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内心的欲望

她告诉了他自己对爱的理解，很多人都会提到“爱”这个字，但是没有多少人对它做过解释。他对她还有一些没有释怀的想法，但是面对她，他感到“爱”这个字意味着我们活在世上的一个新起点，是扎根于极其恶劣的土地上的树生出了更健康的新芽：两个人的意识流淌出鲜活的汁液，两个人的头脑相依相伴，两个人的灵魂也充分地合二为一了。事实上，就是世间的男男女女所拥有的幸福未来，这样的未来神圣地预示着超越幸福的事情——在禁欲的岩石和肉欲的旋涡之间，我们的本质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我们加速创造出某种更高贵的生物，眼下只存在于十分模糊的想象中的生物。

——乔治·梅瑞狄斯《彷徨中的戴安娜》

每一颗心都渴望伴侣。出于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原因，大自然创造出的我们是不完整的，男人和女人都无法了解人类在所有活动过程中所能体验到的欢愉，男人和女人也都无法独自创造出一个人。男人与女人在构造上的不同影响生活的方方面面，将改变生活的本质。每个人在内心深处最渴望的莫过于同另一个人的结合，通过这样的结合让自己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除非先天遗传了堕落的或者病理性的癖好，否则年轻人的身上都会迸发出人类古老的欲望，这种欲望具有一种纯洁原始的美。

在当今社会，谋求更高目标或者有意识地背离常规社会生活的人相对来说寥寥无几。绝大多数人——包括男人和女人——经过一段时间的等待或者探索，或者在几个迷人的对象之间犹豫不定一段时间之后，都会“安定”下来，结婚成家。

面对无望获得幸福的婚姻，只有极少数人会保持悲观的态度。至于大多数年轻人，无论他们在口头上如何否认，也无论他们多么努力地装出一副愤世嫉俗的模样，试图掩饰自己不堪一击的希望，容光焕发的神情和充满喜悦之情的举止都表明他们很清楚自己正在进入一个全新而光荣的阶段。

未婚夫和未婚妻亲吻着彼此，触摸着彼此的手，这其中散发着如同葡萄酒一样能够令血脉贲张的激情和兴奋。两个人读着诗歌，痴迷地听着同他们的脉搏节奏一致的音乐，看着彼此眼睛中映射出的美丽世界。在这样妙不可言的陶醉中，他们自然而然地会认为自己就站在新生活的门口，自己即将拥有灵魂合二为一的体验。

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渴望灵魂合二为一的体验，但很多时候我们有可能在方方面面取得了成功，但是由于缺少了真正的配偶，依然只能过着一种仿佛灵魂被截肢的生活。爱德华·卡彭特曾经对这种渴望做过一番优美的阐述：

世上应当还存在着另外一个人，面对他，自然而然地就会出现坦率的交流，你将对他无所隐瞒，他的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同你自己的身体一样珍贵，和他在一起面对财产的问题你将不会再有你我之分，你的思想会自然而然地同他的思想交融在一起，可以说两个人的头脑彼此相识并且接收到了新的觉悟，所有的欢愉、悲伤以及对人生的体验都会在你们之间自发地产生共鸣，这样的伴侣或许就是一个人最宝贵的愿望之一。

——《爱的成熟》

这样的充分结合本身就是人性最完美的体现，但是有可能拿到这本书的人会提出异议，认为自己从未对这样的结合产生过最原始的渴望。果真是这样的话，有可能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承受着一种真正的疾病的折磨，这种病被称为“性麻木”。这个术语专指先天性的性冷漠，患者缺乏大多数人对温存之事的冲动，通常也都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有的读者偏离常态存在着更为根深蒂固的原因，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会对多数群体做出评判，而是会阅读福勒尔、哈夫洛克·霭理士、布洛赫或者克拉夫特-埃宾等人的著作，以便对自己的天性有所了解。他甚至有可能会发现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自己属于哪一类。他不需要阅读我的这本书，因为这本书的写作对象和受众都是普通类型的男男女女，都是认为自己是不完整的、渴望同另一半结合在一起的普通人，这样的结合让他们各自的生命变得完善、丰富起来，而且还能让他们有资格履行创造新生命的神圣职责。

某些个体不仅能够战胜自己天生对配偶的渴望，而且还能将独身主义当作更高级的理想，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这样的个体并不罕见。通过最优美的表述方式和最崇高的宣言，独身主义的理想宣扬着一种普世的“大爱”，而不是仅限于家庭和孩子的“小爱”。许多圣人、贤哲、改良家和教条主义者都按照这样的理想塑造着自己的生活。然而，这种个体不能成为人类的标准范式，因为他们背离了人类的主流——他们这样的枝条可能会绽放出花朵，但是不会结出有形的果实。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的灵魂不仅能渗入有形的肉体，而且只能通过这样的媒介展现自己。只要我们人类拥有肉体，我们的肉体就必然会遵循化学、生理以及精神的法则。

如果全人类将最终彻底消除肉体视为理想，显然我们很快就会发现自己的生存环境被彻底改变了，我们自己也即将消失。

与此同时，我们还是人。我们所有人都按照法则生活着，我们对其中的一些法则已经有所认识，但是对很多法则依然一无所知。能够顺应我们人类自身的深奥的自然法则——无论他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让精神得到来自肉体的大量帮助、尽可能少地受到肉体的干扰，这样的人就是最完整的人。一旦自己栖居的肉体遭到滥用和严重虐待，我们的头脑，或者说灵魂，就无法充分地展现自己。由于无知或者自我放纵而违背基本法则的话，我们内心深处的和谐就会发生紊乱。狭隘的禁欲主义致力于通过摧毁肉体的本能——而不是对其加以利用——来促进精神的发育。

然而，我要说我们一直在对物质世界施加影响力，有时候物质世界完全能够展现出我们的精神世界。我们的肉体自古就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法则，妄想战胜这套法则未免过于傲慢。试图这样做的人会不知不觉地丧失最美好的变化，神奇的新生命就诞生于这样的变化过程中。

打一个普普通通的比方吧——或许可以将两个人比作两根带有电流的电线。如果将两根电线分开的话，电流仍然会不间断地在它们各自的体内传输，但是如果这两根电线被合并在一起，电力就会发生质的改变，它们之间会冒出火花，闪现出点亮的灯会发出的光芒。爱就是这样的。

爱人质朴、肤色迷人的肉体，使得我们的动物本能驱使我们渴望得到它——不仅会产生新的有形生命的奇迹，而且还会扩大共情的范围，增加精神上的理解，仅凭自己的力量，人是永远无法实现这些变化的。

阅读了这本书的很多人或许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和伴侣只发生了肉体的结合，而没有体会到前文所描述的这种精神上的陪伴，甚至没有获得过正常的肉体愉悦感。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只可能是他们有意无意地违背了某些主导着爱情的深奥法则。只有学会了如何正确地握着弓子，你才能用小提琴拉出优美的旋律。只有遵从底层的法则，你才能上升到更高的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