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以明日正午为最后期限

我和深山木幸吉五日之约的最后一天，正好是七月的第一个礼拜天。那天碧空如洗，天气热得出奇。早上九点，我刚换好衣服，准备出发去镰仓，就收到了深山木幸吉的电报，说要和我见面。

我上了火车，和今年夏天第一波避暑的游客挤在一起。从时间上说，现在其实还不到洗海水浴的时候。可是，天气太热了，加上这又是入夏后的第一个礼拜天。于是，人们迫不及待地涌向湘南海岸，准备好好地凉快一下。

深山木幸吉家门前的马路上，挤满了前来避暑的旅客。还有不少卖冰激凌的小贩，在空地上挂起崭新的招牌，热火朝天地招揽客人。

外边喧嚣热闹的景象，完全没有影响到深山木幸吉。他坐在书堆中间，正皱着眉沉思。

“你去哪儿了？我之前来过一次，你不在家。”

看到我进屋，深山木幸吉并没有起身，只是伸出手，指着边上脏兮兮的桌子说：“看看这个。”

桌上是一个已经打开的信封和一张信纸，我拿起信纸一看，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

你必死无疑。我会在明天正午之前杀了你。如果你还想活命，就交出手里的东西（你知道要送去哪里），管好自己的嘴巴。我要你亲自去邮局，用挂号小包裹将东西寄出去。明天正午，是我给你的最后限期。该怎么做，你自己选。不要报警，你知道的，我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我镇定自若地说：“谁这么无聊，搞这样的恶作剧！邮差送来的吗？”

深山木幸吉严肃地说：“不是。昨天晚上，有人从窗户扔进来的。也许不是恶作剧呢？”他吓坏了，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这太荒唐了，肯定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啦！再说，他要怎么在明天正午之前杀了你？又不是演电影。”

“不，你不知道。我看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东西。我猜得一点儿不错，还找到了敌人的老窝。我看到了一样非常奇怪也非常恐怖的东西，这太糟糕了。因为太害怕，我选择了逃跑。你是无知所以无畏。”

“谁说我不知道，我也摸到了一点儿线索。就是那个景泰蓝花瓶，虽然我不知道它代表了什么，但我知道是诸户道雄买走了它。”

“诸户道雄把它买走了？奇怪，他为什么要买？”

深山木幸吉对此似乎并不在意。

“景泰蓝花瓶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虽然我还没找到切实的证据，但我基本已经可以确定那是非常恐怖的，甚至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罪恶事件。花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比那要严重得多，简直就是恶魔的诅咒，超乎想象的罪恶。”

“难道你找到凶手了，是谁杀了初代？”

“还没有，但起码我找到了他们的老巢。你别着急，再等等吧！不过，他们未必会留我一条命。”

深山木幸吉刚才说什么恶魔的诅咒，难道他中了诅咒？要不然怎么这样消沉、怯懦！

“你怎么了？你要是害怕，我们就报警吧！你的力量虽然不够，但我们可以找警察帮忙啊！”

“不能报警，若是打草惊蛇，就再也抓不到他们了。再说，我手里没有切实的证据，就算知道那些恶人是谁，也告不倒他们。若是现在就让警察插手，事情反而会无法收拾。”

“信里说的那样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当然，我若是不知道，就不会害怕了。”

“那你就按照对方说的，把东西寄出去。”

“我已经寄出去了，不过不是给敌人，”他向四周扫了一眼，低声说，“而是给你。今天你回去后，会收到一个挂号的小包裹，里面的东西有些怪，你一定要保存好，别弄坏了。那东西非常重要，放在你那里应该比放在我这里安全一些。你保存好，千万别让人知道它很重要。”

我不喜欢深山木幸吉这种遮遮掩掩、神秘兮兮的态度，总觉得他是看不起我。

“你到底查到什么了？就不能好好地跟我说一说吗？这件案子是我求你去办的，我是当事人啊！”

“可这里面有些事儿，已经不是你交代给我的了。但是，无论如何，我不会一直瞒着你的，我本来就没想瞒你，这样，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边吃边聊。”

他看了看表，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十一点了，要不要去海边走走？我太消沉了，这很不好。去海里泡泡，我好久没下海了。”

我没什么兴趣，可他没给我反驳的机会，已经率先走出去了。我只好跟在他身后，走到海滩附近。岸上的游人穿着各种颜色的泳装，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深山木幸吉脱掉全身衣物，只留一条四角内裤，大喊着冲向水边，跳进海里。我坐在一个小沙丘上，看他强颜欢笑地在水里嬉戏，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我忍不住想要看表，虽然我不愿意这样做。理智告诉我，那种事儿不可能发生。可那封恐吓信写得很清楚，“正午是最后期限”，这可怕的句子让我心惊胆战。时间流逝，毫不容情。十一点半，十一点四十分，越接近正午，我越焦躁不安。与此同时，还有一件让我更加胆寒的事儿发生了：诸户道雄忽然出现在这里。我在海岸的人群中，隐隐看到了他的身影。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是巧合吗？

我赶紧往深山木幸吉那边看去。他很喜欢小孩儿，现在正被一群穿着泳装的孩子围在中间。孩子们一边跑一边叫，看样子是在玩捉迷藏一类的游戏。

湛蓝的天空不见一片云彩，深邃的海水平滑如镜。在愉悦的呼喊声中，一具具优美的躯体，从高高的跳台上跃进海里，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在闪闪发光的沙滩上，在波光粼粼的浅水区，人们沐浴着明媚的阳光，快活地笑着、闹着。什么都没有，只有像鸟儿一样唱着歌，像鱼儿一样划着水，像小狗一样奔跑撒欢儿的人，换句话说，除了幸福，再没有其他东西。那是开放的乐园，没有任何一个角落能让人想到潜藏在黑暗世界中的罪恶。青天白日的，在大庭广众下杀人？如此血腥残暴的事儿，一定不会发生吧？

可是，亲爱的读者们，恶魔当真是言出必行。上一次，他在密闭的房间里杀人，这一次，他在开阔的海岸边，当着几百个游客的面儿杀人。但是我们居然连一个目击者，一星半点儿的线索都没找到。当真是干净利落、技艺超群。不得不说，这个恶魔的本事实在让人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