识字等专业教育，她们一方面接受教育，一方面为庄主干一些杂役活，到了十五岁后，有的变成了杀手，有的变成了织布的，有的变成了做饭的，有的变成了伺候人的……她们的命运都不一样，有时候还不如一件衣服，马庄主的一句话，她们八个就成了阳的奴婢。
同室的狱友说着呓语，不停地口中喊着“杀呀！杀呀！”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瘪老头，骨瘦如柴，好像茫茫荒原上的一根枯草，随时都会被风吹折。
“小伙子，你为什么进来的？”
“替朋友进来的！”
“傻瓜，世界上最大的傻瓜！”
干瘪老头笑了，只有笑的时候，才会感到他是活的。阳也想知道这个干瘪老头的故事，进来的人肯定都有自己的故事。
“你为什么进来的？”
“因为我身体没有肉。”
“哈哈哈！”这回是阳大笑，还有因为自己身体没有肉进了监狱的。
历来都是吃了不该吃的，拿了不该拿的，才进了这个地方，却从来没有听过身体没有肉却进了这个地方。
“小伙子，你不要笑，你知道我身体为什么没有肉吗？”
“当然是没有吃饱。”这个问题太好回答了，阳不假思索地说道。
“小伙子，这回你回答错了。人常常用眼睛判断事，可眼睛常常会欺骗你。”
阳还想问，可干瘪老头却倒在地上呼呼入睡了。
想起了母亲，她一定在焦黑的土窑洞里望着黑夜，在想着他。想起了妹妹，她说不久的将来，人类一定会和外星文明搭上话的。如果妹妹的话是真的话，那人类登上外星也是迟早的事。想起了家里的那两头毛驴，那天他给雷说，让她回到家把那两头毛驴卖了去。沟深，姑娘们下沟割草还是挺累的，卖了去，好好织布吧。
“哈哈哈！”那干瘪老头在梦中杀了半夜，突然笑了。杀，刀光剑影，血流成河，有什么好笑的？
天空落下了鹅毛大雪，大雪掩盖了一切，光秃秃的树上沾满了雪，空旷的山谷银装素裹，一只只饥饿的麻雀用眼睛偷偷地盯着鸡嘴下的秕谷，趁着喂鸡人不留意，迅速飞下，抢走了鸡嘴下的一个秕谷。喂鸡的看着飞来飞去的麻雀，拿出了一个竹筛子，一条长长的绳子，还有一个五寸左右长的红柳子棍，看了看饿的两眼冒火的麻雀，笑了。那笑甜甜的，宛如雪中闪着的光。
一把秕谷轻轻地洒在了雪地上，五寸长的红柳子棍支撑起了竹筛子，一条长长的绳子蜿蜒盘旋，好像万里长城一样长。
一只麻雀轻轻地飞进了竹筛子，吃起了秕谷，另一只探头探脑，冲着筛子下的麻雀喊道：“是不是陷阱？”
“呵呵，老弟，你的胆子太小了，是不是陷阱，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远处有个人捉着绳子头！”
“哦，那你就看那个人，我吃饱了就出来了。”
两个麻雀在说话，一群麻雀在听，筛子下的麻雀吃饱了，伸伸懒腰，啄了啄羽毛，冲着筛子外的同伴笑了笑，轻轻飞出了竹子筛子。一群麻雀飞进了竹筛子，那只胆怯的麻雀还在张望，一会儿看着拉着绳子的人，一会儿看着筛子下的群鸟，它终于飞进了竹子筛子。
突然绳子一动，竹子筛子落地了，群鸟奋力拼搏，往出逃，纷纷逃了出去，那只饥饿的麻雀没有吃一颗秕谷，饥饿地没有一丝力气，落在了筛子下。
喂鸡人走过来，看着筛子下的鸟，言道：“钻到筛子下的往往是最胆小的那只鸟。”
“哈哈哈！哈哈哈！”干瘪老头的笑声打断了阳的思维。这个干瘪老头，一定和那只麻雀一样，是个胆小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笑如刀，刀刀刺向了黑夜。
“小伙子，你一定是在想，我是一只钻进了竹子筛子下的麻雀。”
阳大惊，借着萤火虫发出的微弱光，阳看见那干瘪老头坐了起来。
“你，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的事？”阳不解地问。
“因为我小时候在雪地套过鸟，现在我被人当鸟一样带进了这里。”
“你是不是也太胆小了？”
“不是，我是顾虑太多了。”
“顾虑，你顾虑啥？”
那干瘪老头突然倒地又睡了，一切好像都是梦话。
身体没有肉，也会惹祸。没有肉，便没有了本钱。本钱，限制着人的思维。当你只有一元钱的时候，面对琳琅满目的商品，你的选择余地是非常小的。
阳看着这个干瘪老头，皮连着骨头，简直就像个骨架子，他难道真如那只筛子下的麻雀吗？如果他是筛子下的麻雀，那么那个喂鸟的人一定是马庄主。马庄主为什么要放秕谷喂鸟？
上次年轻气盛，在白衣天神庙为路庄主的女儿挡了一剑，从那以后，他的生活便失去了平静。他本想安安静静种点田，养点毛驴，喂几十只羊，好好伺候母亲，供养妹妹上学，可自从那次，安静的生活没有了。这次，为了李三，他却进了这个不该进来的地方。李三出逃，约定也自动解散，可他却进了这里……
干瘪老头终于不再喊“杀呀，杀呀！”，也不再“哈哈大笑”，一切如死水般，没有一丝波澜。阳想闭上眼睛睡觉，却心乱如麻。
“冤枉呀！冤枉呀！”铁窗外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喊声，“冤枉呀！冤枉呀！”
那喊声好像猫头鹰的声音，在静静的夜晚，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