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穷精灵的来历
我定睛一看，好一个浊世佳公子。
公子款款走来，几个抓我的衙役也自觉地放了手。
那贼眉鼠眼的官差申公豹，恼羞成怒：“杨戬！你少在这多管闲事，我申公豹屈尊降贵给姜子牙当手下，但不代表我就可以任你欺辱！按照辈分，你怎么的，也得叫我一声师叔。”
“就你，也配？”
杨戬笑了笑，不再理他。
“老人家，莫怕，不会有人强行将你留在此地的。”
杨戬拍了拍我的肩膀，又转过头去安抚其他灾民，重新整顿了过关和留人的工作。
我一直站在原地没敢动，这杨戬身上有一股气势，比我家猴子还摄人。
倒不是说猴子不如他，大概……嗯，我和猴子太亲近了，自然就不会怕。而杨戬表面浊世佳公子，实际上离我这种人，太遥远了。
忙完了灾民的事，杨戬带着我去了县衙，说是本县的县令姜子牙，想要向我了解一下西面的情况。
“西面的情况？我就知道我家的。”
姜子牙是一个白白净净的老爷子，人家这个老爷子，跟我可大不一样。
走在大街上，我会被人叫糟老头子，而他，大概率会被叫作老神仙，这就是区别！
“哦？”
老神仙微微点头，“那就跟我说说您家里的情况吧。”
“我家里有几十亩水田，还有几亩旱地，养了几十只鸡，几十棵果树，最近我那猴儿还领回两头牛来，听他说天下大乱，我就下山来看看。”
我摇摇头，摸摸自己的胡子，“当真是哀鸿遍野，千里无鸡鸣。”
姜子牙点点头，也摸了摸胡子，笑着道：“原来如此，难怪你会老去。”
我一头雾水，“我会老去，和这有什么关系吗？您是想说，忧思使人老？”
姜子牙摇了摇头，“不是不是，你变老，和你的产业有关系。你的产业越多，就老的越快。”
“啊！”我惊了，仔细回想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
当年我当奴隶的时候，可一直都是青壮年，跑了几千里路，也不带喘气的。
自从跟猴子在一起之后，就越来越老了，前些日子，还被妖精的手下给骂了。
我虽然不在乎穷富，但是被人叫糟老头子，也不是什么好事。
“县官老爷，我愿散去产业，在您帐下为民。”
姜子牙摇了摇头，“你乃天下穷困之念凝聚，天下的穷人是什么样，你就是什么样。即便产业会使你外貌老化，却不会伤及你的性命。老夫又不会返老还童之法，跟着老夫，对你毫无用处。”
天下的穷人是怎么样，我就是怎么样？
夏启时代，我是一个懒人。
不允许懒人吃闲粮后，我成了一个普通的奴隶耕农。
之后我逃进深山，成了一个辛勤耕种的农人。
我越来越勤快，越来越富有，但是我的产业超出了一般穷人的产业，所以我的容貌老去，以剥夺我的青春，来返还这段多出来的财富。
要知道一个人的青春，也是极为宝贵的财富。
我悟了。
当即，我对姜子牙深施一礼，“多谢老神仙指点，在下还有一事不明。”
“讲。”
“我下山之时，突如其来的心慌，却是为何？”
姜子牙掐算了一会儿，告诉我：“你要死了。”
我：……
？？？
“姜老先生，这话不能乱说啊。您刚才还说我是天下穷困之念的聚集，怎么？难道天下很快就要没有穷人了？”
姜子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非也非也。”
“老人家且不要急，听师叔慢慢解释。”
杨戬把我按在座位上，示意姜子牙慢慢说。
姜子牙摇头晃脑，“你可看到四处逃荒的灾民？”
“看到了。”
“你可看到流离失所的百姓？”
“看到了。”
“你觉得他们还能活多久？”
“这……”
“天下战乱将起，届时天灾加上人祸，穷人，将会大批死去。而新朝建立，会诞生大批富人，没有产业的人，也会分到一些田地，这是穷人气运最为薄弱的时候。而你，如今因为产业之事，迈入老年，薄弱的气运将无法维持你的生机。因此，你会死。”
我倒吸一口凉气，才刚知道自己可能真的长生不老，就要面临死亡危机，要不要这么刺激？
姜子牙看我大惊小怪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民生多艰。穷人之下，还有死人。穷人多固然百姓苦，然则由穷变……唉，你且回去吧。”
我心中惴惴，“老神仙，我从未想过当什么精灵，您能不能救我一救？”
姜子牙摇了摇头，“须知这世上许多人，只半百之年便垂垂老矣，你乃禹王时期诞生，经历十四代夏王，又经历商朝五百余年，如今已过千年。千岁时光，你仍然看不透生死吗？回去吧。”
姜子牙摆摆手，杨戬拽住我的袖子便往外走，我犹如一具行尸走肉，随意地挂在他手上。
到了城外，杨戬实在是忍不住了，“我说你这老头，活了千多年了，还不够吗？”
“杨戬，你如今多大？”
“二十有三。”
“再过二十年，你再想想今天这句话。”
我一把拍掉杨戬的手，毫无精气神地往回走。
在路上，看见流离失所的百姓，再也不能像原先那样轻飘飘的感慨了，如今我已深刻感受到，这些人跟我同根同源，而我却并不是这天下穷人的救星。
甚至可以说，人人都不想变穷，穷人拜财神，富人也拜财神。
而我，虽然是天下穷人念想所化的精灵，却并没有什么神力，也不受人欢迎。
我只觉得，我大概就像一个瘟神那样，遭人讨厌吧。
大雨淅淅沥沥地开始下，海啸过去了，难道又要开始雨涝？
老天爷呀！你放我们穷人一条生路吧。
我跪在雨里，失去了活着的动力。
就这样吧！反正我也要死了，反正这世界也不需要我，让我死了算了。
我死了，天下也许就不再有穷人，不再有兴替。
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直到大雨初歇，夕阳之下，两只军队在这里碰面。
当战马奔腾而来，我才站起了身，抱头鼠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