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人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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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十九)

那也接到电话的时候,正跟着孙小华他们赶往河边,艾凌把情况和他们说了一下,并叮嘱了那也几句,让她记得和程东东交流的时候,注意点儿,不要伤害到他。赵启之把车子停在了河边,孙小华看着那也说道:“你先过去,我让几个人就在附近,出了什么事,大声喊就行了。这个给你,我们会全程听你们说话的,别弄丢了。还有,那也,别刺激他。”

那也点了点头,往河边的步行道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是阴天,河边的风吹起来竟然有些冷。那也沿着河边往前走,工作日的午间,河边还是有些人在散步的,不难看出是附近写字楼的上班族,吃完饭在河边散散心。风儿吹得有些凉,但确实可以疏散心里郁积的厌烦情绪。那也看见河边坐着一个男孩,静静地看着旁边的大爷在钓鱼。那熟悉的校服,告诉那也,终于找到了程东东。

那也一步步靠近程东东,然后在他身边坐下。程东东扭头看了看,发现是那也,满脸的疑惑和戒备。

“又见面啦!怎么在河边坐着呢?”那也细声细语地问道。

“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你以为会是谁呢?嗯,程东东同学,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那也。”

“你不是学生?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程东东意识到上次的调查问卷,他并没有透露私人信息,戒备心更加重了。

那也只得更加小心,“对。我不是。我是在帮忙调查你父亲的案子。你父亲的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嗯,他死了。”

“你怎么会从学校里跑出来啊?你妈妈急坏了。”

程东东没有说话,目光还在盯着钓鱼的大爷。

“她去学校接你,没看见人,急得不行。”

“你又想知道些什么?直接问就好了,绕来绕去的。”程东东的语气里多了些烦躁。

“你今天为什么逃?本来,不是你妈妈要带你去采集指纹的吗?”

“嗯。”

“可你跑了。”

“因为我心虚了?我是杀人凶手?所以要跑?”

“程东东,我在等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在听。”

程东东看着那也的脸,他相信那也是个真诚的人,即便,那也曾经骗过他。

“你觉得呢?”

那也摇了摇头,“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你不说,我就永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屋子里有我的指纹。”

“我知道。你暑假去住过一段时间,不是吗?”

“是,是。”

“你知道,正常生活留下来的指纹,会被排除的。你到底在怕什么呢?”那也这时还不知道要怎么引导程东东说出口,只好假装疑问。

程东东突然哭了起来,埋下了头,低沉的啜泣声传来。那也伸出了手臂,揽住了他的肩膀,轻轻拍打着他,希望他快些稳定下来。

程东东哭了将近有十分钟,艾凌赶到的时候,他才刚刚缓和好情绪,艾凌和孙小华打过招呼,就沿着河边向两人走去,她并没有靠近,只是让那也知道了她的存在。

那也拿出纸巾,递给了程东东,“好了,哭出来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如果冰锥上有我的指纹,怎么办?你们会认为我是凶手吗?”程东东的话让那也一时接受不了。

“东东,我有个朋友,也很关心你,想要帮助你,我们一起问问她好不好?”那也说着,给艾凌使了个眼色。

艾凌走到了程东东的另一边,也坐在了地上。

“东东,你好。我是艾凌。”艾凌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

“东东,为什么觉得冰锥上有你的指纹呢?”那也问道,也是为了让艾凌了解情况。

“我、我躲在床底下。冰锥,冰锥是我带进去的。”

那也注意到,这下连艾凌也怔住了。艾凌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慢慢地说道:“东东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人不是我杀的,我爸不是我杀的。”程东东激动地看向艾凌,“我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认为的,我要是去验指纹,我就完了。”

“东东,听我说。你完整的把那天的事说出来。我刚刚从你们学校过来,情书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也知道被人寄给你爸,你没有什么需要顾虑的了,好吗?”

程东东点了点头,娓娓道来:“那天我放学,直接去了我爸家里。我知道他傍晚那段时间都会出门去小饭馆吃饭,我就去了他家里,想要把情书拿回来。”

“你是怎么进去的?”

“暑假的时候,我爸给了我备用钥匙,我自己偷偷配的。”

“为了以后拿情书回来?”

程东东点了点头,“我去的时候,我爸果然不在家,我就去他房间翻找。没过多久,听见有人回来了,我就赶紧躲进了衣柜里。我以为我爸回来了,结果发现是那个苏阿姨,还带了一个男人。”

艾凌和那也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他们也在房间里这看看那看看的,不知道想要干什么,我撞到了衣架,出了声,结果就被发现了。苏阿姨就问我,我爸是不是知道我又来偷东西。我说我不是来偷东西的,我只是来拿回我的东西。然后那个男人就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沓纸,一看就是我要找的东西,还故意问我是不是我写的。他和苏阿姨就坐在床边,看着我写的情书在笑。我想要拿回来,他们不给。苏阿姨还拿手机拍了照,那个男人挡着我,我阻止不了他们。他们一边拍照,一边取笑我。我没有办法了,只能说要告诉我爸,苏阿姨说,如果告诉我爸,她就把这个照片传到我们学校的论坛上去。”

“后来呢?”那也有些心疼地问道。

“后来,又有人要回来了。苏阿姨问我,知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要保密,我说知道。但是,但是我不能被我爸看见啊,所以,我就和那个男人一起,躲在了床底下。我下去的时候,顺手拿了茶几上的冰锥。我、我不认识这个男的,不敢和他一起下去啊,所以,所以我就拿了,想要防身。我也没想到,最后,最后那个男人会用冰锥杀了我爸。”程东东的表情痛苦极了,那也只能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这个男人吗?”艾凌翻出了手机里常显的照片。

“就是他。”

“后来呢?你们躲到床下去以后怎么样了?”

“回来的就是我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和苏阿姨吵了一架,就让苏阿姨滚。苏阿姨走后没多久,我妈就来了。”

“啊?”那也和艾凌同时发出疑惑的声音。

“对,我也没想到。本来我们想着,等我爸出门了,我们就可以出来了,没想到,后来听见了我妈的声音。他们聊了很久,我听见他们在说什么房子啊,钱啊什么的。然后我妈也就离开了。床底下越来越闷,那个男人的表情也越来越狰狞。我以为他是因为呼吸不顺,但我也不敢有什么动作,毕竟我爸就在外面。我爸后来也没出去,他就躺在床上了。我心想,完了,在床下面待一夜会被憋死的。就在这时候,那个男人抢过了我手里的冰锥,我以为他只是害怕我对他做什么,加上我不敢有太大动作,他就拿到了冰锥,然后,然后就,刺向了床上。”说完,程东东哭得更大声了。那也把他搂在了怀里,看着艾凌,艾凌也只能摇了摇头。

艾凌让他缓和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当时为什么不报警呢?人不是你杀的,遇害的还是你父亲。”

“我、我害怕。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当时怕极了,伸手摸到了一本字典,我就砸了过去,那个男人就晕了。我赶紧爬了出来,我爸已经,已经不在了。”

艾凌叹了口气,“然后呢?你就把那个男人扔在了床下?”

程东东点了点头,“我出门看见苏阿姨还在附近,应该是等我爸出门,等那个男人出来,她看见我立刻跑了过来,问我怎么出来的。”

“你怎么回答的?”

“我带她回去了。”

艾凌的眉毛更皱了。

“我爸已经死了,那个男人也醒了,苏阿姨有些崩溃,然后和我商量,她说我爸死了以后,遗产都是我的,她没有任何意见,只要我不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她就会把情书还给我,所有照片都删掉。如果我去报警,他们就会说我是共谋,我们是计划好的,所以当天在我爸家里碰面。然后一起躲在了床下。我,我当时昏了头,就答应了。苏阿姨说,今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以后都不会了。我说我害怕,她说警察不会查到我们的,只要那个男人躲好了,就不会有事的。我,我就相信了。”

“所以,今天要验指纹,你就害怕了?”那也轻声细语地问道。

程东东点了点头。

孙小华出现在河边的时候,那也点了点头,扶起了程东东,带着他往孙小华那边去了,她还在程东东耳边交代了两句,就让孙小华带走了他。

艾凌还坐在河边,像是刚刚的程东东,死死地盯着钓鱼的大爷,他已经很久没有收杆了,按理说,今天阴沉沉的天气,鱼儿应该多才是。

那也和孙小华打了声招呼,也回到了河边,她坐在了艾凌的旁边,“哎,真是没想到。”

艾凌收回目光,看着她,一脸严肃地说道:“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哎?什么意思?”那也有些惊讶,“什么叫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我是说,这几个涉案的人,录的证词,没有一句真话。”艾凌看向了河面,看似平缓流淌的河面下,不知暗藏多少波涛。

“也是,他们都说过,自己在案发当天没有去过死者的家。结果呢,简直就是在他家开了个派对,一个接一个,全部都去了。哎,不过,好在该清楚的都清楚了。”那也躺在了地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感到一阵放松,慢慢闭上了眼睛。

艾凌温柔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如果你是警察,这个世界就完了。”

“哎?”那也扭过头,看着躺在一边的艾凌,问道,“什么意思?”

“你呀,能不能理性一点,刚刚那小孩的话,漏洞百出,不要告诉我你一句都没听出来。”

“啊?”那也再也躺不住了,坐了起来,见艾凌闭上了双眼,就知道她不会告诉自己了。那也开始回想刚刚的谈话。漏洞百出?

那也想了好一会儿,突然凑上去,问道:“是不是时间线的问题?”

那也没有等待艾凌的回答,只等到了她均匀的呼吸声,艾凌居然在河边睡着了。一定是时间线的问题,那也心想,一个小时出头,从学校到程沅家里,争执,躲藏,凶杀案,还和苏远清沟通方案,再回到家里,根本来不及。除非,除非程东东的妈妈王桂江什么都知道,不是程东东替他妈妈作伪证,而是他妈妈替他作伪证。

那也突然觉得这个想法很恐怖,如果真的是这样,涉及案件的四个人:程东东、王桂江、苏远清,还有常显,全部都知道程沅遇害的事实,而故作镇定地等警方过来询问。然后为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说出一套完全与案件事实无关的说辞。双方相互推诿,却都没有证据可以证实,就像是在打太极。

那也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烦躁,如果事实真如程东东所言,她也可以接受,但如果程东东撒了谎,那就真的有可能是更为残酷的现实了。

不知道是不是河水流淌的声音太过催眠,那也也有些睁不开眼了,她只记得,最后看见的是,钓鱼的大爷收起了钓竿,转过了身,拎着铁皮桶离开了岸边。看样子,今天是一无所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