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任真,我要走了
吕丛送她的那颗卡子,任真每天都会带着,开学后同学问她在哪买的,她都会骄傲的说是她的好朋友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之后的一年里,吕丛再也没有因为爸妈的事情而生过气,每天都跟在江富国身边刻苦训练,因为表现的特别好,江富国破例收他为入室弟子。
虽然只有一年的学习时间,但不管吕丛日后走到哪,都有悦欣园的名声罩着。
至于吕丛跟江河,两个人还和从前一样,彼此之间话不算多,却因为有任真在中间周旋着,倒也相处融洽。
白天,任真去上学,兄弟俩便在悦欣园里由家教统一辅导功课。下午任真放学回来后,三个人再一起训练。到了晚上,吕丛依然会和任真一起回家。
路上,任真会跟他分享在学校里的一些小趣事,滔滔不绝,他总是很有耐心的听着,偶尔也会配合的笑一声。
只是任真已经很久没给过他糖了,因为吕丛说自己家的糖罐子早就塞的满满的,真的不能再给了。
任真为此偷偷开心了好一阵子,原来那些糖他都留着。
一年后。
吕丛早已适应了在瑾和的生活,这全部都要归功于任真。
两个人的关系也比从前更好了一些,晚上结伴回家,偶尔吕丛兴致来了,也会逗逗她,故意加快步伐,或者在她没有注意的情况下,躲起来吓她一下。
任真每次都能中招,无一例外。
吕丛也习惯了在任真家有事没事蹭个饭,任母总是特别热情,给吕丛连吃带拿一点不吝啬。
七月,任真放暑假了,每天都花大把的时间在唱戏上。
如今的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京剧小白,与生俱来的天赋再加上后期一直拼命的努力,任真在唱戏方面早已如鱼得水。
恰逢流仙馆一百年纪念,江家人再次被邀请,吕丛和任真也会参加。
知道这个消息后,任真高兴坏了,她终于可以一雪前耻。
于是,她开始自己给自己加课,更加努力的训练,即使江好说以她目前的水平,唱这样的场子绰绰有余,她也还是绷紧神经,一刻也不放松。
她连曲目都想好了,就唱《贵妃醉酒》,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
“任真。”下午,任真正训练,吕丛突然过来找她。
一般大家分开训练的时候,吕丛极少会过来,今天跑过来任真还挺意外。
“怎么了?”她取来毛巾擦了擦汗,把吕丛带到阴凉处。
吕丛长眼微垂,咽了咽嗓子,像是鼓了多大的勇气似的,半天才开口:“那个,流仙馆百年庆,你可不可以和我搭一场戏?”
“我们俩搭一场?”
任真有些犹豫。
因为两个人合作一般都会选择十分钟左右的唱段。如果答应了吕丛的邀请,那么她的《贵妃醉酒》就一定会被取消。
吕丛见她为难,以为她是要跟江河搭,只好又硬着头皮说:“没事,如果你不方便就算了,我也只是…”
“方便。”她笑着。
只用了三秒她就决定了,还是放弃自己唱,毕竟吕丛很少有求于她。
……
“真的吗?”他说话的语气还是那样平平的毫无波澜,但眼睛里却如星辉璀璨。
“嗯。”
两个人因为决定要在一起搭戏,江富国特地为他们选了一段难度较高的《四郎探母》选段《坐宫》。
一开始,两个人的默契基本为零,总是因为各种原因在后段的流水板上出岔子,连江富国都看不下去了,丢他们俩自己在那排练。
起初任真还能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来,后来,因为出错的总是自己,她就又想起了几年前的那次出糗,自信心一下子减了大半。
唱到一半,一个人跑去角落面朝墙哭了起来。
吕丛站在原地看着她,她瘦瘦小小的肩膀止不住的抖动着,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耳边的小绒毛上挂满了汗珠。
任真这几天一直跟他在一起排练,总是特别拼命,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感觉她好像憋着一口气。
但不管怎样,哭了总还是要哄一下,吕丛先去石桌上取来她的粉色小水壶,又拿了条干净毛巾走过去。
任真还在哭,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蛰的她眼睛难受,只能用手使劲的揉搓着。
吕丛默默的打开水壶,倒了一些水出来浸湿毛巾一角,然后把毛巾捏在手里,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帮她轻轻的擦拭哭花的脸。
“别哭了,多练几遍会好的。”吕丛声音不大,怕吓着她。
“可我好笨,都练了那么多遍了,还是唱不好。”任真边哭边说,但却一动不动,任凭他照顾着。
吕丛自知嘴笨不会哄人,眼下的情况他也没见过,更没处理过,只是莫名的和她一样难过。
就好像她的眼泪都流进了自己的心里,那感觉怪怪的,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
“有我在,你别怕。”
片刻之后他说。
阳光透过树枝,斑驳的光影落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温柔了许多。
这句话貌似很管用,任真听完后很快便止住了眼泪,又抽泣了两下看向吕丛:“吕丛,我没事了。”
她努力的挤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脸给他。
吕丛忍了忍笑,顺势递给她水壶:“没事就好,喝点水,休息一下我们在继续。”
中途,任真去了趟厕所,江河正好过来,听吕丛说她刚才哭鼻子了,江河想起那次在流仙馆她嚎啕大哭的场景。
“她应该是太紧张了。”
江河把那件事说给了吕丛听,吕丛脑补了一下她当时的样子,嘴边扬起淡淡的笑,觉得那样子应该还蛮可爱的。
“好,我知道了,我尽力让她放松些。”
“嗯。”江河点了点头。
因为没能跟任真搭戏,最近他的情绪一直挺低落的。吕丛早就察觉到,想了想还是跟他说了自己找任真搭戏的原因。
“我要走了。”
他与江河并排坐着,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梨花树跟他说。
“你要走?去哪?”江河转头问他。
吕丛看了一眼江河,又将目光重新投向梨花树:“我爸妈半月前给我打电话说马上回国,他们一回来,我就走了。”
……
虽然江河之前确实有期盼过他走,但如今他突然这么一说,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
“什么时候?”
“百年庆的第二天,已经说好了。”他顿了顿:“所以我才找任真跟我搭戏,这一年,她为了我付出挺多的,我都知道。她看起来没心没肺又大大咧咧,实际却相反。总之她就是一个爱管闲事,也爱助人为乐的人,还挺逗的。”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跟她说?”
吕丛愣了一愣:“等百年庆结束吧,我怕她分心。”他淡淡一笑:“这一年,谢谢你们的照顾。”
此时,江河挺想说点什么的,但又觉着男孩子间说太多矫情,便简单道:“以后没事多回来看看,别忘了我们。”
“不会。”吕丛看着江河撞了一下他的肩。
那一瞬间,仿佛从前所有莫名的矛盾全部烟消云散。
只是两个人谁也没注意到石门后面躲着的瘦小身影。
那晚,任真躲在被子里哭的伤心。
虽然不知道吕丛爸妈这次是不是会信守承诺,但知道他要走,心里还是很难过,还有一丝丝隐隐约约的,说不清的痛楚。
吕丛既然不想让她知道,她便一直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更加刻苦的排练。
她不想给吕丛留下遗憾。
百年庆那天,她再次换上了好看的戏服,今天,她扮铁镜公主,吕丛是她的杨四郎。
两个人站在彼此面前,都是第一次看见对方扮上的模样,新鲜又激动。
吕丛穿着杨四郎的驸马服,踩着厚底鞋,看起来高大又俊朗,眉间也多了几分成熟的英气,让人忍不住的想多看几眼。
马上轮到他们上场,吕丛心细的搀扶着穿着花盆底的任真慢慢往台阶上走。站在台边候场时,吕丛这才悄悄的观察起她。
过去的一年,她长高了许多,人也更清秀了。
没想穿上戏服的她原来这么好看,红唇细眉,两颊晕染着淡淡的胭脂粉。
长大后的她,应该更漂亮。
只是,等他们再见面的时候,她是否还会像今天这样,眼含温柔的看着自己。
或许等到那个时候,她的温柔早就给了其他人。
想到这,吕丛的心里突然浮起了一丝奇奇怪怪的小情绪,挺不爽的。
片刻,他注意到任真似乎有些紧张,她右手抱着个假娃娃,左手拿着张手帕,垂在身侧,一个劲的攒动手指。
吕丛的右手跟着不自觉的捏了捏,下一秒,轻轻牵住了她。
任真愣一下,只听他低声说了句:“我在,别害怕。”
两个人谁也没看谁,继续等待着。
那晚的演出,得到了许多的叫好和掌声,任真直到下台了人还懵懵的,完全不记得自己刚才都干了些什么。
“唱的很好。”卸完妆后,吕丛走去她身边说,然后咽了咽嗓子,把后面想说的话憋了回去,一直憋到回家。
到了家门口,两个人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任真本想自己先说出来,但无奈自己又说不出口,最终还是把难题留给了吕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