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重逢
到了电房,吕丛按着记忆里的位置找过去,打开电箱,手在里面摸了几下,啪一声,整个伶人社里里外外瞬间一片灯火通明。
然而暴露在灯光下的两个人,却忽而看着彼此沉默了,任真更是快速的撒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跟他保持了点距离。
她低着头,头发比刚进门的时候还要乱。
吕丛关上电箱,伸手给她。
任真急匆匆地看了一眼他的手,又垂下睫毛:“我…不害怕了。”
吕丛伸着的手,手指微微蜷动一下,收了回去。
“好,别站在这了,先回去。”
任真嗯了一声,走在了吕丛前面,像小时候一样,只有他跟在自己身后才觉得有安全感。
一路往回走,吕丛注意着前面的人,人长高了许多,也更加清瘦了些,走路还是轻飘飘的模样,只是不再回头偷看自己。
他也说不准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什么,想过无数种偶遇,偏偏都没猜中。
“如果任真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他回想起江河几天前问他的那个问题。
现在任真就在眼前,但怎么办,他仍没有答案。
进了屋,任真的手机在沙发背后正响着,她跑过去弯腰捡起来,是司机。
屋里很安静,电话那头的声音清晰的传了出来。
司机说正修着车下暴雨了,所以耽误了时间,这会儿他就在门外,问她在哪。
“我在…”
她回头看了一眼吕丛,对方也正盯着她。
任真快速转回身:“我在伶人社里,我…”
“你先回去,我会送她回家。”
男人声音不大,却莫名的透着命令的意思。
司机:???
说完,吕丛又把电话还给任真,任真重新放回耳边,低声:“你先回去吧,我朋友会送我回去的。”
“朋友?你确定你没事吧?”司机纳闷,又担心她。
“真的没事,你放心回去吧。”
挂了电话,吕丛已经站在任真对面的桌前正煮着花茶,气氛突然变得怪怪的,任真的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你先坐在沙发上,我给你煮点茶喝。”吕丛背对着她说,声音里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好。”任真照做。
“吃饭了吗?”他又问。
任真刚坐下,腾的站了起来,回答他:“吃了。”
“好,那你先坐着。”
任真这才又坐了回去,然后偷偷盯着他的背影看。
吕丛长高了好多,人也结实了,仍是一头利落的短发。他正摆弄着桌上的茶具,小臂上青筋微微凸起,手背的骨骼也十分明显。
浑身上下就写着两个字,男人。
任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几秒后,她顿了顿,盯着吕丛,总觉得这个背影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玻璃壶里的茶正煮着,中途吕丛拿起手机似乎在发信息,之后又将手机放在了一边。
半晌,他一只手握着茶壶,另一手提着两只杯子坐在了她旁边的沙发上。
任真忍不住的偷看他,吕丛的样貌变化挺大的,五官看起来比从前硬朗了许多,人也黑了一些,但看着更精神了。
……
男人唇角平直,眉间皱起淡淡的褶,这一点倒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给。”
吕丛端起杯子递给她,恰巧撞上任真的目光,男人抬了抬眼皮。
任真吓了一跳,不自在的清了下嗓子,尴尬垂眸,接过了他手中茶杯:“谢谢。”
而后两个人谁也不看谁,默默的喝着茶水。
气氛紧张的要命,一丝尴尬横亘在他们之间,连个合适的话题都找不到。
“你…”
“你…”
却又同时开了口。
任真忙看了吕丛一眼,还好,他只是盯着面前的茶杯。
又是片刻的沉默,任真瞧见桌上的饭菜,仿佛看见了救星:“饭菜已经凉了,你热一…”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下再吃。”
好又能好到哪去,坏又能坏到哪去。
“还好。”她说:“爷爷把我照顾的很好。”
“爷爷。”吕丛顿一下:“什么时候走的?”
她自始至终不看她的眼睛,不敢。
“刚走两个月。”
“你现在住哪?”
“在朋友家住着。”
吕丛看她一眼,任真感觉到一丝隐意,忙解释:“我朋友是个女生。”
“那就好。”
任真轻轻挑了下眉毛,猜想他的意思。
吕丛:“我的意思是,现在男女生合租的情况很多,但那样不安全。”
“哦。”
吕丛其实很想问她当年为什么要走,却又觉得自己是最没资格问这句话的人。
为什么要走。
被你逼走的。
任真此时在他身边稍稍有些坐立不安,好几次都欲言又止,他察觉到。
她是想问江河。
“你最近回过古镇吗?”吕丛问她。
“回了。”任真说:“爷爷说想落叶归根,所以我把他带回去了。”
“那你有没有去…”
“去了。”任真咬了咬下唇:“江河搬走了。”
“江河…”吕丛稍顿了一下:“江河其实就在…”
身后玻璃门被推开,男人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
任真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吕丛。
吕丛也只是看着她,却一动也不动,是他给江河发的微信。
“任真!”江河进门,站在离她很近的位置,眼睛有些红,像刚哭过。
任真皱了皱眉,视线继续在吕丛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缓缓站起了身。
男人面容清秀,眼睛里仍是似水的温柔,只是他这会儿看起来,有些生气。
任真有点不敢相信,所以迟迟没有上前。
“任真!”江河主动走过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往自己面前带了带,像是因为调皮走丢的孩子被父母给抓回来了一样,必须狠狠教育。
“你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一走这么多年连点消息也没有?!!你知不知道家里人都在担心你??!”
家里人。
吕丛突然有种被扼住喉咙的感觉,有些窒息。
任真站在原地,两只手搅在一起,眼眶一圈红起来。
江河连对她大声说话都没有过,此时,他却冲着自己咆哮。
她知道,是自己错了。
“哥…”
江河终究抵不过那声哥,抱住了她:“你过的好吗?有没有人欺负过你和爷爷?爷爷在哪?”
……
任真先是唔咽着,一听爷爷忍不住大哭起来,口齿不清道:“哥,爷爷走了,我把他带回去了,然后我想去找你,可是你却不在。”
“爷爷走了?”
江河与任真分离开,捏着她的肩膀微微躬身,视线与她齐平,目光紧迫。
任真急急看他一眼,低下头仍哭的很凶:“爷爷两个月前走的,哥,对不起。”
江河如鲠在喉,顺了顺气,心彻底软了,又回到了从前与她说话口吻:“是哥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你。那你现在住在哪?”
“和小姐妹住在一起。”
江河倒稍稍放心了些,拉起她的手:“走,跟哥回家。”
“哥。”任真身体一顿,回头看向吕丛。
吕丛站在他俩身后,表情很奇怪,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
江河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看了看,有点憋屈,但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静默片刻,他妥协的拉着任真坐回了沙发上。
这才注意到她穿的衣服是餐厅的工作服。
“你在冒菜家的餐厅上班?”江河有些不可思议。
“嗯。”任真缓慢的点了点头,补充道:“我想…我们已经见过面了。”
“见过面?”
那天点菜江河并没注意任真,一时间想不起来。
任真解释给他听:“那天你们去吃饭,是我帮你们点的菜。”
她说话的语速不快,却听的江河心一紧。
“你什么时候去的?”
“没多久。”
而后江河看了眼吕丛,又问她:“你和谁一起去的?”
“闺蜜。”
“水苗?”
任真诧异的看着江河:“哥,你怎么知道?”
“你…”
江河突然想起冒菜跟他讲过的酒吧街的事情。
“你在酒吧街认识的冒菜?”
“嗯。”
“那天晚上你们把他的手机捡回去了?”
“嗯。”
“然后晚上是你那个闺蜜接的电话?”
“是。”
江河像是在审问自己一样,任真也没反应过来什么,一直顺着他的问题回答。
吕丛坐在旁边听的一头雾水,插了句嘴:“怎么回事?”
江河把事情从头到尾讲给了吕丛听,吕丛这才把所有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自己那天错过的花衫,是任真。
忽而一股无名火窜了起来,这火他是冲自己发的,如果那天认出她,她又怎么可能遇到那些事情。
“你怎么突然跑去玲珑院了?”吕丛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少有的关切。
任真抿了抿唇:“我想买午餐,然后就走了进去,结果就迷路了,我是误打误撞遇见的。我本来只是想去问个路,然后就…”
她突然停住看向吕丛,眼睛一亮,回想起那个背影,是吕丛!
“你…”
“对不起。”吕丛跟她道歉:“我那天出去接电话,回来的时候,你已经下台了,所以没认出你。”
任真眨了眨眼,懊悔自己当时没有上前叫醒杨老板的“儿子”。
随后脑回路一转,想起了什么:“吕丛,你该不会是…他们说的那个幕后老板?”
吕丛看着她,点头。
所以那两万块钱,是吕丛给的。
任真又觉着这钱不该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