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康王祭天
一年之后,南楚国都麓安城。
当初大周东南行台经略楚盛建立楚国,尽有中洲南部之土。国境之内,南康州和金湾城,是最大、最为繁盛的两处城池。
然而这两处城市,一者靠近澜江入海口,一者位于南部海岸,都是偏于一隅,若是设都于此,不利于国家安定。
于是楚帝果断决定迁都于麓安城,此城位于国之正中,城外是千里沃野,芙蓉江自城西蜿蜒北流,注入万里澜江,输运便捷,又能便于就近治理西南诸夷,的确可称为王业之基。
历代南楚国主,皆是有为之君,励精图治,与民生息,遂使国势,蒸蒸日上。
麓安虽为国都,城池方长不过十八里,并不算十分阔大。但毕竟是天子脚下,百有余年的国都,其繁华兴盛,已经不亚于南康州和金湾城等处。
仲夏时节,这日城中百姓都在议论纷纷,不少人还跑到大街之上,去瞧热闹。
当今南楚国主永庆帝,因政通人和,国家兴盛,遂遣皇次子、康王楚云鹏往赴南岳万寿山,以行三年一度的祭天大典。
跟随康王一道往赴南岳的,除了内侍、太常寺官、王府僚属,还有羽林军数百名官兵。
仪仗、鼓吹,连同数百扈卫,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在大街上列成长长的队伍。在旁观百姓们的啧啧议论声中,出了城南黄道门,沿着官道,向南而进。
天气晴朗,阳光照射大地,官道西面,宽阔平静的芙蓉江上,吹来阵阵凉风,令人心旷神怡。
两营羽林军官兵,领头的乃是羽林军副统领诸葛云,跟随一道率领部众的,是旅将言伯涛,副旅将霍文龙,皆是军中能征惯战的骁勇之士。
霍文龙今年不过二十八岁,身材高大,英气勃勃,是南楚国中大有名气的美男子。
他原本是镇西行台之副营将,以武技出众而著称。六年之前,因为东都比武之事,鹤州武院名声大噪,霍文龙于是辞去武职,入学院修炼。
四年之后,霍文龙得山长徐鹤田举荐,东入麓安城,被兵部直擢为六品副旅将,一时之间,颇为引人注目。
除了言、霍等人,随扈队伍之中,还有两名年轻女将,秦霜雪、任轻羽。
秦、任二人都是镇东行台女将云华英之弟子,秦霜雪才往军营之中效力,便以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而声名鹊起,随后便被天子钦点,转入羽林军,出任弓弩营营将。
两年之后,任轻羽辞别师父,往麓安城来寻师姐。羽林军统领、老将军郑时中于是向皇帝举荐,以任轻羽为弓弩营之副营将。
两位少女都以美貌著称,秦霜雪时年十九岁,京中不少世家子弟,都曾托请父兄向其求婚,皆被婉拒。秦霜雪自觉境界未深,每日苦练,全然未将儿女之情,放在身上。
任轻羽年纪尚小,又总以轻纱蒙面,难以窥见其真实容貌,因此倒是甚少被人纠缠。
两位女将的坐骑,是一对颇为少见的白头海雕,只是这回她们并未乘坐,而是各自骑了一匹战马,揽辔徐行。
毕竟,骑着海雕在亲王殿下头顶飞来飞去,多半会惹得他心中不快,再者,都城至万寿山不过三百里,路上也用不了几日工夫,又是京畿地带,料想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双姝并行,乌黑透亮的长发束成马尾,随着她们的身影,轻轻晃动。两人都穿着轻便的皮甲,纤腰一握,角弓胡禄,既端丽绝伦,又显出英姿飒爽。
秦霜雪一身淡蓝,任轻羽则是一身紫色,两人交头接耳,轻声低语。霍文龙铁甲兜鍪,骑着一只异虎,随行在后,一直注视着她们的背影。
诸葛云瞧出他有些神思不属,摸着唇髭打趣道:“文龙贤弟,你是在瞧大的呢,还是在瞧小的,莫不是,两个你都在瞧?”
霍文龙微微一惊,连忙抱拳:“副统领说笑了,卑职哪里敢有这等念头。”
“哈哈,便有这样的念头,也不打紧。贤弟不是还未成婚么,瞧中了大的还是小的,本官去与你作伐。”诸葛云身形颀长,相貌白净,戏谑说道,“莫不是,两个你都想娶?”
“副统领,咱们不可如此唐突佳人。”霍文龙正色说道,“二位姑娘皆是咱们军中同袍,理当敬重。”
诸葛云大觉无趣,呵呵干笑两声,不再理会他。
出麓安城向南二十余里,是一处叫做暮云的小镇。一条十字形大街,不过四千居民。
这里是南面通往国都的必经之地,暮云虽为小镇,却是百业俱全,驿站、邸店、酒馆、行院、赌坊、骡马行,各色商铺,应有尽有,每日里车水马龙,很是繁华。
祭天的队伍途经小城,前锋军士喝令百姓避让,众人都挤在大街两旁,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咦,有两个女将——啧啧,生得好看。”
“听说是镇东道来的两个神射手,不但好看,箭术也是超群。”
“车里坐的是谁,陛下么?”
“不是,这回是康王殿下,往南岳去祭天。”
辂车之内,康王楚云鹏头戴簪缨王帽,身穿白色蟒袍,一丝不苟,正襟危坐。
这位亲王殿下时年二十九岁,正是风华正茂,却神情严肃,凝神思索。
坐在他对面的,是王府长史文超尘,年约三旬,一副沉静精干模样。
他注视着康王殿下,低声说道:“能代陛下行祭天之典,终究是一件好事。若是顺利办成,不但百官称许,便是至尊,心中也定然欢喜。”
“往年祭天,皆在冬至,如今却选在夏至之时。”楚云鹏轻哼一声,“陛下这便是示意朝中,本王此番替天子出京,其实不过是权宜之举,不要多想。”
他拉开车帘,瞧着两旁看热闹的百姓:“不然,国之大事,在戎在祀,本王既是代行祭天大典,就该假天子仪仗才是。”
“若是殿下能放外任,有治政实绩。”文超尘思忖道,“虽是远离京城,也未必不是异军突起之良策。”
“父皇心思,难于揣测。”楚云鹏皱眉说道,“除了大郎那个争位无望的,谁敢轻易离京?万一事出不测,鞭长莫及,只能徒呼奈何。就算京中日子难熬,也得捱下去。”
他说着长吁口气:“先不论这些,今夜本王要宿在昭云寺。”
在两人低声议论中,大队人马出了暮云小城,继续向南。
瞧热闹的百姓也逐渐散去,其中一个身形瘦高、身穿银灰色锦袍的年轻文士,摇头晃脑地转身向西街行去。
沿途不少人与他寒暄,有与他亲密的,出言唤道:“白管事也来瞧热闹,回头还去赌钱么?”
“去啊,官人我这几日手风正顺,很该再多赢些回来才是。”白管事神气摆手,“且待我将店里都吩咐妥当了,便往燕家赌坊去耍一回。”
他说着便快步赶回西街那处新开设的茶坊里。
这时候店里客人不多,一面饮茶,一面闲话。白管事进来,便吩咐店伙们,腿脚勤快些,又问账房陈先生:“老爷在何处?”
陈账房是一个老头,扒拉算盘的手停下,有些不满地瞅着他:“老爷自然是在后院里,白管事既得老爷信重,就该好生料理这处店铺才是——街上但有动静,管事就跑了出去,伙计们会怎么想?”
“知道了知道了,老爷又没说什么。”白管事不耐烦地摆摆手,又往后院去了。
后院之中,齐墨云一身墨色长袍。斜倚在一张竹躺椅上,身旁的小案摆放着茶具,手里却学着本地人惯常的吃法,将一张糖饼和一张肉饼,捏在一块,送入嘴里。
五年之前,他离开北寒部洲,骑乘飞马越过浩瀚的精卫海而至西雷部洲,游历许久。返回中洲之后便先至舜安府,收服了银蛇白化龙。
然后他北至诸夷聚居的夜郎山一带,寻找一把宝剑未果,却顺手帮着黑风山部落,料理了与另一部落的纷争之事,这才向东赶至南楚国都麓安城。
自从他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已有六年,游历多地,行程数万里,虽说的确是大开眼界,却依然令他觉得有些无趣。
来到麓安之后,齐墨云依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索性便往都城南面之暮云小城,用天和帝所赠与的黄金,开设了这座茶坊。又雇来账房、店伙,暂且算是安顿了下来。
与六年前相比,他的相貌完全没有一点变化。
眼见白化龙进了院子,齐墨云便吩咐道:“方才又出去了?我今日打算去万寿山紫竹观,瞧一瞧玄微道长。这几日你就不要出去了,仔细料理店铺。”
“啊,又去找玄微道长?”白化龙一时愣住。
“天气渐热,打算去清凉台避暑。”齐墨云扫他一眼:“我知道你喜爱赌钱,且忍耐这几日,等我回来再说。还有,赌场之中,不许使用修炼手段,你可记住了?”
“是,小的记住了,一定好生看着店里。”白化龙垂头丧气,“说到赌坊使诈,其实小人也就那么一回,还被老爷揍了个半死,往后是决计不会了。”
“你记住了就好。”齐墨云又叮嘱道,“账房陈老丈是厚道之人,你不可捉弄于他,听见了么?”
“他哪里是账房,简直是二老爷,”白化龙恨恨说道,“成日里就只知道出言教训我。若不是瞧着他只是个凡人,小的必定一口吞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