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图时代:儿童图画书阅读与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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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童谣图画书:它们为什么广受儿童喜爱?

我国儿童图画书出版已经迈向从数量增长向质量提升的新阶段,国家新闻出版总署“质量管理2019”专项工作指出将对2018年以来的少儿、科普类、教材等图书进行内容质量和编校质量检查。这也为图画书选题与出版提供了一次从内容类型角度进行全面审视的契机,图画书选题与策划中需要明确图画书的双重服务属性,既服务于儿童读者的审美需求,满足儿童的阅读需要,同时也要兼顾图画书作为文化产品的社会价值,意识到“儿童文学有别于一般文学的一个重要性质在于,自它诞生之日起,便天然地背负有化成儿童的文化责任。这种文化属于广义的教育”。方卫平.童年写作的厚度与重量——当代儿童文学的文化问题[J].文艺争鸣,2012(10):96-102.

2008年我国著名出版家、画家周翔先生历时两年将36句童谣改编成图画书《一园青菜成了精》,该书已经成为图画书出版的“现象级”里程碑,出版十年以来经久不衰,成为家庭、学校的常备图书,广受儿童读者喜爱。其后《耗子大爷在家吗?》《月亮粑粑》等原创童谣图画书作品相继问世,同样,不仅受到了广大儿童读者的喜爱,更获得了巨大的社会效益,赢得了市场与口碑的双丰收。在世界范围内,《鹅妈妈》等童谣图画书同样经久不衰,受到不同时代儿童读者的喜爱。正是基于童谣图画书的巨大吸引力,本节将以童谣图画书为例分析儿童图画书受到儿童读者喜爱的关键因素,从而为全面提升儿童图画书出版水平提供参考。

一、童谣图画书何以“畅销”

图画书作品是否符合目标读者的审美期待决定了其是否能够经受市场的考验并取得成功。虽然儿童读者并非图画书的直接购买者,但研究发现家长在图画书消费过程中最为看重的是孩子对图书的喜爱程度。刘晓晔,孙璐.儿童绘本的畅销因素分析——基于当当网客户匿名评论的研究[J].出版广角,2016(3):57-59.因此童谣图画书之所以畅销的秘诀就在于其与儿童读者的亲密关系,能够吸引儿童读者的兴趣,满足其内在的心理需求。

(一)韵律性语言适应了儿童的语言接受能力

面向婴幼儿的图画书主要包括故事图画书(Story Picture Books)、知识图画书(Informational Picture Books)和歌谣图画书(Rhyming/Poetic/Word Play Books),分别对应叙事、说明和韵律语言三大语言经验类型。Sierschynski J. Belinda L. Pughe B. Complexity in picture books[J].The Reading Teacher, 2014, 68(4):287-295.童谣在古代被称为“孺子歌”“小儿语”,从起源上来看,本就包含“逗弄婴儿之谣”的意义,有时只是通过无意义的音节,向婴儿传递节奏和声音。李惠芳.中国民间文学[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99:171.因此童谣图画书的语言不同于故事图画书和知识性图画书语言,具有节奏性和韵律性。我国著名学者褚东郊早在20世纪20年代就在其文章《中国儿歌的研究》中指出童谣与儿童需求,尤其是语音发展之间的高度契合性。褚东郊.中国儿歌的研究[A].1913—1949儿童文学论文选集[C].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1962:1-23.以我国著名诗人鲁兵用传统故事为原型改编的童谣图画书《老虎外婆》中的语言为例:

大老虎,吃馍馍,

吃了一个要一个,

吃了一个要一个,

嘴里还说肚子饿。

通过“mó”“g蔓è”的押韵,使儿童可以在轻松的氛围下快速地掌握图画书中的语言,这种韵律化的语言形式适宜于儿童读者的语言欣赏趣味,因此也就成为童谣图画书受到儿童读者欢迎的重要原因。

(二)游戏性的内容满足了儿童的精神需求

游戏是儿童的全部生命,游戏满足了儿童那些无法在现实生活中得到满足的愿望,在游戏中他们可以扮演有魔法的仙女,也可以扮演厉害的警察。在游戏中儿童寻找到一定程度的控制感,获得了对自我和社会关系的某种确定性,虽然在成人看来,当儿童披上一个小棉袄来扮演穿着“袈裟”的唐僧时,多少会感觉有些荒诞和滑稽,但儿童却在这个过程中获得了强烈的精神满足。而童谣图画书恰恰具有同样的游戏性的特征,童谣中常用的滑稽、颠倒以及夸张等表现手法与儿童的游戏性不谋而合。因此童谣就是儿童的游戏,它“是心灵的游戏,是潜意识的活动,是精神的自由创造”,儿童在吟诵童谣时进入“无拘无束的自由心态”。刘晓东.儿童精神哲学[M].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312.因此当儿童读起《一园青菜成了精》:

小葱端起银杆枪,一个劲儿向前冲

茄子一挺大肚皮,小葱撞个倒栽葱

韭菜使出两刃锋,呼啦呼啦上了阵

黄瓜甩起扫堂腿,踢得韭菜往回奔

莲藕斗得劲头儿足,胡萝卜急得搬救兵

歪嘴葫芦放大炮,轰隆隆隆三声响

打得大蒜裂了瓣,打得黄瓜上下青

打得辣椒满身红,打得茄子一身紫

打得豆腐尿黄水,打得凉粉战兢兢

藕王一看抵不过,一头钻进烂泥坑

就会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置于“一园青菜”的想象世界中,在“打得豆腐尿黄水,打得凉粉战兢兢”中获得前所未有的愉悦和满足。在阅读《耗子大爷在家吗?》的过程中,同样会从浑身被炸得乌黑和尾巴被老鼠夹子夹住的老猫身上感受到弱者战胜强者的快乐,从而作为相对于成人而言在社会生活中的“弱者”感同身受地获得了弱者战胜强者的胜利感。因此童谣图画书为儿童读者喜爱的重要因素就在于它所富有的游戏性为读者营造了充分的想象和创造空间,迎合了儿童心灵内在的生长力量,成就了儿童读者在阅读过程中的主体性体验。

图1-8 《耗子大爷在家吗?》插图

(三)语言的表演性满足了儿童的表现欲

简短、押韵的童谣不仅便于口耳相传和儿童的识记,这种语言的简练性同时也意味着其语言必须具有极强的表现力,因此大量童谣均具有很强的表演性特征,很容易将语言与艺术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例如,在幼儿园和小学阶段的阅读中运用《一园青菜成了精》进行说唱表演或课本剧表演。孙超.话言“画”语,绘声“绘”色——绘本阅读课《一园青菜成了精》教学感悟[J].小学教学研究,2018(9):22-24.而国外经典童谣同样具有表演性的特征,不少童谣图画书还利用这一特征开发了具有表演性的衍生产品。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原版引进的《彩虹兔Sing Along欢唱童谣》除童谣故事儿童图画书外,还提供了音频、童谣动画视频和童谣律动的教学示范。例如当儿童阅读:

Three little monkeys jumped on the bed.

One fell off and bumped his head.

Mama called the doctor and the doctor said, “No more monkeys jumping on the bed! ”

Two little monkeys jumped on the bed

One fell off and bumped his head.

Mama called the doctor and the doctor said, “No more monkeys jumping on the bed! ”

One little monkey jumped on the bed

He fell off and bumped his head.

Mama called the doctor and the doctor said, “No more little monkey jumping on the bed! ”

No little monkeys jumped on the bed.

None fell off and bumped his head.

Mama called the doctor and the doctor said, “Put those monkeys back to bed! ”

这样的内容时,就会很自然地根据童谣内容进行创造性的表演,既满足了儿童的语言学习需要,同时也能够充分地满足儿童的表演欲,使图书更具吸引力。

二、童谣图画书何以“常销”

作为儿童的精神生活食粮,一本图画书要想成为常销作品,就必须经受住时间的洗礼和考验。只有那些反映积极的社会文化风貌,体现社会文化的核心价值取向的作品才能够长久地流传下去,而那些迎合“热点”,挂满了“噱头”的作品则注定只能是昙花一现。从这个角度来看,童谣图画书之所以能够常销与其所保留的童谣本身的民俗性,以及通过绘画手段呈现出的浓郁的日常生活气息密不可分。

(一)民俗性使其可以接受时间的考验

童谣图画书是以童谣为基础进行的图画书创作,童谣仍然是图画书的主体之一。作为口头民间文学形式,一些具有典型时代特殊性的童谣在时间的涤荡下逐渐淡出历史舞台,而传承下来的童谣则经受住了时间的洗礼,不仅能够反映一个社会文化中最核心、最典型的价值观,同时能够通过情趣化的语言风格展现民风民俗,在幽默与轻松的氛围中实现文化传承。美国著名中国民间文学运动研究专家洪长泰指出童谣“不仅能反映儿童的世界观,也能反映整个社会的世界观”,“从广义上来讲它揭示了儿童所生活的社会的丰富图像”。洪长泰.到民间去:1918—1937年的中国知识分子与民间文学运动[M].董晓萍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3:157-158.因此童谣图画书在本质上具有民俗性,也是民俗的镜子,能够成为儿童与社会、文化和历史互动的重要中介,反映并实现着民族文化的代际传承。例如《一园青菜成了精》中的“银杆枪”“扫堂腿”所反映的是中华文化中的武术,《月亮月光光》中“八月十五月光光,我和阿妈拜月娘”则反映了代代相传的客家人婚娶和节庆习俗。

(二)图画再造使其更接近于现代儿童的日常生活

童谣图画书通过现代画家的再创作对童谣进行了形象化和艺术化处理,不仅令童谣更加生动形象,更赋予了童谣以现代生命,将传统与现代完美地链接在一起。童谣中包含有丰富的民俗内容,饮食、人物、服饰、农业和科技等均在其中得以体现,研究发现中国童谣中经常出现油、麻花辫、豆腐、豆芽、香、龙、宝塔、莲花、米饭、肚兜,墨西哥儿歌中经常会有圣母马利亚,苏格兰儿歌经常提到麦片粥、鱼、石南和方格子披肩,美国儿歌则以机械和科技见长,经常出现缝纫机、电话、铁路、收音机和电视。Hawkins R.Nursery Rhymes: Mirrors of a Culture[J].Elementary English, 1971, 48(6):617-621.因此对童谣的图画再造不仅有利于儿童感受民族文化,认识自己所处的历史和时空,同时有利于其建立自我意识并传承优秀传统文化。例如《老猫老猫》中借助绘画手段,实现了对传统民俗的视觉转化,通过节日符号“门神”以及“竹篮”“玉米”“大蒜辫子”等一系列生活化的视觉文化符号,令民风民俗跃然纸上,大大降低了儿童对童谣中民俗内容感知的难度,使其更加符合现代儿童的审美情趣。

图1-9 童谣图画书《老猫老猫》插图

童谣图画书《耗子大爷在家吗?》开篇就通过鼠标逃跑的画面实现了现实生活与传统童谣的无缝对接,将现代儿童的日常生活与童谣的想象世界自然地融为一体,同时通过老鼠一家起床、穿衣、漱口、吃饭、洗澡等一系列极其典型的生活情景,以及形象不同、性格迥异的一群小老鼠形象拉近了传统世界与儿童日常生活的距离。可以说图画再造令传统童谣焕发了新的活力,使本就充满了生命力的优秀童谣作品得以与现代儿童的日常生活交相辉映,也更能经得起现代儿童读者的检验。

三、童谣图画书的畅销与常销因素对图画书选题的启示

童谣图画书受到儿童读者的普遍喜爱与童谣本身的特性有着密切的关系,但出版单位不应当仅仅关注童谣图画书的体裁,更要梳理清楚童谣图画书的畅销和常销因素,要把这些因素应用于更广泛的图画书选题与策划之中,使各类图画书的选题不仅符合儿童的审美接受,也能服务于优秀中华文化的传承。

(一)关注并重视儿童读者的语言接受特征

在创作与出版领域的很多专家很早就注意到儿童读物应该重视与儿童读者的“心意相通”,认为:“作家只有与儿童靠拢,贴紧,寻求与儿童相同的频率,与小读者思想相通,才能够创作出反映今天的时代特点和社会特点的好的作品来。”“必须考虑到幼儿对语言的接受能力,要富于儿童情趣。”王音.为亿万儿童提供丰富的精神食粮——部分专家谈低幼读物编辑出版工作[J].出版工作,1983(8):13-15.例如图画书作品《哆悉哒》《米奇拉,摩奇拉咚咚!》等不少作品的语言中经常包含着儿童式的“胡说八道”,原创图画书《我是小齐齐》中“不过,范老师不帮我们打饭,她教我们唱歌。蔡老师也不帮我们打菜,他教我们跳绳”。这样的文字同样是站在儿童读者的语言理解习惯上进行创作,表现出对儿童语言接受习惯的认同,自然会在阅读中让儿童会心一笑。但不能否认的是时至今日不少儿童图画书的语言仍然难以与儿童贴近,一些科普知识图画书难以考虑儿童读者的语言接受特征,无法“由浅入深”地将科学知识娓娓道来;充满道德训诫话语与灌输意味的儿童读物仍然在市场上占据一定的席位;一些作品则片面追求“简单”“浅显”,而忽略作品应有的文学性或科学性。因此,儿童图画书选题与出版工作中应该打破行业壁垒,图画书编辑、作者不仅应与儿童心理、教育等工作者沟通,同时也应多与儿童接触和交往,实现文学语言与儿童接受之间的自然融合,为儿童读者出版他们所喜爱的作品。

(二)充分挖掘图画书的游戏性因素

童年期是以游戏为基本特征的,阅读对于儿童来说也是一场“意义猜测的游戏”,因此在图画书选题中应充分挖掘游戏性因素,通过多种渠道使图画书更符合儿童的心理需求。可以从游戏化的语言、玩耍游戏情节、“可预测结构”所体现的游戏性、渗透“冒险”“恶作剧”等具有游戏精神的情节,以及与儿童生活游戏的结合等方式得以体现。例如,前文所介绍的“蔡老师”和“范老师”就是一种读者会意的语言游戏。不少国内外畅销图画书中经常会描绘儿童嬉戏玩耍的情节,使图画书与儿童读者更具共鸣,比如《大卫,不可以》画面中各式各样的玩具,《不要和青蛙跳绳》中比赛跳绳的情节。而《小蝌蚪找妈妈》《棕色的熊,棕色的熊,你在看什么》等大量图画书都运用了特定的表达结构,让儿童读者在阅读时产生了一种“猜测——验证”的快感。畅销图画书中还大量描绘了儿童的冒险或恶作剧场景,比如《好朋友》中公鸡咕咕、小猪波波和小老鼠强强去大海上航行和冒险,《小兔不睡觉》中在爸爸妈妈说:“晚安,晚安,好好睡!”之后偷偷起床玩车轨和火车、骑大马、开汽车,搞兔子乐队的小兔子们。还有一些图画书,比如《如果我是一只狮子》《蹦》以及埃尔维·杜莱的一系列游戏书等都将书与儿童游戏紧密结合,使阅读变成了真实的游戏过程。

图1-10 《小兔不睡觉》插图

(三)重视吸纳儿童能够接受的文化元素

2014年,教育部颁布了《完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指导纲要》,将传统文化教育作为中小学教育的重要战略任务。2017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特别提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应贯穿于启蒙教育、基础教育阶段,并将编写中华文化幼儿读物作为重点任务之一。但文化并非凌驾于生活之上的抽象内容,生活本身就是文化。然而当前儿童图画书创作中的传统文化题材大多局限于传统神话、传说的改编与再造,中华文化与图画书所表现的童心、童趣结合程度仍然不高。因此在图画书选题中应该充分借鉴童谣类图画书的畅销和常销元素,积极拓宽图画书的选题,将反映优秀社会精神文化风貌的各类人物、文化、生活内容均纳入图画书选题视野。例如,英国著名画家米妮·格雷取材自鹅妈妈童谣创作的通图画书《碟子勺子历险记》,就荣获了2007年英国凯特·格林威大奖;著名儿童图画书大师Ezra Jack Keats插画的歌谣图画书《在草地上》(Over in the Meadow),被纳入美国学前至12年级的“州共同核心课程标准”(Common Core States Standard, CCSS)推荐书目。National Governors Association Center for Best Practices (NGA) , Council of Chief State School Officers (CCSSO) (2010) .The Common Core State Standards for English Language Arts & Literacy in History/Social Studies, Science, and Technical Subjects(CCSS)[S/OL]. http://www.corestandards.org/wp-content/uploads/ELA_Standards1.pdf.这些作品的成功经验都可以为图画书选题所借鉴。此外图画书选题和创作中也应重视将儿童喜闻乐见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元素,例如将功夫、茶、红灯笼、乒乓、走亲访友等各类元素巧妙地渗透于图画细节与背景之中。

在“全民阅读”政策鼓励和国家对儿童读物出版的重视之下,未来十年将是图画书发展的重要时代,政策已经为儿童图画书出版搭建了舞台,未来我国图画书选题与创作中需要把握这一机会,在了解儿童读者的语言接受特征基础上,充分挖掘图画书的游戏性元素,让文学艺术的魅力与优秀中华传统文化相得益彰,为儿童读者创作出版出既适宜于其心灵成长,又能够弘扬优秀中国传统文化的图画书作品,透过饶有趣味的儿童图画书链接起中华民族的历史、现在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