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如果没来你今天不就可怜了
准备出发去学校的前一晚，陆从贤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回家。
夏丽看着陆心温收拾行李丝毫不在意的背影轻笑：“陆从贤生了你这么个女儿也算他有福气了，不闹不哭的。”
陆心温没有回头，只有她知道怕黑的自己曾在多少个夜晚蒙着被子小声哭泣，不敢露出脑袋，也不敢哭得太大声，生怕惊扰了那些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妖魔鬼怪。
她其实挺惊讶夏丽那日离开后又回来，据她所知，爸爸并没有跟她领证。
“明早我要去市场进货，就不送你了。”
“嗯。”
她本也没想要让她送。
“到了给你爸报个平安，我……你想告诉就告诉吧。”
她收拾衣服的手顿住，回头。
“阿姨，你为什么没走？”
夏丽与她对视了好几秒，将目光挪到窗帘。
“谁知道呢，可能觉得不甘心吧。”
大人的不甘心，总伴随着可怕的报复。陆心温轻皱眉头，夏丽突然走近打断她欲说出口的话：“知道你妈给你钱了，这几百你也拿着，以防万一。”
几张红票落在她手里：“收拾完了早点睡，祝你大学生活愉快，早日独立。”
没给她搭话的机会，夏丽转身走出了房间，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关门声。
陆心温看着手里的钱很久，走到另一间卧室，将它放进搭着夏丽睡衣的床头柜抽屉。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对于陆心温来说，哪怕是同一屋檐下的家人也是。
清晨的阳光照上枕头的瞬间，陆心温睁开了眼。昨晚睡觉时她特意拉开了所有窗帘，以防失眠的自己睡过头。
换上衣服，叠好被子，拉直床单。
洗漱，检查证件，环视卧室一眼。
她拉着与身材有些不搭的大行李箱走出卧室，没有停顿地走出大门，关上。
早晨七点，许多小孩还在熟睡，许多大人正在准备早餐。她身后被关上的那个屋子里，谁也没有，唯有一室清凉。
没有人送别也好，让她彻底抛下了那份隐隐的不舍。
再次来到火车站，她少了上次逃学时的忐忑，只是那份迷茫混杂着对未来的期待，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火车启动后半小时，她接到了爸爸的电话。
“上车了吧？到了给我打个电话啊，好好学习，别学坏了。”
“嗯。”
要是她真学坏了，是不是爸爸就能明白口头教育其实一点用也没有？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着有些疲惫，她随意找了个话题聊了两句，匆匆挂了电话。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她的内心一点一点地明亮起来。
一切都会好的，她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不停祈祷。
……
下火车时她才注意到原来同一辆火车上有那么多像她一样从外地奔来的学子，只是他们几乎都有长辈同行。
她深呼一口气，拉着行李箱排进等扶梯的队伍。前面的大人手里拎了个大布袋，布袋上面还有个补丁，稍微侧身可以看见大人前面紧贴着站了个拉着行李箱的女孩，皱着眉头，好像刚跟大人闹了不愉快。
“都说了别来别来，你看你一起来我还得顾着你，我同学早都出站了！”
陆心温目光重回到父女身上，发现男人的腿脚似乎有些不利索。女孩一手扶着行李箱，一手拉着男人的胳膊，吃力地在拥挤的人群里单手推着行李箱前进。
“哎呀你不用管我，你转过去排就是了！我慢慢走着跟得上。”
男人操着一口陆心温不熟悉的口音，略微急躁地回应女孩。女孩紧了紧眉头，松开手赌气般地转回身子，推着行李箱走上扶梯。
“我帮您吧。”
陆心温伸手托住男人身上一看就很沉的大布袋，尝试让他走路更轻松一些。
“哎哟谢谢啊谢谢。”
她的大行李箱差点滑下窄小的阶梯，男人一把替她稳住，她扬着嘴角颔了颔首：“谢谢。”
“自己来的啊？”
男人嗓门很大，但脸上挂着笑。陆心温笑着点了点头，前面的女孩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有些抱歉地朝陆心温笑了笑，拉住男人的胳膊轻声抱怨：“你看好脚下，马上到了。”
“知道了知道了。”
父女先她一步检票出站，陆心温不自觉地跟在他们身后，走了两步才意识到自己与他们方向不同。
她自嘲般地笑了笑，转身往另一个出口去。
如果陆从贤是像刚刚那个男人一样的父亲，她会觉得更幸福吗？
一路想着这个问题，不知觉就到了出口。
还是那轮明亮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地让她眯起双眼。还未等她做好前进的准备，身体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拉扯着转了半圈，行李箱从松弛的手心滑出，她惊慌地叫了一声。
看见阳光下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她心底突地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直至眼眶，像手指被门用力夹住红了眼那么迅速。
秋零扶着行李箱，背对阳光看着台阶上几秒间转换了好几种表情的陆心温，好笑地扬起嘴角：“你其实考的是表演系吧？”
陆心温被逗笑，嘴角咧到耳根久久未落。
两人就那样笑着相望着，没有在意身旁来往的人群，也没有在意头顶越来越炙热的太阳。
在发誓一定要考上梧市艺术大学之前，陆心温从不寄希望于神。像陆从贤说的，那是迷信，是走投无路的人最后的自我安慰。
她没有告诉陆从贤，那天在寺庙里，除了祈祷让她顺利考上那所大学，她还悄悄地，在心底对着那神坛许了一个愿：希望他真是这无望生活里的一束光。
她缓缓走下台阶，走向秋零。
“你不怕我家里人送我来吗？他们可不喜欢混混。”
秋零挑眉：“那又怎样？要我没来，你今天不就可怜了？”
他脸上还看得见当初伤疤的痕迹，横在右眼下方半指处，淡淡一道，像个汉字“一”。
“走吧，请你吃顿好吃的，欢迎你光明正大地来到梧市！”
他掰过她肩膀往前轻推了两步，拉着行李箱走到前头，时不时回头望一眼，叫她跟上。
陆心温收回思绪追上去，和他隔着行李箱并排走着。
聊着，笑着，秋零默默地将行李箱挪到了另一只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