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朗月清秋
凤栖山依旧风清云朗,暖阳照拂。
细雨过后裸露在地表的岩石上长出了青苔,细小昆虫正为找到了新家而开心。
双丫髻的小姑娘蹲在冒芽儿的土地旁,用一种娘亲看孩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的“孩子们”。
有种苦尽甘来的欣慰,也有一种秋日丰收的喜悦。
总之,她的笑容灿烂极了。
白衣总是宛若神祗,就如九天皎月,不染纤尘。傅悌是四海八荒所有女仙的梦中情人,不仅因为他相貌一绝,待人温润,更是因为他一身的风雅之趣,更让他多出了与旁人不同的儒雅。可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就连走路的步伐都均匀且轻柔,好似自带文墨书香。他手上拿着一柄折扇,上面是梅林的水墨画。这柄扇子是千年前枕君送他的,时间有些长了,扇面有些发黄,不过他还是当宝一样不离身。
其实一开始枕君是用骨头做扇子的,傅悌说,他很喜欢她的扇子,问她能不能给他也做一柄。她答应了,然后用竹子给他做了这柄扇子。
她说,骨头戾气太重,不适合他这种儒雅之人。
她还说,所有人都觉得他是神祗不染纤尘,但在她眼中他是孤独的,很孤独。
傅悌是四海八荒为数不多的“老人”,同时也是枕君唯一信赖的朋友。
他摇曳着扇子,缓缓走近。浅浅勾唇,似山花绽放,带着云的温柔,风的清爽,饶是青梧这般单纯的丫头,也叫他给迷晕了眼。
他说:“小乌鸦,你在作甚?”
声音清冽,若山涧清泉,又若海风吹过棕榈树的哑。
这些刚发芽的花,他分不清是什么种类。若是知晓,他定会同枕君一样,一笑而过,然后隔得远远儿的。
听见他叫她小乌鸦,青梧本来有些臊红的脸变成了被气红的。她对着他吼了一句:“我不是乌鸦!”
随后就抓起铲子往山上去了,好似根本就不愿在这儿多待。
傅悌有些无奈,这小丫头真不愧是枕君带大的,就连脾气都如出一辙,一点就炸。
他收了扇子,追上去:“小梧?”
青梧不理他,嘴撅得像乌鸦嘴。
“小梧,我错了,我不该叫你小乌鸦。”他的声音是真的好听,让人如沐春风,只要听见他的声音,气啊,就能消了一大半。
青梧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用铲子指着他,小圆脸上全是倨傲:“说好了,不准叫我小乌鸦!”
傅悌每次来凤栖山就是找枕君来的,不过自从上回枕君匆匆忙忙下山后,她就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她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去哪儿了。
“君君已经很久没回凤栖山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你可以尝试联系她,说不定她就回你了呢!”
是哩,她每次联系枕君,结果都石沉大海了,她从来就联系不到她。
其实傅悌已经差不多知道她去哪儿了,这千年下来,她除了去那个地方,还能去哪?这丫头还真的是倔,明明知道这件事绝无可能,她却还要去坚持,千百年了,他都觉得累了。
“无妨,也没什么要紧事。”傅悌笑了笑,朝青梧挥手,“小乌鸦,我走了。”
“你!”听见他又叫她小乌鸦她简直气得跳脚,可是她又打不到他,只能气呼呼地把铲子砸向了他消失的地方。
傅悌离开不久枕君就回来了,满目薄凉,衣摆拂过草木,略微带着颓靡感。她刚踏上青石板搭建的阶梯不久,就听见不远处有咒骂声。
“死狐狸,臭狐狸,我戳死你,我戳,我戳,我戳戳戳!”
“敢骂我小乌鸦,我诅咒你喝水塞牙,吃饭米没熟,打嗝辣喉咙!”
“我诅咒你出门掉茅坑!吃青菜卡喉咙……”
枕君走路悄无声息,加上青梧又沉浸在诅咒当中,根本就没注意到。
这家伙把一朵牵牛花当作傅悌,正用铲子“教训”他呢!但是她的这些诅咒都是些什么跟什么?见她这副痴迷的样子,枕君竟是被她的天真给逗乐了,眼底染上了薄如轻纱的笑意。
“小桐。”她叫了一声。
“啊啊啊!!!!”尖叫声划破天际。枕君站在她身旁,整个人像被狂风刮了一样,不仅耳朵被她吼得有些发鸣,就连脑袋都被她吼晕了。
“谁啊!谁!”青梧一手抱着脑袋,一手用铲子指着来人,紧闭着眼,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然而一点杀伤力也没有。
枕君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眼底有无尽的嫌弃。好歹也是一个化神修为,竟然怂成这样,若她是来杀她的,她早就死了百八十回了。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枕君才开口:“是我。”
许是害怕来人骗她,她掀起一只眼皮看了一眼,发现是枕君后,她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了一股子耀眼的光芒:“君君!!”
她张开手臂要去给枕君一个熊抱,然而却被枕君用一块石头给挡住了。
是的嘞,枕君有洁癖。青梧一身的泥渍,她别提有多嫌弃了,怎么可能会让她接近她?
被石头挡住的青梧眨了眨眼睛,然后松开石头,提着铲子追着枕君去了。跟了枕君这么多年,虽然枕君总是嫌弃她,但是枕君已经成了她心底无法替代的依赖。其实与其说依赖,倒还不如说家人。
“君君,你等等我啊!”
枕君不停,走得很从容。
青梧两步作一步,迈着飞毛腿去追她,可是因为腿短就是追不上。
“君君,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你知道吗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有……”青梧有些跑不动了,支着膝盖喘了一会儿,“有多想你?我……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我……啊!”
枕君听见动静回头,看见青梧那个狗吃屎的模样,她忍不住笑了一下。还真是个傻子,走个路都能摔了,还是以这么丑的姿势,真是枉费了她的化神修为。
摔了一跤青梧不免有些丧,她委屈巴巴地坐在地上,擦着她摔疼了的手。她还抬头看了一眼枕君,见她在笑。那一瞬间仿佛拨云见日,青梧感觉自己的人生都亮了,她双眸发着光:“君君,你笑了!”
她不是没见过枕君笑,只是这么多年的接触下来,枕君的笑不是嘲讽就是讥诮,像这种单纯无害保留着最纯粹的情感的笑容很少,称得上屈指可数。她记得上一次看见她露出这样的笑是在梅林,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跑去了梅林和傅悌痛饮。
那次她醉了,醉得整个人都不清醒了。傅悌让她去接她,她就见过她笑过那一次,真的好干净,若春风化雨,她真的从未见过那样无瑕的笑。
是啊,她笑了。枕君自己也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她似乎越来越容易笑了。而且见到青梧因为她笑了如此欣喜,她竟有些不忍像先前那样去扫她的兴。
她嘴角噙笑,似乎在说,是啊,我笑了。
不过她又不是卖笑的,笑完后自然也就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