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四神卷 渡魂（三）

不想以神之识探听寝房中动静，想来火凤已经退下，降云香也重新氤氲在房中了。得了，月下嗅梅正风雅，也就不急着回去了。

我侧过身子，翘首看着那轮静默的月儿，心里顷刻开始涌现楚泠的影子。是什么时候离开西天的，又是什么时候回去送楚裳出嫁的……儿时的点点滴滴装满了思绪，暂时抚平了恐慌。

小时候真好，想哭便哭，想闹便闹。已经记不得，由整日黏着楚裳，到转而和楚泠亲近，是从何时开始的了。我开始接手神职，便与他交集渐少，收了个异世之魂，这样棘手的事情，还是不要叫他知道了。

目光可及之处，空气都是甜丝丝的，院里盛开的梅花似乎也在仰首望月，清香蔓延了整个院子，似乎也在带着幽怨思念什么人。我将她放出来，也让她看一看这个时空的天界和盛放的梅花。

她凝眸梅上，欲言又止，半晌终于第一次笑了笑，说这花儿真美。

收了她回来这些时日，我做的一切事，都是在等一句话，等她问我会如何处置她。而这一次，我等到了。

晚风氤氲，吹动了我轻薄的淡红裙摆，翩跹摇曳着婆娑生姿。四周景物在清澈月华的洗礼下变得模糊，我眸光所及处只余她一人。她应当是迷惘的，在这孤单陌生的异世，生死都是煎熬。

“渡你再世为人。”

这一世的陵光神君嗓音清冷。她的神情并非欣喜，却是惶恐震惊。我明白她的不安，我亦是第一次赐予已故之魂再生之机。

非我偏心，更非狂妄痴癫。既然天命有数，让她来到这儿，冥冥之中将故事讲述与我，便可当作是她命不该绝吧。

她得了冥府之花的半分精血，又得了我罡气庇护，应当熬得过入世转生那一番磋磨。只是我亦有踌躇，这外来的魂儿，若如寻常转生般灌了孟婆汤，送入轮回，岂非要跻身六道，生死簿上见名章。

这分明是逆天而行……我只是小小一方护法之神，岂敢与天相争。

两难之间，我感受到她周身的坦然，她似乎比我看得开些，不贪再世，不贪转生，即使就这样灰飞烟灭了，也不觉着有什么不舍，抑或遗憾。

该怨谁呢？怨楚裳将我养得怯懦，连个凡人之魂都不如，还是怨楚泠优柔寡断，叫我成了这患得患失的脾性？

也罢……也罢……冷香再盈了满袖之前，我已知道该如何做。

渡了去罢！

我决然念起符咒，周身升腾起南明离火，指尖凝聚赤红罡气，团拢一处将她包裹其中，渐渐爆裂出赤金华光，携卷着她腾空而起。半空中一道阴阳八卦图赫然闪现，当中嵌着渡魂之符，慢慢将华光吞噬殆尽。

去吧，以吾之名，渡汝之魂。

她要去的地方我说不准，为了三界安稳，大约不会是现世。我渡她栖息于凡人之躯，好好地替那人过完一生。

未饮过孟婆汤，不算什么问题，我的一道罡气还留在她体内，时刻警醒她莫要妄语。

只是下一世再尽了时，她必会灰飞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