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番外：我们
时暖今年已经八十八岁了，她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在衰退，以前她轻轻松松地就能背下来许多文章，可现在不行了，她总是想着想着就忘了。
已经九十一岁的顾闻，生怕时暖什么都不记得了，于是，不管她去哪里，时时刻刻都跟着，并且随身携带已经变得老旧的结婚证，因为他怕时暖问他，他是谁？
某天，时暖突然很难过，她实在是看不下书，于是走出家门，可到了家门口后，又不知去哪里，于是她就蹲在门口发呆。
做完饭的顾闻看到空无一人的沙发时，瞬间就慌了，因为正常来说，时暖这个时候，应该是坐在沙发上看书。
他急急忙忙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边看边问，“暖宝宝，你在哪里？”
顾闻拿着手机走到门口，刚想打电话问一下儿女，就看到了呆呆蹲坐在门口的时暖，他差点喜极而泣。
顾闻蹲下来，看着一脸茫然的时暖，忍着的泪突然流了出来，他擦了擦脸，笑了笑，然后摸了摸时暖的头，哄道：“宝宝乖，回去坐沙发，不要坐在门口。”
时暖看到顾闻的眼泪后，突然清醒了，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初见，他也是这样蹲下来，然后摸了摸她的头。
时暖笑了起来，眼里的失落无措全部褪去，语气里还带着轻快愉悦：“我们第一次认识那天，你就是这样子摸了摸我的头。”
顾闻一怔，随即笑道：“其实那天我骗了你，你的头发没有乱，我只是想摸摸你的头。”
时暖又笑了起来，可她没高兴多久，情绪就又低落了起来：“我在渐渐地忘记过去，小时候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已经忘了幼时学过的东西，忘了幼时遇见的人……我怕我会忘了你，我不想忘记你……”
顾闻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时暖想着模糊的过去，感觉很是茫然，直到对面那家的小孩一边看课本，一边背着书走过来。
时暖突然想到了一个留住记忆的办法，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啊！
“我有办法了！我可以趁现在记得，把各种事情写下来，然后我随身带着笔记本，不记得了就看，到时候，还可以把我们的小婚纱照装上去，这样，我能更好地认出你。”时暖很高兴，她终于有了留住记忆的办法！
顾闻双眼一亮，但又有些担心：“要是你不信怎么办？毕竟婚纱照里的，都是年轻的我们，我们已经老了。”
时暖想了想，说：“现在我们再去照一张照片，把两张照片放在一起。”
“要不再放一个小镜子上去？免得你看不出来是自己。”
时暖点头：“好，我们现在就去弄。”
于是两人连饭都不吃，关了门拿了钥匙，就手牵手地出去买东西拍照，买完东西后，随便吃了一点，时暖就开始了写回忆。
封面是两人年轻时的小婚纱照和今天拍的照片，下面写着两行字：
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请看这里。
你是时暖，他是顾闻，他是你的最爱。
时暖努力地回想过去，想把脑海里有关他的一切，都写下来，她在写，顾闻便在旁边看，一些时暖记不清楚的，他就告诉她。
.
今年我八十八岁了，从十九岁遇见你，爱上你起，我们已经相伴六十九年。
虽然现在我们已经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但我们依旧深爱着彼此。
很高兴我们已经携手走到了白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生同衾，死同穴。
.
我们相遇那天，天气很好，那个时候你带着顾罗远，一大一小，长得还有点像，我还以为你们是父子俩呢。
当时顾罗远还是小小的一个，现在，他已经正式退休好几年了。
前天我看见他时，发现他也有很多白发了。
多年以前，我们三一起出去玩时，还有不少人以为我们是一家三口呢。
虽然你已经满头白发了，但我还是觉得你最帅，年轻的你也好，老去的你也好。
只要是你，就好。
……
我们第一次接吻那天，喝的是草莓味的奶茶，我记得那奶茶很好喝，香甜清爽，当时我们几乎天天都去买。
有些可惜的是，后来过了这么多年，喝了那么多的草莓奶茶，都找不到那个很好喝的味道了，而原来那家店，也早就不在了。
……
其实你求婚那天，我偷偷地哭了。
其实在很久以前，我曾想过以后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我想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然后我遇见了你。
遇见你的那一刻，我心里莫名地就有一个感觉，那个人，是你。
……
你唱给我的爱你一万年，我现在还记得。
那天大家都在喊亲一个亲一个，你居然反应慢了，我说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好丢脸啊。
但如果我们还有下辈子，我还想遇见你。
一生太短，爱你，我希望是永远。
……
我们结婚那天，太阳很好，耀眼但不刺眼，灿烂又温暖。
你抱着我出来的时候，我觉得，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阳光。
那天，妈妈跟我说了很多话，爸爸哭了。
我突然间很想很想他们。
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一定过得很好吧。
……
结婚一周年，我们去看海了，傍晚的海风真的好凉爽！
都怪你，那天起晚了，我看不到日出，第二天才得去看，海边的日出真好看，可惜那个照片不知道哪去了，不然还可以贴在这里。
那天你给我买了一个很大的冰淇淋，我吃不完，最后还是你吃了。
明明不甜，你偏偏说很甜。
……
今天去看了姐姐和姐夫，他们两个已经忘记我们了。
他们在一家小吃店里吃饭，像刚认识的朋友一样聊天。
天天如此。
……
小孙女潇潇问你：“我是不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你看了看我，笑着对潇潇说：“在我心中，最美的是你奶奶，但你也很美，你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小公主。”
我说我已经老了，不美了。
你说我就算老到满脸皱纹，牙齿也掉了，也是你心里的最美。
很久很久以前，你也这么说过，你说我就算老了，也是老头子你心里面最漂亮的老婆子。
……
听说曾孙女生了一个女儿，我真想去看看。
不知道孩子是像爸爸还是像妈妈，她一定很漂亮。
.
王巧昨天去了，上个星期她还跟我说，她梦见刘里周了，还梦见了大学时，我们两个宿舍聚餐的日子。
我们两个宿舍的老家伙，从八个人，变得只剩五个人了。
自从七年前，张玉生病去世，我们八个人就再也聚不齐了。
中午睡觉的时候，我梦见了很多人，爸爸妈妈还在，他们还那么的年轻，可一觉醒来，只有你在一旁，他们都不在了，而我们……已经很老很老了。
……
今天我们又去古街了，那里的灯还是那么漂亮。
那里依旧还有卖茶叶的，可惜没有你最爱的那种了。
……
今天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他叫顾闻，我叫时暖。
他说我们已经相爱七十一年，我是他的一切。
……
时暖九十二岁的时候，已经彻底忘记了所有。
于是顾闻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确定时暖在附近。
顾闻九十六岁的时候，也开始渐渐忘记，但奇怪的是，其他人其他事都忘记了，时暖以及有关时暖的一切，他都记得。
某天，顾闻做了一些南瓜饼，时暖带了几个出门，她一边走一边吃。
时霜夫妇也在外面逛，她看见时暖吃南瓜饼后，嘴馋，也想吃。
时霜眼巴巴地看着时暖吃，时暖便把剩下没吃的，都给了时霜，然后时霜接过来，分了一个给旁边的“新朋友”。
其实姐妹俩都不记得对方了，但时霜吃完南瓜饼后，姐妹俩突然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时暖的姐夫也不记得他们了，只是下意识地跟着时霜，即便不记得她是谁了。
但他看见时霜哭了后，自己也跟着哭了，旁边的顾闻，也在偷偷抹眼泪。
第二天一早，九十五岁的时暖没有了呼吸。
顾闻做好了早餐后，没看见时暖过来，就回房间叫时暖，发现时暖一直没有应他后，顾闻呆呆地看了她很久，然后他在床边坐着，一直静静地看着她。
下午，顾闻把后辈们都叫了过来。
后辈们赶过来时，桌子上的早餐还是两人份，没有被动过。
众人进了房间，只见两个老人躺在床上，皆是一脸安详。
顾闻握着时暖的手，嘴里还带着一抹微笑，两人都没有了呼吸。
床头桌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
我们已经活了近百岁，没什么好遗憾的，你们不要难过，每个人都要面对死亡，我们走得很好，你们在世的，以后定要好好过日子。
我们先走一步，孩子们请多多珍重。
床头桌上还放着一个老旧的笔记本，上面有新写的话。
时暖写的是：
我们会离开，但爱不会，爱不会消失，爱一直都在。
顾闻写的是：
如果有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