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如果还活着，就给你打电话
陆心温在窘迫的经济下选择了鼓起勇气相信男孩。她在他的根据地借宿了一晚，男孩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床棉被，放在沙发上便离开了。
她盯着漆黑的房间，脑海里蹿上了爸爸的脸。她一会儿想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一会儿又想家里过往发生的种种。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沙发上，她睁眼便看见了秋零。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他将冒着热气的包子递给她，她直起身子接过。突然想起昨天到现在还没给苗冉报过平安，她慌张地掏出手机按下开机键。
刚开机便收到了很多信息。她还没来得及给苗冉拨过去，爸爸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她看着不停震动的手机，犹豫该不该接起。
秋零看着她犹豫的样子挑眉：“怎么，被大人发现了？”
就算被发现又怎样。
她这样想着接起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先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她以为他不会开口的瞬间，那些伤人的话又飘了过来。
“你能耐了是吧？觉得能自食其力了？”
“要什么给什么，现在还学会离家出走了？！”
隔着电话，秋零也听见了电话那头的愤怒。他瞥了眼女孩，面无表情。
“赶紧给我回来！我天天够忙的了，还给我找事。”
“现在立马买票回来，听见没有？！”
陆心温的手搭在被子上握成了拳头，秋零往嘴里塞进一个包子夺过她耳边的电话，挂断扔在沙发。
“你干嘛？！”
陆心温皱眉大叫，秋零被她的反应惊了一下。
“你不是不想听吗？何必难为自己？”
“你懂什么！”
她内心害怕极了，她从未离开过淅舟，只昨天一天她就知道了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勇敢。爸爸接起电话的那一声叹息她就已经妥协了，哪怕之后说出的话又像子弹一样射在她心上。
她果然像大人说的那样，是个不知生活疾苦，自以为勇敢的小孩罢了。
眼泪盈满眼眶滴落在手上，秋零皱眉。
“要不……拨过去？”
他捡起沙发上的手机，陆心温一把夺过。
“不要。”
秋零不太懂她在想什么，挂了电话她埋怨，要拨回去她还是埋怨。他拿起一旁的包子递给她：“那就先吃饭。”
“没胃口。”
她现在内心有两个叫“自尊”和“现实”的小人在疯狂斗争，她等的不过是爸爸再来一个电话劝自己回去的台阶罢了。
“来电话了！”
她猛地回神看向手机，暗下的屏幕没有亮起。
“有意思吗你！”
她瞪了他一眼，秋零叹息着坐上沙发：“潜水员，来给我这个混混讲一下，你为何如此矛盾？”
陆心温盯着地面上爬动的小虫目不转睛：“没有爸妈是什么感觉？”
秋零愣了一下，话题怎么突然转到了自己身上？他架起二郎腿靠上椅背，思考了片刻回答：“自由，迷茫。”
“为什么迷茫？”
“不知道根在哪里，好像哪里都是家，又好像哪里都不是家。”
“呵。”陆心温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就算我有父母，我也不知道哪里是家。”
她盯着地面，思绪飘忽。
“以前不懂事，以为全世界的爸妈都是分开住的，长大了才知道那叫离婚。以前以为给自己玩具就是爱自己，长大了才知道真的爱你不是物质而是心灵相依。以前也以为是个房子就是家，后来才发现房子里面也有可能是战场，时刻都能上演一出年度大戏……”
秋零在一旁默默听着，他从记事起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有个奶奶把他养到十岁便去世了。他不完全懂陆心温所谓的“房子里面也会是战场”是什么意思，但他能感觉到她那颗心正左右摇摆没有一点归属感。
电话就在两人沉默的时刻再次震动起来。
陆心温叹了一口气接起，没有说话。
“有什么事回来再说，不要冲动。你一个小孩什么都不懂，在外面被骗了怎么办？刚刚是我语气太强硬，别放在心上，赶紧回来，别做傻事。”
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她很久没有听过他这样对自己说话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曾是她心中独一无二的英雄，会把她举过头顶逗得她“咯吱咯吱”地笑，会从各处带回来好吃好玩的东西让她在小朋友面前备受瞩目。
她也曾是他忠实的维护者，会跳到说他坏话的亲戚面前皱眉打断他们的讨论，会奶声奶气地跟数落他的爷爷奶奶辩驳他是好爸爸。
也不知道是哪一天，还是哪一年，也不知道是他变了，还是她变了。
她看懂了他面对爷爷奶奶时，藏在笑容下对金钱的渴望。也看见了他怒目而视，反手将第不知道多少任阿姨打得嘴角出血的可怖模样。
他也开始指责她的叛逆，自嘲太溺爱她才让她越来越不像话。
“哦。”
眼泪随着那一声应答滴落在地。她要的不是混混一样的生活，她还没有足够的力量离开他们也过得很好。
除了认输，她好像还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结束这场闹剧。
电话挂了以后很久，一只手伸过来替她抹去了刚滑下的眼泪。
“怎么这么能哭。”
她偏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秋零，他明明什么也没有，怎么看上去比自己快乐这么多？
“你其实一直在骗我吧？骗我你是混混，骗我你没有家人。”
秋零听着她莫名的猜测笑了：“你就当我是在骗你吧。反正马上回去了，以后也不会再见。”
“为什么不会再见？”
秋零愣住：“我这辈子估计不会去淅舟吧。”
“一辈子这么长，你怎么知道你不会去？”
“一辈子很长吗？”秋零眯起眼睛，盯着墙壁思索：“我感觉这辈子可能就活到三十岁吧？”
“瞎说什么呢？现在人均年龄都七十多好吗？我看你就是找理由吧！”
陆心温已经停住了眼泪，看着胡说八道的秋零翻白眼。
“你电话给我，要是以后你不来淅舟，等毕业了我来梧市找你玩。”
“我没有电话。”
“那你平时怎么联系朋友的啊？”
“秘密。”
陆心温皱眉，感觉他就是不希望自己联系他。她叹口气起身：“算——”
“你把你电话号码给我，要是你毕业我还活着，我就给你打电话。”
秋零偏头望着她笑，陆心温依旧皱着眉头，阳光在她脑后照得微热，她转回脑袋从包里拿出那本没看完的小说，撕下扉页，掏笔写下自己的姓名和电话号码。
“给。现在是2010年10月11日，2012年6月10日，等你的电话。”
秋零望着她一脸严肃又认真的表情，笑着接下那张纸，轻轻叠好放进衣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