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沸点(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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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盱眙保卫战

拓跋焘终于成为北方大地的第一人,不过国内的局势并不安稳。平灭北凉六年后,关中地区爆发了卢水胡人盖吴领导的起义,拓跋焘亲率大军进行镇压,这场起义在历史上并不出名,但它直接引发了一个重大的历史事件——太武灭佛。

拓跋焘为何和佛教较劲儿呢?其实原本拓跋焘并不排斥佛教,即位之初还经常请高僧谈佛,后来对佛教的深恶痛绝,大概有几个原因:一是佛教势力发展过于迅猛,佛教徒持续增加,这些教徒不用入伍打仗,寺庙也无需上交税赋,使得频繁发动战争的拓跋焘觉得人力和财力越来越紧张。二是崔浩的影响,拓跋焘最信赖的大臣崔浩深信道教,经常在拓跋焘面前说佛教的不好,在他的影响下,拓跋焘渐渐疏远了佛教。

拓跋焘对佛教的打压是渐进式的,太延四年(438年),他下令五十岁以下的和尚必须还俗;太平真君五年(444年),再次下令,不得私自豢养和尚、巫师在家,如有,要将和尚、巫师交到官府。如过期不交,满门抄斩。

让他最终下定灭佛决心的是盖吴起义,拓跋焘在镇压起义过程中,发现关中地区的寺庙里藏匿着武器,他怀疑僧侣和盖吴有勾结,于是在太平真君七年(446年)下诏灭佛,诏书称“有非常之人,然后能行非常之事。非朕孰能去此历代之伪物。有司宣告征镇诸军、刺史,诸有佛图形像及胡经,尽皆击破焚烧,沙门无少长悉坑之。”将佛教称作“伪物”,在各地掀起了焚毁佛像、佛经和坑杀僧侣的高潮。

如今各个寺庙香火很旺,信徒众多,但佛教作为外来宗教,在传播过程中并非一帆风顺,在中国古代历史上有四位皇帝搞过大规模灭佛运动,三位皇帝谥号或庙号里都带个“武”字,还有一位是周世宗,因此称为“三武一宗灭佛”,而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开了先河,使得佛教传入中国后第一次受到了打击。

一代雄主逐渐走向人生的最高峰,然而“盛极必衰”的规律同样适用于拓跋焘,转折点是“崔浩之死”。

崔浩是北魏群臣第一人,他历经拓跋珪、拓跋嗣、拓跋焘三朝,在数次关键时刻献出的计策,对北魏军队走向胜利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导致他人头落地的原因是修史,崔浩作为北魏最有学问的大臣,接受了编纂“国史”的任务,他深受儒家的影响,觉得历史就应该秉笔直书,不能玩虚的,于是不仅把拓跋家族许多见不得人的事全部写进史书,而且还刻成了石碑公布于众。

这一下炸了窝,本来对崔浩相当不喜欢的鲜卑贵族群起攻之,拓跋焘震怒,下令将崔浩灭门。

崔浩之死,拓跋焘失去了“主心骨”,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崔浩死后,拓跋焘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南征刘宋”,这倒不是因为拓跋焘好战,而完全是一次报复行动,因为当时刘宋的皇帝刘义隆一心想着“封狼居胥”,派军解放北方,而且积极付诸行动。

双方的战事是从“口水仗”开始的,拓跋焘听说刘宋积极准备北伐,他修书一封给刘义隆,并送他二十匹北方好马和药,信中表示欢迎刘义隆来北方旅游,路途遥远,刘宋马匹肯定不足,故送一些马给你们,来到北方水土不服,免费给你们一些药,免得半路上病倒了。

拓跋焘看似周到体贴,实际上充满着轻蔑之意,他根本不把刘义隆放在眼里。

刘义隆没有回信,或许在他看来,口头上逞强不算强,归根到底还是要在战场上解决问题,于是在元嘉二十七年,也就是公元450年夏天,他下令全国总动员,开始了声势浩大的北伐,用实际行动来回击拓跋焘的言语挑逗。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这是拓跋焘一直以来的作战原则,面对来势汹汹的宋军,拓跋焘并没有选择针锋相对,而是大踏步后退,他准备等待天气转凉,战马养肥后,再转入反击。

终于等到了十月,天凉好个秋,拓跋焘亲率大军全线反击,双方攻守交换,轰轰烈烈的元嘉北伐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现在该轮到拓跋焘发威了,北魏大军兵分五路,一路上势如破竹,“所过城邑,莫不望尘奔溃,其降者不可胜数”。

拓跋焘把“兵贵神速”放在第一位,不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能攻克最好,打不下来便绕城而过,彭城、寿阳等军事重镇均未攻克,被他留在了身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拓跋焘已经到了瓜步(今江苏南京市六合区东南),成为第一个饮马长江的北方少数民族政权的皇帝,与刘宋的都城建康隔江相望。

北魏军队在长江对岸大拆民房,砍伐芦苇,摆出一副要造船渡江的姿态。不知虚实的建康城里的百姓,大为惊骇,都开始想着后路,不少人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放入箩筐内,准备随时逃命。心气颇高的刘义隆,此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他登上石头城,看到对岸黑压压的魏军,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

事实证明,魏军也只是做做样子,面对长江天险,北魏骑兵只能望江兴叹,更何况他们孤军深入,一路重镇不克,后勤补给越来越困难,根本无力发动渡江战役,能够安全返回就算不错了。

拓跋焘对此心知肚明,他在长江边的瓜步山度过除夕之夜后,第二天,也就是正平元年(451年)的正月初一,拓跋焘下令北返,“掠居民,焚庐舍而去”。

撤军途中路过盱眙(今江苏盱眙)时,拓跋焘心血来潮,派人进城给刘宋守将臧质和沈璞带了个口信儿,索要一些美酒,臧质派人从城上吊下了两大坛酒缸,拓跋焘让人把封泥剥去,坛塞儿拔掉后,却闻到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原来两个大酒缸里并非盛满美酒,而是两大缸屎尿。

拓跋焘被激怒了,他下令在盱眙周围筑起长围,将整个城池包围得水泄不通。发誓要打下盱眙,生擒胆大妄为的臧质。在全面攻城前,拓跋焘还想着不战屈人之兵,又玩起了口水仗,写信给臧质说,攻城的兵士不是鲜卑人,而是丁零人、胡人、氐人、羌人等,他们战死相当于为我除害,所以不要客气,双方可以放手一战。

臧质并没有被吓住,他在回信中怒斥拓跋焘欺人太甚,刘宋军队一再退让,是因为童谣里所唱的“虏马饮江水,佛狸(拓跋焘的小名)死卯年”,因为卯年没到,所以刘宋军队让开大道,引着魏军到了长江边,如今江水喝过了,卯年也到了,拓跋焘的大限已至,所以别想着能活着回去,被乱兵所杀是一种幸运,倘若被我军俘获,五花大绑到闹市问斩,下场会更为惨烈,所以最好打起精神来攻城,千万别被吓跑了。

看了臧质的回信,拓跋焘气得直哆嗦,他下令做了一个大铁床,上面布满铁蒺藜,表示“破城得质,当坐之此上”,他一定要让不知天高地厚的臧质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魏军向盱眙城发起了猛攻,他们用钩车钩住城楼,想把城楼钩塌,城内军队就用铁环制成的巨型铁链,拴住钩车,然后再让几百名士卒高声呼喊拉住铁链往后牵引,致使魏军的钩车无法后退。入夜以后,守军用大桶把军士从城上放下,砍断了钩车上的铁钩,缴获了钩车。

第二天天亮,魏军又改用冲城车攻城,但城墙坚硬牢固,冲城车每次冲撞,撞下墙土也不超过几升。于是魏军又采用肉搏战术开始攻城,他们把士卒分为几个梯队,轮番往城墙上爬,从城上摔下又继续向上爬,没有一个人胆敢后退,死伤士卒数以万计,尸体堆积得几乎与城墙一样高,但还是无功而返。

北魏军队这样围攻了三十天,仍未攻下,自己士兵却战死过半。这时,赶上军中瘟疫流行。此时军中谣言四起,说刘宋水军已经从东海进入淮河了,彭城宋军已出动,准备切断魏军的退路。

拓跋焘觉得再攻下去,有可能被宋军前后夹击而包了饺子,于是下令撤围盱眙。魏军将怒气发泄到回师路上,对当地百姓滥杀无辜,他们抓住青壮年就立即斩首或拦腰砍断,对婴幼儿就用铁矛刺穿,然后挥动铁矛以此为乐,简直禽兽不如。

这一场仗打得双方筋疲力尽,两边暂时都消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