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草原行军
“无需在意甚么高低贵贱,”齐墨云有些不耐,“跟我一块进去。”
“可是,我会觉得非常不自在的,”比格列依然摇头,“大人还是让我安心地在这里吃饭吧。”
齐墨云无奈,只好撇下这主仆二人。
直到这个时候,拜塔伦才返回营地,一瘸一拐地进入首领大帐,向阿迭忽复命。
他没能被大汗召见,反而被可汗身边的宠臣恩达西帕狠狠地讥刺一番。
恩达西帕认为阿迭忽不来觐见大汗,是故意轻慢,决意将拜塔伦斩首以示告诫,但是被为人正直的大将祖里布所劝阻。
恩达西帕于是吩咐,对这个来自阿迭部落的年轻将领施以鞭刑。
大汗的随扈们在拜塔伦的臀部和大腿抽打了二十鞭子,然后将他赶走了。
阿迭忽阴沉不语,阿迭蜜和索根齐都气得面色惨白。
齐墨云沉吟说道:“这个恩达西帕的名气很大,我在途经王庭的时候,就听说过他。”
“他原本是祭司出身,才华出众,被蒂拉大神官视为自己的接替者。”阿迭忽告诉他,“恩达西帕如今才只是三十出头,就已经成为六阶之修炼士,并且撰写了许多文章,被人们争相传颂。此人还担任着王庭的枢密院副知院使,深得大汗信重。”
齐墨云若有所思,拈起一块蘸着粗盐的干酪放入嘴里。
然后他瞧见了阿迭蜜探询的目光,便轻轻点头:“味道很好。”
其实他并不喜欢这样的食品。
阿迭蜜松了口气:“我知道东华人爱吃米饭和汤面,可惜我们无法为大人预备这样的饭食。”
“入乡随俗,我进入北寒部洲已近一年,能够适应这里的食物。”
拜塔伦在扈从们的帮助下,艰难地盘腿坐下,瞧着对面阿迭蜜对这个陌生男子流露出关切眼神,心中很是不快:“阿迭蜜,这个黑眼珠子的家伙是谁?”
“拜塔兄弟,不可无礼。”索根齐连忙正色叮嘱他,“这位是来自遥远中宁部洲的齐墨云,齐大人。他的实力超出你的想象,他的身份极其尊贵,请你一定不要去冒犯他。”
拜塔伦微微有些吃惊,他知道索根齐的脾性,如此郑重其事的告诫,这个齐墨云一定有过人之处。
齐墨云其实颇为欣赏这个勇于替首领冒险的年轻将领,他举起木制的酒杯,向拜塔伦遥为致意。
“咱们无需在此耽搁太久,”阿迭忽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军队就拔营向东,我们要尽快回到米瓦河畔——拜塔兄弟,你将会躺在一辆大车上,直到完全恢复为止。”
在这场会战之中,阿迭部落消灭了大约两千多敌人,他们自身的伤亡差不多也达到同样的数字。那些战死的同袍,遗体都被火化,殓入骨灰罐,跟着军队一道返回。
而部落的战利品,除了六百多名俘虏,还有一些缴获的战马和兵器。
“如果可以选择,我们一定会拒绝大汗的诏令,安心地逗留在米瓦河畔,放牧我们的牲畜,种植我们的青麦,而不是远行千里来到这异国的土地,白白地失去这么多的战士。”阿迭蜜与齐墨云并肩骑行,叹气说道。
“为什么大汗会如此苛待阿迭部落?”
“因为我们是米瓦草原的客人——阿迭部落原本世代居住于中宁大陆,一个叫做北昆州的地方。”阿迭蜜的话语令齐墨云吃了一惊,“先祖曾经是北赵皇朝的将军,因为受到奸臣的陷害,愤而率部出走北寒大陆。那已经是四百余年前的事情了。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回到过故乡。”
“史书上确实记载了这样一件事,”齐墨云轻轻点头,“而北赵皇朝,四百年前就已经灭亡了。”
“部落一路向西,逐水而居。一直到米瓦草原才停下脚步,这里的格利部落对我们非常仇视。”阿迭蜜继续说道,“大汗王庭自然是暗中支持他们,因为,我们并不信奉光明神教。”
齐墨云恍然点头:“难怪我在这里,没有瞧见一个祭司。”
跟随在他俩身后的比格列主仆两个,都面露惊愕之色。
“恕我冒昧,”比格列忍不住问道,“那你们信奉什么呢?没有祭司,那么谁来救治受伤的战士?”
阿迭蜜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个疑问在一天之后得到了答案。
在杜姆河东面百余里之外,驻扎着阿迭部落的后续兵马,领头的是部落长老敦罗布齐,还有索根齐之弟索根列,和拜塔伦的妹妹拜塔诗。
瞧见一身僧袍的敦罗布齐,齐墨云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支数千人的队伍里有许多女子,还有一些僧侣,赶着充作军粮的牛、羊。
阿迭蜜领着齐墨云等人进入一顶帐幕,那里供奉着一尊半人高的,汉白玉制成的佛像。
与前世华夏神州不同,这里的佛像并非螺发,而是戴着形似毗卢帽的法冠,神色悲悯肃穆,跏趺而坐。
阿迭蜜向佛像跪下合十,闭目低语。
跟在齐墨云身后的比格列与哈拉突两个,面面相觑。
齐墨云示意两人,跟着自己一道出去。
拜塔诗也穿着一件皮甲,身形矫健,英姿飒爽。她瞅着比格列,轻蔑说道:“你也不过就是一个二阶武士,凭什么就能从俘虏营里被放出来?”
比格列臊得满脸通红,羞愧地低下头来。
齐墨云扫了一眼这女孩,兄妹两个显然都是十分的骄傲。
两处人马汇集,休整半日之后,继续向东进发。
敦罗布齐与阿迭忽,一直向齐墨云打听中宁部洲情形。得知北燕皇朝是由来自北仙州等处的游牧部落建立的国家,阿迭忽眼睛亮了起来,低头沉吟不语。
每日所见,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地,一望无际的绿色,缓缓起伏。
阳光洒照大地,留下斑驳的云影。渐渐地,出现了村落和成群的牛羊。
将领们神色凝重起来,遣出更多的斥候,吩咐战士们严加戒备。
他们已经进入了格利部落的领地。
远远地,出现了一队队的骑兵,不紧不慢地伴随着他们。
“为了草地和水源,我们与格利部落之间,已经争斗了百余年。”阿迭蜜告诉齐墨云,“因为王庭的偏袒,我们不得不一直向东面退却。再这么退下去,米瓦河西岸,很快就不会再有我们的帐篷了。”
格利部落的首领格利普洛出现了,他蓄着灰白的胡子,亲自领着一队扈从来见阿迭忽。
两人才相见,他就劈头问道:“我的长子,可汗亲军的万户长,如今还在北陆王国征战,为什么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的军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大汗允准我们返回。”阿迭忽平静地答道,“就是这么回事。”
“呸,懦夫,”格利普洛的小儿子格利萨尼轻蔑地啐了一口,“难怪你们什么也得不到,只会躲在后面的懦夫!”
阿迭忽没有理会这番挑衅,只紧紧地勒住缰绳:“我们会很快穿过首领的领地,回到自己的家园。我们不会在这里耽搁,首领大可不必担心。”
“我相信你,就像当初相信你的父亲一样。”格利普洛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那么,三天的时间,应该足够了吧?”
在扈从们愤怒的目光之中,阿迭忽依然平静:“是的,三天足够了。”
队伍忙碌起来,加快了速度,甚至夜里也在行军,直到很晚的时候,才停下来歇息。
人人疲惫不堪,尤其是那些俘虏们,他们得干最脏和最累的活。收拾包裹,赶马,合羊群。
有时候他们不慎弄丢了几只羊,还会吃上一顿鞭子,骑兵们一边叱骂着,一边不得不掉头去寻找失散的羊儿。
牛和羊都喜欢慢吞吞地边走边啃吃草儿,不时叫唤着,表达对长途跋涉的抗议。
半夜里,人和牲畜都累得筋疲力尽,他们没有再支起帐幕,倒地就睡着了。反正如今已是夏日,没有冻杀人的寒风。
齐墨云席地而坐,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之中,注视着漫天星斗。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阿迭蜜悄悄过来,坐在他的身旁:“明天我们就回到自己的土地啦,大人会在我们这里住上很久吧?”
齐墨云转头瞧着她,远处的篝火,映射着少女秀美的面庞,她的眼神之中,流露出期冀的光。
“中陆和南陆两个王国,其实已经被可汗给打垮了。”齐墨云慢慢说道,“我听说奥根王是一代雄主,可是他的力量远远不及汗国,覆亡是迟早之事。等到大汗将三个王国都消灭了,他就一定会对你们部落下手的,到了那时候,你们又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阿迭蜜面上覆起一片愁云,“这些年,部落的丁口一直没有增加,反而愈来愈少。或许有一天,我们就会被格利部落给吞掉。”
她幽幽叹了口气,双手合十,向佛祖祈祷。
平静而宽阔的木瓦河,蜿蜒流淌于碧绿的草地之上。
河岸的两旁,散布着星星点点的白色帐篷,这里是阿迭部落的家园。
留守本部的老将齐克多克,和妇女们一起给战士们献上雪白的酥酪,以纾解远征的疲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