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狼狗金虎
1
金虎,是一条酷似沙漠狼的猎犬,号称狼狗。
狼狗这类品种,在狗皮洼并不少见,多年前的牧羊犬种中,狼狗便占了主流,因为他们不但外表像狼,战斗力也不在恶狼之下。传说多年前,曾有一对儿护送羊群的狼狗误入狼窝,竟生生与近百只沙漠狼搏斗了三天三夜,最终同归于尽了。
可惜,狼狗金虎,并没有像传说中的祖先那样有什么骄人的建树。
金虎甚至都浪费了这个彪悍的品种,翻看一下过去的生活轨迹,他只是循规蹈矩得一日三餐和到点就洗漱睡觉,从不与村子里的同类争勇好胜,也不去炒作自己的乐善好施,日子过得平庸而悠闲,所以在狗皮洼并不起眼。
其实,金虎的性格受主人的影响很大——王爷爷也很低调。
王老头儿除了打理数量众多的羊群,就是受村长指派偶尔去趟邻村,为狗皮洼兑换点生活用品,平时也很少见他蹲在村头抽烟袋,或与其他村民聚堆儿斗地主、下五棍棋。他很少出门,也不善言辞。
王爷爷没有家人,他是个光棍。
王爷爷从来就不是大家议论的话题。甚至前不久,自己在外出时,被沙漠中倒下的一段胡杨树枝砸伤了脑袋,大家都不知道。现在,金虎的主人已经不治身亡,静悄悄地躺在自家的床上,大家也不知道。
金虎哭了很久,为了主人,也为了自己。金虎曾在诸多书本上,反复读到过关于“丧家犬”“落水狗”之类的诸多下场。
没有一个是赏心悦目的。
2
狗皮洼的村长倒是慈眉善目,可惜已经百病缠身。
老村长听完金虎的汇报,还是勉强从病床上爬了起来,唤来负责殡葬工作的下属,吩咐按照相对高等的待遇,给金虎的主人找块长满水草的墓地。
村长顺便把王爷爷的羊群和房产,分发给了挖掘墓地的民工。
“我呢?”金虎诚惶诚恐地问道,“村长老爷,我以后住哪儿呢?”
老人咳嗽了良久,终于一字一顿地安排:“村子里,每家只允许留一条狗,你就先去村头的犬神庙里住下,待村子里有老狗死去,你就可以与户主商量了……”
金虎知道,那座犬神庙根本没有一点神庙的样子,打自己记事起,那座土楼就成了危房。现在一定是门窗尽失,污秽横流。再说家家户户大都喜欢自己从小亲手养大的狗,而且对“晦气”这事儿看得又过重,所以就算有了空缺,像自己这种成年很久的丧家犬,一定是最没有希望的。
然而,如果不按村长吩咐,自己也便只有一条出路——被逐出狗皮洼。金虎权衡再三,感觉与其在沙漠里自生自灭,“看守高档厕所”至少还算是一条活路。
金虎也就没有作些徒劳的抗争和牢骚,只是朝着风烛残年的老村长鞠了一躬,便直奔神庙报到去了。
3
犬神庙里可不冷清,也没有金虎想象中的污秽不堪。
这里早早入住了一条金毛母狗。金虎对她略有印象,虽一时喊不出她确切的名字,但知道她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母狗之一,而且生性洁净,乖巧温顺。金虎还记得她是生活在一户富贵人家的,咋也沦落到了神庙呢!
小妮子却不腼腆,看到金虎,热情地打着招呼:“你叫金虎是吧,住在村西头王爷爷家的吧。我叫虎妞,小时候我们在王爷爷家前玩过狗狗跳的,你忘记了吗?”
金虎心中正空落落的,语气远远没有对方的洋溢:“噢,不太记得了,我正是叫金虎,你好虎妞,你为什么住在……这儿啊?”
虎妞拍了拍自己整洁的床头,示意金虎坐下:“嘿,我家主人收到远方亲戚的来信,去探亲去了,我暂时没人照顾,村长便让我先住在神庙里呢……”
金虎知道,虎妞这是一种比较乐观的说词。
狗皮洼的村民,的确经常有远方的亲戚来信,也的确经常有村民们外出探亲,但至今为止,没有一家村民探亲后,又回到狗皮洼继续居住的。再有素质的,也只是给村长寄来一封《移民说明》,信中,先用玫瑰一样动人的词汇,写几句感谢关照、怀念乡亲、不好意思之类的导语,然后便利用大量的篇幅,去描述那方世界的无奇不有、美轮美奂——有一望无垠的海水,什么和煦的阳光和风,汹涌着青香的麦浪,还有各色食材制作的取之不尽的美味,高楼大厦名车豪宅……
总之,除了会说话的狗,他们好像什么都不缺。
每每收到来信,老村长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安排下属,销毁殆尽。但不知从何时起,负责烧信的人员好像故意变得不那么尽职尽责了,灰烬中残留的纸片越来越多。久而久之,信中的美景终于不胫而走。
这早已成了狗皮洼和老村长的噩梦。
这其实也是虎妞的噩梦……金虎想,只是她更愿意把它们编织成美梦而已。
4
金虎与虎妞在犬神庙安顿没几天,便有了麻烦。
起初,二位在伙食上也还算得上满意。一日三餐由分了他们主人家产的村民们自发提供,虽然油水少点,但在狗皮洼原本就朴素清淡的饮食习惯下,饭菜质量起伏也不算太大,至少能吃饱。
但从第三日起,犬神庙竟接二连三地搬来了新的成员。
问题是他们当中,并没几个像金虎一样,有主人遗留下的殷实家业可以满足各自的温饱需求,他们甚至都没有一间像虎妞那样被主人抛弃的闲置房产,以供老村长名正言顺地安排最基本的生活福利。
新成员的组成,分两大类:一类是与主人关系不融洽的狗。另一类是主人喂不起的羊。第一类大家司空见惯,就无须解释了。第二类大家一定好奇,有必要详细说明一下。
喂不起的羊,正是狗皮洼近期出现的反常现象。
《龙立方》中,大家有所了解,狗皮洼从绵羊岭引入羊族,作用就是繁衍后代、交换商品,顶多遇到有喜欢喝羊奶的户主,再客串个奶妈啥的——总之,这一切都是与过剩的公羊不太沾边的。
而村民们拿羊羔交换来的所有商品中,其中青草是占很大比重的。而且青草只能用来喂羊;而且因为货源的迅速缺失,青草价格已由先前的一只羊换十斤,涨到了十只羊换一斤;而且价格表上还特别注明,羊的公母比例不得超过1:9……数学好的朋友可以迅速推算出来,语文好的朋友也可以很容易地想象出来,狗皮洼多余的成年公羊,每天在饭桌上饱受的白眼和风言风语,会何等海量了。
好在,狗皮洼的雄性动物大都是有些骨气的——与其死乞白赖地寄人篱下、摇尾乞食,倒不如公然去“救助站”白吃白喝来得堂而皇之。
犬神庙这才开始爆棚。
实话实说,犬神庙本身却并不吃亏。怀着过去对犬神先生之大不敬的愧疚,和现在分享完大锅饭后产生的不好意思,难民们每天都会把神庙内外打扫得像剥了壳一样,干净得耀眼。吃亏的只是金虎和虎妞。
午饭时分——确切说应该是吃饭时分,庙里的一日三餐早在三天前就改成三日一餐了——金虎一如既往地瘪着肚子,重新清点了一遍狗的数量。
唉,又多了两条狗。
虎妞赶紧从分好的狗食中各捏出一小份,勉强凑了两小盘。
这次开饭前,金虎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咕咕”声中,强忍着饥饿,攀着犬神像溜光发亮的鼻头,爬上了高高的供桌:“伙计们,现在神庙里的难民,已经达到了二十位,其中十位狗族,十位羊族,先前我安排把自己的伙食改成三日一餐,然后拿出虎妞的伙食全部换成青草,倒也能坚持些时日,但是,如果日后成员越来越多,靠老村长提供的两份伙食,是喂养不了这么多难民的,吃完这餐,我想去村长那儿求一份出使证明,然后带领大家去邻村打探一下,我想他们总有需要看家护院和羊种改良的吧,只是到时外出乞讨时,大伙儿可要放下脸面……”
会场一片沉默,就连平常那几头血气方刚的公羊,也只是目不转睛地瞪着案桌上的青草,一言不发。
的确,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啊,“讨饭”这等差事,可不能随便应承。
虎妞见场面尴尬,赶紧起来打个圆场:“金虎,还是让大家先吃饭吧,我们从小就没出过狗皮洼,安于现状了大半辈子,忽然提到外出……创业,嗯……大伙总得有个思想准备不是,还是先吃饭吧。”
事实证明,“外出创业”确实比“外出乞讨”来得中听。
众人闻言,果然个个精神大振,金虎“开饭”的话音未落,神庙里便响起一片铿锵之声。不出片刻,饭桌上的餐盘已焕然一新。
5
金虎正捏着一小块红薯慢慢咀嚼着,忽然听到虎妞惊呼一声:“村长先生!”
金虎抬头,果然看到庙门处闪进一个消瘦而佝偻的身影,正是老村长。
老村长一近前,便热情地拍打着金虎的狗爪子。然而等看清了现场狼藉的餐桌和一张张瘦骨嶙峋的面孔,老村长先是面容一怒,然后却几近哽咽起来。接下来的寒暄中,大伙儿虽没享受到老领导实质性的爱心捐助,好在也没承受对方的无端指责。
众人散尽,老村长便一味朝金虎倒着苦水。
“金虎,”村长的语调充满了忧伤,缓慢而低沉,有时甚至只张嘴,不出声,像条搁浅多时的老鲸鱼,“村子现在遇到了很大的麻烦……那些年轻的孩子,都不安心……他们受了外界的诱惑,不屑于父辈的生活和事业,他们甚至都不去用心记住草料的配方和辨认小羊的年龄了……他们只听信那些残存在碎纸片上的谎言,他们迷信着外界的诱惑,他们人人揣一颗想叛逃的心,村子正变得越来越不安分……”
金虎一直猜测着这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村长大人,贸贸然向一只破落小狼狗表露心声的真正意图,但终归没有结果。趁着对方低头哀叹的空隙,金虎只好懵懂而小心地问了句:“村长先生,您需要小的我做……做什么呢?”
老人闻听,顿时神采奕奕,一把拉起金虎,俨然一个患了绝症的人遇到了一位可以救命的神医:“我需要你做领袖,我需要你做这个村子的精神领袖!”
金虎虽读书不多,但对“精神”和“领袖”还是能勉强理解,唯独对“精神领袖”一词,茫然得很。但从老村长振奋人心的言行举止,完全可以看出,“精神领袖”绝对是件小可养家糊口、大可安邦定国的世间利器啊!
金虎内心一片激动和惊愕,良久说不出话来,虎妞却在旁边吃吃地笑个不停。
老村长一时血脉贲张,光滑的额头青筋突兀,浑浊的眼睛也越发地精光犀利。然而,再听下去,金虎却就彻底生了失望。
6
老村长对“精神领袖”的进一步阐述,并没让金虎在原本浅薄的认知基础上加深多少,看来老人家也只是一知半解。
倒是虎妞这丫头追加得头头是道:“精神领袖,就是能给予大家精神鼓舞的人,能领导大家的精神向某个方向发展的人,这个人的理论会占据大家整个时期的思想,他的言论或意图,可以让大家为之欢呼雀跃,也可以为其赴汤蹈火。”
这么说……精神领袖,起码是一个“人”了?金虎用力挠了挠后脑勺,顺势朝村长耸了耸狗肩,以示无可奈何。
激情未尽的老村长却不依不饶,把手中的狗爪子握得更紧,语气也修缮得更加热烈而真诚:“不需要的,不需要是人的,我曾听你的主人老王说过,他曾在格林村住过一段时间。那个村子,村民们个个齐心协力,对村长格林言听计从,全村上下,无论思想还是行动,都浑然一体,从没有异端邪说和行为出现。而格林做到这一切的唯一法宝,就是他身边的精神领袖,每一任继任的格林,都会从上一任格林继承一位王子,叫作泪王子,而这位王子,就是格林村的精神领袖,格林做的所有决定,都是泪王子的指示,那王子可以让死者复活,还可以让村子风调雨顺,让村民福泰安康……你跟过老王那么久,一定对此事了如指掌,一定知道那位王子的所有秘密,他们有泪,我们有狗啊!金虎,为了狗皮洼的未来,你就化身成狗王子,去寻一些安抚人心的技能,帮帮老夫吧……”
金虎早已哭笑不得,心想这老领导不会久病成痴了吧,自己若有那呼风唤雨的潜质,还用得着耗在难民营里天天盼救济吗?
但转念一想,眼下庙里这几十位同僚的生计,可是迫在眉睫,何不就着老村长的昏聩,利用他的权限,多拨点口粮,供自己外出为大家寻条生路,也不失为一条妙计啊。
心念至此,金虎赶紧朝虎妞施个眼色。
小妮子何等聪明,瞬间意会了金虎的阴损,配合着高声喊道:“对啊!金虎,村长先生言之有理啊,一滴眼泪能做得精神领袖,你一条灵狗为什么就做不得,王爷爷生前一定跟你提过格林村中那位泪王子的事吧?”
金虎心中一喜,庄严地点点狗头:“唉,说来,这本是我家的祖传秘密……他老人家,的确提过此事,而且在临终时,嘱咐我一定要再去一趟格林村,去学习一下人家先进的管理经验,尤其那什么精……精神领袖管理法,一定要学到手,回来一心一意帮村长先生重整狗皮洼的村务,这也是王爷爷未尽的心愿呐……”
这条不善扯谎的狼狗,正纠结着接下来再编出点什么不至于漏洞百出的故事情节,却被老泪纵横的村长一把抱个结实,半天没顺过气来。
爷俩最终敲定,由金虎和虎妞共同出使格林村,以备路上有个照应。
只是狗皮洼家底微薄,集全村之力竟拿不出一只可以搭载远行的热气球,更不用说昂贵的火炭燃料了。好在金虎与虎妞并没在交通工具上斤斤计较。
接下去,金虎提出把神庙难民的伙食恢复到先前的一日三餐,老村长也是端着一副百般讨好的表情,满口应承了下来。
7
出了村子,放眼望去,沙漠里满目疮痍。
好在并没起风。
金虎把按有村长手印的介绍信小心收好,再次详细地扫了扫手中的地图,虎妞正在拨弄一枚锈迹斑斑的金壳指南针。二位比画半天,终于定准了与面前太阳正对的出行方位,一头扎进了汹涌的热浪中。
地图是王爷爷的手笔,上面标注的格林村位置,离狗皮洼极其遥远,好在沿途有几个与狗皮洼世代修好的动物村落,可以勉强接济。小小的村落,的确为金虎和虎妞及时地进行了物资补给——当然,所谓的物资,只是单一的饮水。
食物是没人提供的,到处都缺。
而且随着路途越来越远,好像这些友好邻邦的热情程度也越来越低。最初路过鹰嘴崖和绵羊岭时,二位使者都是由村长亲自接见的,介绍信都没用掏,足量的泉水,也早早备好——尤其是绵羊岭的村民,因对狗狗的过度偏爱,甚至还赠送了一对真皮水囊。
后来途经猫头寨,手续就严谨了许多,看守们不但要反复确认介绍信上的印记和日期,还要根据两只狗各自的实际体重,定量提供最低标准的清水。
金虎和虎妞一路上的抱怨还没发泄尽兴呢,下一站就迎来了更加冷漠的鼠王国。
尊称他们一声“鼠王国”,是因为老鼠们在村头私自凿刻的三个蝇头小字。其实王爷爷的地图上,标明了这地儿是叫“耗子窝”的。
鼠王国的面积,比个巴掌大不了多少,城墙也不算高,最高的城楼尖也不过与金虎齐眉。在沙漠中,像如此规模的小村子,风沙一大,当事人眼睛一眯,甚至溜神着溜神着都能一步跨两个来回。
但是,途经的行人还是必须睁大眼睛仔细寻找的,一旦错过此地,也便错过了未来三十天路程上唯一的水源。这也是王爷爷在地图中用红笔和感叹号特别注明的。
事态严重。
两只狗头肆无忌惮地探过低矮的城墙,仔细确认着鼠王国中的残垣断壁。噢,应该没错,村子中央正有一眼突突的喷泉,这应该是鼠王国里标志性的建筑了,在这片荒无人烟的沙漠中,如此景观,绝无仅有。
二位正惊叹得出神,突然,同时感觉前爪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虎妞向后急跳几步,金虎却出于惯性,朝肇事者一个抓挠,等对方痛得鬼哭狼嚎了,才看清是几只体格健壮的成年老鼠,正在“城门”前,一字排开。
这群耗子,个个身着戎装,手中握着长短不一的骆驼刺,虽仰头望着两只体型数倍于自己的犬科动物,却威风不减,集体高声惊呼着:“你们是敌人,还是朋友?是狼,还是狗?还是一只狼,一条狗?”
退后的虎妞闻听,赶紧踏前一步,扯了扯自己耷拉的狗耳朵,柔声解释:“小朋友,我们是友,我们不是狼,是狗,我们都是狗!”
虎妞一边示好,一边用力肘了肘严肃的同伴。金虎也连忙笑脸一迎,摇了摇自己标志性的狗尾巴,真诚地表白:“我们是狗,对,我们都是狗!”
结果,两只纯种狗狗差点磨破了嘴皮子,鼠族守卫对金虎的身份,依然疑心不减。
这也难怪,狼狗与狼,外形本就差别不大,再落在一群目光短浅的耗子眼中,哪能一时半会儿验明正身。可怜口干舌燥的金虎,眼瞅着近在咫尺的潺潺清泉,把介绍信抖得哗哗直响,却徒劳无功,直急得眼冒金星。
无奈之下,金虎只好后退一步,然后一托身边的金毛母狗,讪笑道:“诸位兵爷,我身份有疑,这位地道的金毛家犬,总归特征明显吧,阁下总不会把她误会成是一头狮子吧?这样,我不入村,让这位女士带着我们狗皮洼的介绍信,进去补充泉水,总可以吧?”
较起真儿,耗子却是六亲不认。
只见为首的一只卫兵队长,双手叉腰,厉声拒道:“你身份有疑,你的同伙身份就清白了吗,她当然不是狮子,但居心叵测的狗族内奸,我们却是见得多了,不要再废话了,省点口舌,还是等我们国王回来后,由他老人家亲自定夺吧!”
先前的交锋中,金虎早已了解到,鼠王国的耗子头头正在外考察,如果不出意外,紧着慢着也要三五个工作日才能赶回来。狼狗捏了捏干瘪的备用水囊,知道在这等烈日炙烤而且断了饮水的情况下,自己是撑不过一天一夜的。
罢了,一不做二不休,狗拿耗子毕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去你的国王……呸!耗子头!
8
老鼠们再会虚张声势,怎么会是大漠狼犬的对手。
金虎只在举手投足间,那群鼠卫兵便纷纷丢盔弃甲,四散逃去。金虎也顾不得体统,隔着城墙,伏下身子,用两只前爪掬了一捧泉水,便伸到虎妞嘴边。虎妞宛然一笑,并不拒绝,拿舌头尽数舔入嘴中。
然而等金虎掬了第二捧正要送到自己唇边时,却被虎妞一把打散在地!
虎妞的嘴巴里并没发出任何声响,她的喉咙已被喷薄而出的鲜血堵了个结实。
金虎哪见过如此险情,只吓得张口结舌,呆在原地。几只逃走的耗子这才远远地站定,阴阴笑道:“二位强盗,掺了蛇毒的泉水,味道还不错吧?”
金虎半天才醒过神来,倒想抓几只耗子讨要解药,四周早已杳无鼠影。只从地下延延绵绵传出几声:“犯我鼠威者,死有余辜!死有余辜!死有余辜……”
抱着虎妞越来越僵硬的尸体,金虎抹了自己脖子的心思都有。
这窝耗子能凭借如此破败不堪的防守设施,而在大漠荒沙和各类凶残天敌的关照下,屹立不倒,尤其那几个门卫的嚣张气焰和临危不惧,明显有恃无恐,人家怎么会没有自己独特的生存之道,怎么会没有超乎寻常的御敌手段呢!
都是自己的鲁莽,害死了虎妞,害死了唯一陪自己出生入死的战友啊!
金虎沮丧至极,只是泪如泉涌,哪还在意什么饥渴。
恍恍惚惚,已至深夜。金虎感觉这晚的月亮格外阴森。那枚弯着的钩子倒像只狼爪,要把自己的心脏一剖两半,晾在黑暗里。四周阴云密布,不见一丝星光。
金虎大睁着双眼,却感觉噩梦连连。
9
金虎等来了一片叶子。
金虎并不识得这是片什么叶子。只感觉它大得出奇,像扇门板一样,浮在流沙之上缓缓飘来。只是看那形状,确是一片叶子。上面不但叶脉清晰,而且散发着油油绿绿的光泽,谁都会以为它正旺盛地活着。
恍惚中的金虎,竟然感受到有人在轻轻说话。
但那分明又只是些窃窃私语。金虎赶紧竖起耳朵,断断续续地听到:“……格林村……一夜灭门……那能令人复活的泪王子……”任金虎再怎么努力,那些声音只是越来越细,而且又全不知来源,不一会儿,便彻底隐灭了。
但就这几句碎语,已然给了金虎莫大的提醒。
找到格林村,找到泪王子,找到传说中的复活法术,虎妞便可复活了!
金虎顿时精神大振,脑洞大开。他先用飘来的鲜树叶子把虎妞裹个严实,以防尸体腐败。再深入到鼠王国腹地,最终在一间大仓库里,找到了一只热气球,还有足够的火炭。可惜气球太小,只能载得下自己一人的体重。金虎只好把裹了树叶的虎妞扛到最粗壮的那棵胡杨树下,挖个浅坑,细心贮埋起来。
当然只是覆上细沙,并在上面作了些伪装。
金虎做足这些,那燃起的热气球也刚好鼓足了力气。金虎再深望一眼那片翻新的沙土,这才奋力跳上气球,辨清方向,一路朝格林村飞去。
10
“后来呢?”
去栗园的路上,德克耐着性子听完金虎的故事,摘下斗篷,扭头问道。
金虎赶紧长吁一口浊气,目光虔诚地望向头顶:“犬神保佑!直到气球解体,我遥身变作黑狗之前,倒是一切顺利。再后来,我就遇到了格林村长大人您……您……”
金虎开始变得支支吾吾。
德克知道,金虎很快便会扯到泪王子与复活的话题上。德克却故意不再多说什么,气氛也就凝固了起来。好在没走几步,德克便抬手一指远处隐隐约约的石屋。
栗园,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