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月夜遨游
用过晚饭,已经是戌正之时。
陈玉桃跟着爷爷回自家老宅歇息,店伙计们也各自回房,只有齐墨云和任轻羽两个还坐在庭院里,喁喁细谈。
白化龙和程青柏两个住一间屋子,他瞅着小道士舔破窗纸,偷眼窥看,很是好奇:“你都瞧见啥了?”
程青柏回头在椅子上坐下,颇觉无趣:“齐公子和任校尉两个,就坐在那里一直闲话,没完没了——哪里有那么多的话可说。”
“是么,我也来瞧瞧。”白化龙凑到了窗户边。
他恰好瞧见任轻羽仰望夜空,月色撩人,霜色满地,忍不住轻声喟叹:“要是我也能似朱南姊姊一般,翱翔于天空,该有多好。”
“这个容易,我带着你啊。”齐墨云说着拉着任轻羽起身,揽住她盈盈一握的纤腰,“扶着我,不要害怕。”
说罢,他便纵身飞起。
两道身影,飞入半空。
白化龙登时大喜:“他们出去了,老爷我且趁机去赌坊里耍一回。”
任轻羽低头下望,但见屋舍、街道,渐渐变小,有似棋盘。月光之下,田野、树林、草坡,都现出一种奇异的颜色。夜风吹拂,沁人心脾,浑不知今夕何夕。
她抬头四望,薄纱一般的云朵,在皎洁的月色之中,极轻,极近。
“害怕么?”齐墨云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不怕,妾很是喜欢。”
两人彼此注目,任轻羽忍不住抱住他的脖颈,闭上了双眸。
心醉神迷,浑然忘我之际,齐墨云忽然将她轻轻拉开。
任轻羽睁开双眸,微启樱唇,犹自沉迷,惘然不解。
齐墨云将她轻轻托起,坐在自己肩上,沉声说道:“咱们这般行事,太过招摇,似乎惹来了麻烦。”
两人悬停于半空之中,任轻羽立时瞧见一大片乌云状的东西漂移过来,速度极快。
她有些骇然:“齐大哥,那是什么?”
“不知道是甚么精怪之物。”齐墨云说着将任轻羽打横抱起,往高空轻轻一抛。
任轻羽当真如一片羽毛,愈飘愈高。
她惊疑地瞧着那大片乌云渐渐凝结成形,化作五个黑色的人影。躯体硕大,奇形怪状,有似来自地狱的恶鬼。
齐墨云右臂平举,张开手掌,低声喝道:“剑来。”
茶坊后院正房之中,那柄青冥剑锵地一声,忽然从剑鞘之中跳出,破窗而去。
五怪之中为首的那个,觑着远处高空之中的任轻羽,衣袂飘飘,仿佛弱不禁风,登时面露贪婪之色,嘶声对齐墨云道:“此乃神女,岂是你这等凡夫俗子所能有!速速将她交与咱们,可饶你性命。”
五怪之中另一个,却疑惑说道:“大哥,此人有飞天之术,恐怕有些来历,莫不是玉柱山之道派大能?”
为首之怪闻言一怔,他见齐墨云神情淡然,全无惧色,心下也有些打鼓,只是瞧着任轻羽窈窕身姿,宛然若仙,又心痒难耐:“瞧你或许有些道术,那也不是咱们对手,上天有好生之德,快快闪开,不然,休怪本大仙一口将你吞了!”
话音未落,他身形变得更大,尖牙利爪,准备扑向对面的男子。
夜空之中,青冥剑倏地飞至,落入齐墨云手中,他冷笑一声:“大仙,就凭你?”
半空之中,隔着二十余丈,他就这么一剑刺出。
为首那怪甚至来不及出声,立时就被青色的剑芒切做齐齐整整的两半。丑陋的面容之上,还带着惊惧的神色。
黑血飞溅,两片尸身跌落下去。
其余四怪,无不大骇,立即掉头飞逃。
任轻羽飘落下来,被齐墨云以左臂接住。
她坐在齐墨云手臂之上,扶住情郎肩膀,眼瞧着他长剑直刺,嗤嗤连响,又刺死了两个,忍不住问道:“齐大哥,这些究竟是什么怪物?”
“瞧来或许是五通怪。”齐墨云手执长剑,缓缓下落,皱眉沉吟,“闻说他们作恶于须江、信安一带,因为惧怕玉柱山两位道长,因此遁走,不知所踪。想不到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五通怪?”任轻羽沉吟说道,“听说他们每每祸害人间女子,这回出现于此地,想必是因为妾,惊动了他们。若是只有一个两个,妾当能应对,五怪齐来,妾或许不是对手。”
“走脱了两个,往后再收拾他们。这五怪本事稀松平常,就算任姑娘不能胜之,自保亦不在话下。”齐墨云说着,赞赏地注视手中纯青透明的青冥剑,“此剑锋锐无匹,运功无碍,使来极为得心应手,倒像是替齐某量身打造的一般。”
“齐大哥使得顺手,妾也很是高兴的。”
两人轻轻落地,重新回到庭院之中。
齐墨云转头瞧着少女,月光之下,更觉细柳生姿,容华绝代,令人痴狂。
“连人带剑,你都托付与了我,”齐墨云心下忽觉过意不去,“齐某生性疏狂散淡,不能给你锦衣玉食,着实委屈你了。”
“齐大哥,妾是心甘情愿追随于你,”任轻羽低声说道,“便是粗茶淡饭,荆钗布衣,妾一样也觉得极好。”
她轻轻笑了笑:“况且,墨茶轩里的日子,哪有齐大哥说的这样不堪。”
少女说话,皆是她所思所想,全无做作。她的确就是这么觉得,既不忸怩,也并无以美貌自傲之意。
齐墨云轻轻点头,将宝剑轻轻一抛,那青冥剑又自窗棂飞入屋内。
正屋西间被隔做两间,两人沐浴之后各自躺下,却都许久未眠,辗转反侧,思绪良多。
白化龙偷偷溜出去,却是彻夜未归。
他在赌坊玩耍,直至打烊,又不敢回店,便强留在赌坊里过了一宿,直至辰正时,才硬着头皮返回。
到得茶坊门外,他瞧见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穿一件白色蟒袍,戴簪缨幞头,腰佩长剑,领着一个文士打扮的随从,驱马匆匆而来。
他连忙叉腰拦住,斥责说道:“骑这么快作甚,这街上有不少娃娃,万一惊马奋蹄,伤着了孩童,该如何是好?你还是赶紧下马罢。”
“说得是,孤王下马便了。”那男子轻轻点头,翻身下马,向他拱手问道,“齐墨云齐公子,可是居于此处?”
白化龙怪眼一翻:“你是何人,为何打听咱们老爷?”
“不可无礼,此是靖王殿下,”那文士连忙喝止,“殿下途经此处,特来拜访,你快去通禀。”
白化龙吃了一惊,他再打量一眼来人:“稍候。”便匆匆进了茶坊。
不一会,任轻羽出来,向两人屈膝行礼:“奴婢羽林军副营将任轻羽,见过靖王殿下。”
靖王上下打量一眼这个小姑娘,见她不过及笄之年,一张毫无瑕疵的小脸,身穿石青色褙子长裙,体态娇弱,姿色倾国,不禁惊讶于她的美貌:“原来你就是那个忽然辞官的洪山庙女营将,如今你是跟着齐公子了?”
“是,还请殿下,和这位长史,随奴这边来。”
他们穿过前店,后院之中,齐墨云从竹椅上起身拱手:“殿下来得倒巧,就请一块用早饭罢。”
“孤王已经用过了,”靖王拱手回礼,“昨日父皇召见,孤转迁镇西行台都督,今日是往鹤州城赴任,途经此处,特来道别。”
“镇西行台?”齐墨云颇觉意外。
白化龙和程青柏,已经搬来椅子,靖王和陈策二人坐定。陈策便抱怨道:“镇西行台辖地,皆为穷山恶水,署任之官,无不视为畏途。靖王殿下在金湾治理数年,极有政声,如今却拱手让与齐王,至尊如此措置,未免太过不公。”
“总好过在京中无所事事,”靖王气度从容,摆手说道,“再者,镇南行台也非孤之私土,朝廷转迁别处,应有之义,不必这般抱怨。”
任轻羽端上茶水过来,齐墨云又问道:“殿下果真将行台治所,从辰州移往鹤州?”
“鹤州往西,过小梁山,便是峒蛮所居之地。”靖王点头,“当初齐公子提议行台治所西移,父皇和政事堂都以为可,是以颁诏迁署。”
“抚夷、劝农、兴学、通商、设医、整军。”齐墨云沉吟说道,“殿下此去,桩桩件件,都是紧要之事。”
陈策忙道:“殿下腹内,已有稿子,虽是蛮荒之地,也必定要做一番事业出来。不知齐公子,还有甚么提议么?”
“提议——此前陛下问对之时,在下都已经说了。”齐墨云思忖道,“今日在下倒有个不情之请,殿下何不向政事堂、兵部奏请,将霍文龙、秦霜雪二人要来?”
“好。”靖王痛快应允。
陈策欲言又止,有些失望。
靖王却毫不在意,又与齐墨云闲话许久,才起身告辞。
齐墨云说道:“在下过些时日,或许会往武道学院,拜访旧日师友,当与殿下,鹤州相聚。”
“甚好,”靖王很是欢喜,“那么咱们鹤州再会。”
靖王和陈策告辞之后,白化龙才小声说道:“老爷,依小的瞧来,这位靖王殿下,或许是期望老爷能随他一道往鹤州去。”
“好容易回了暮云,我还理会这些朝政之事作甚。”齐墨云懒洋洋往竹椅上一靠,“昨日想必又输了银子?”
“老爷,小的去前店做事啦。”白化龙嗖地溜走了。
任轻羽蹲在齐墨云身旁,注视着他:“齐大哥,妾觉着,咱们其实该跟着靖王一块去鹤州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