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兄弟和姐妹——过去与现在
心底里,我总是暗自认为,子女争宠这档子事儿只会发生在其他人家的孩子当中。
在我脑海中的某一个地方,我一直自以为是地认为,我绝不会像其他家长那样去做些显然会让孩子们互生嫉妒的事情,这样就足以搞定孩子们之间的嫉妒问题。我绝对不会拿孩子作比较,绝对能做到不偏不向,绝对不会厚此薄彼。如果两个儿子知道他们享受的是同样的爱,他们可能会时不时地拌个嘴斗个气,有什么值得大吵大闹的呢?
然而,甭管什么原因,他们总能为斗争找到理由。
从早上睁开眼到晚上钻被窝睡觉,他们好像只是为了一个目的而存在——那就是为了让对方不痛快。
这情况简直把我难住了。对于他们之间那剧烈、野蛮、永无止息的斗争,我毫无办法。
是他们俩有什么问题?
还是我有什么问题?
直到我把自己的担忧与吉诺特博士家长辅导班中的其他成员分享时,我才开始放松。发现有如此之多的人和我有同样的遭遇,对我来说简直是不亦快哉。每天的生活中都会出现谩骂闲扯、拳打脚踢、掐胳膊拧腿、惊声尖叫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并不是只有我一个。每天在心情沉重、神经烦乱、感觉一切都不如意的情绪中四处奔波的,也并非只有我一人。
你可能会想,我们每个人也都扮演着兄弟姐妹的角色,也都是从年少时期摸爬滚打过来的,我们每个人都应该知道会出现些什么样的情况。尽管如此,小组当中的大部分家长在面对子女之间的敌对行为时,还是如我一般毫无准备。即便是多年以后的今日,我就座于此,举办我的第一期关于子女争宠问题研讨会时,我才意识到,情况几乎毫无改变。参会的人们迫不及待地想要述说,他们在面对自己的美好期待与残酷现实之间的悬殊差异时的沮丧绝望之情。
“我又生了个孩子,因为我想让克里斯蒂能有个妹妹陪她一起玩儿,做她永远的朋友。现在嘛,她有了妹妹,但是她恨她恨得牙痒痒。她最希望的就是‘把她给塞回去’。”
“我总是希望我的儿子们能够彼此忠诚。哪怕他们在家里打得不可开交,我还是坚信他们在外面会紧紧抱成团儿。当我发现,我的大儿子在汽车站居然和别人合伙欺负他的小弟弟的时候,我简直要昏死过去了。”
“我也是和兄弟们一起长大的,我知道男孩子们总会打打闹闹,不管怎样,我想女孩子们总还能友好相处吧。但我家的三个姑娘可不是这样。最糟糕的是,她们记忆力超强,绝对不会忘掉上礼拜、上个月、去年‘她这么对我来着’。她们从来不会原谅对方。”
“我是独生子女,因此我认为格里高利的降生对于达拉来说是件大好事。我可真是太天真了,居然会认为他们自然而然就能进入友好相处的状态。他们的确处得还行——直到格里高利开始学会走路和说话。我不断地告诉自己:‘随着他们渐渐长大,情况会越来越好的。’如果说确实发生了些变化的话,那就是情况变得更加糟糕了。现在,格里高利6岁了,达拉9岁。只要格里高利有什么,那么达拉绝对得要过来。达拉有什么,格里高利也一定要抢过来。他们俩之间必须保持2英尺以上的距离,否则就是一阵乱踢乱打。并且他们俩总是追着问我:‘干嘛你非得要他啊?’‘你为什么非得要她啊?’‘为什么不能只有我一个孩子?’”
“我曾打算通过在孩子们之间保持适当年龄差的做法来避免子女争宠问题。我的嫂子告诉我,应该让他们的年龄尽量靠近,这样他们就会像小狗狗一样一起玩耍。于是我照办了,结果却是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打斗。后来我读到一本书,书中说孩子们之间完美的年龄差应该是3岁一个梯级,于是我也照办,结果就是老大联合老二一起欺负老三。我又等了四年生了老小,现在他们全都对我哭哭咧咧的。几个小的抱怨老大‘小气又专横’,老大又控诉小的们从来不听他的。简直是没辙了。”
“过去,我从来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担心子女争宠问题,因为我的子女小的时候,我没遇到任何问题。现在,他们都十几岁了,却开始找补过去的旧时光了。只要他俩凑在一起,不出一分钟,保准火花四溅,血雨腥风。”
在聆听大家的苦恼之时,我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是什么让他们感到如此惊奇?难道他们忘了自己的童年时代了吗?为什么他们不能回想一下自己当年与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呢?看看我自己,情况又如何呢?在带大自己的孩子的时候,为什么我与兄弟姐妹间的体验没有为我带来多少帮助呢?这可能是因为我在家中年纪最小,哥哥和姐姐跟我年龄相差很大。我还真是从来没有看到过两个男孩子共同成长的局面究竟是何等状况。”
当我把自己的想法与小组成员共同分享时,大家很快表示出了一致的意见,确实,他们的子女,与他们当初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相比,无论在数量、年龄差异、性别还是个性上,都存在着极大的不同。他们还指出,我们的观点看法也与过去不同了。一位父亲不无讽刺地评论:“孩子们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打来打去,而家长们要做的就是处理他们之间的打斗。”
尽管我们还在冷静地评价着我们过去与现在家庭之间的差异,但一些尘封已久而又强有力的回忆也开始浮现眼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段故事要说,渐渐地,房间内充斥着昔日兄弟姐妹的生活和带着强烈情感的兄弟姐妹关系的话题。
“我还记得大哥取笑我的时候,我有多么生气。爸妈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跟我说:‘如果你不搭理他,他就不会来烦你了。’可我总是对哥哥反击,他就会不断地戏弄我,直到把我弄哭。他还会说:‘带上你的牙刷滚吧,根本没人爱你。’这种话总是很奏效,他一冒出这话我就会哭出来。”
“我哥哥也总爱捉弄我。大概我8岁左右的时候,有一次,他居然想在我骑自行车的时候把我绊倒,我对自己说:‘我受够了,我得制止他这套把戏。’于是我进屋,给接线员拨通了电话(我家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小镇上,那时候还没有直拨电话)。我说:‘请给我转警察局,谢谢。’接线员说:‘嗯,唔……’接着我妈妈进来了,让我把电话挂上。她并没有冲我大吼大叫,但是她说‘我必须得跟你爸爸说说这事儿了’。”
“那天晚上,爸爸下班回到家后,我假装睡着了,他把我叫醒了。他只是说:‘你可不能这样发泄自己的愤怒之情。’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轻松下来,我不会受到惩罚了。但是后来,我记得我躺在那里,又一次感到愤怒不已。而且,我觉得很无助。”
“甭管我对我哥哥做了什么,家里都不许他欺负我。我可是‘爸爸的小丫头’呢。我做了什么坏事都能逃脱处罚。我确实也做了一些相当惹人讨厌的事儿。我曾经拿滚烫的培根油往他身上丢,我还用一把叉子戳他的胳膊。有时候,他也会压制我一下,试着阻止我这些行为,但只要他一放手,我可就为所欲为了,实实在在地让他吃点苦头。有一天,我父母不在家,他用拳头猛打我的脸,直到今天,我的眼睛下面还留着那时的伤疤,这儿就是那道疤。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我们家不允许打架。有一段时间,甚至不允许我和哥哥互相看不顺眼。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实在是不喜欢对方,但是没辙,你连生气都不行。为什么?没理由。就是不许。就这么回事儿。‘他是你哥哥。你必须爱他。’我会说:‘但是妈妈,他太惹人讨厌了,他自私透了!’”“唔,这样可不好。你必须得爱他哦。”
“于是我不得不将自己的满腔怒火使劲儿压下去,因为我担心如果这股愤怒喷薄而出,不晓得会发生什么状况。”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拿出自己与兄弟姐妹相处的回忆与大家分享,我开始惊叹,每段回忆的细述似乎都将讲述者带回了过去的那段时空,并且再一次唤起了他们那份尘封的伤害与愤怒。而比起早前这些父母所讲述的自己子女之间的状况,他们自己曾亲身经历的这些情景又有什么不同呢?场景设置和人物角色并不一样,但是置身其中人物的感受却是如出一辙。
“或许一代人与一代人之间的差异并没有多大。”一个组员略带遗憾地感叹到,“也许我们只不过是必须要学会接受这样一个现实——兄弟姐妹之间天生就是敌对的冤家。”
“也不尽然,”一位父亲反驳,“我哥哥和我从一开始关系就非常亲密。当我还小的时候,我妈妈总是吩咐他来照顾我,他一直温厚和蔼地欣然接受——哪怕妈妈坚持要他看着我把奶喝光光才能出去玩。我可不想就这么把奶喝干净,而他也不想就这么干等着,于是他代我把瓶里的奶给喝掉了。接下来,我们就可以一起出去玩儿,然后找他的朋友去了。”
每个人都哈哈大笑。一位女士说:“这让我想起我和我姐姐的故事。我们俩总是勾搭在一起,攻守同盟,尤其是在我们十几岁的那段日子里。只要想捉弄妈妈,我们俩就会联合在一起。如果妈妈训斥或是责骂了我们,我们就会进行绝食抗议——两个人轮流,每次一人。这法子搞得我妈妈简直快要发疯,因为她总是担心我们太过消瘦,要我们喝蛋酒还有奶昔。因此,当我们拒绝进食,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惩罚。不过,她不知道,我们其实还是吃了东西的。没有绝食的那个家伙会给当时正在绝食的那个带吃的来。”
她停顿了一下,皱了皱眉,“不过,我的妹妹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况了。我始终不喜欢她。她比我小10岁,每天日出日落大家只会围着这个‘小宝贝’转悠。对我来说,她只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小捣蛋鬼。到现在还是这个样子。”
“估计我的姐姐们也是这么评价我的。”另一位女士说,“她们分别比我大8岁和12岁,我觉得她们对我心怀嫉妒,因为我是最得爸爸宠爱的孩子。此外,我还有很多她们所不具备的优势。我出生的时候,家里的经济条件也比较好了,而且我还是家里唯一一个念了大学的孩子。我的两个姐姐都在19岁的时候就嫁人了。”
“自从父亲过世之后,我和母亲的关系就变得非常密切,直到现在也是这样,母亲跟我的孩子们也很亲。最近,我们谈到想把她的房宅户主变更为我们母女联名,你简直无法相信发生了什么情况。当母亲把我们的计划告诉我的两个姐姐的时候,她们一蹦三尺高,勃然大怒:‘我们买房的时候就得按揭……我们为了现在拥有的一切奋斗了多少年啊……她倒是上了大学……她老公也是大学生……他的工作多好啊。’”
“现在,最让我烦恼的是,我的外甥和外甥女们也都对我的孩子们心怀怨恨。他们会说:‘姥姥,你怎么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他们身上啊?你再也不来看我们了!’这种嫉妒的情绪看起来永无休止,并且已经从一代人传给了下一代人。”
房间里一片叹息声。有人说我们这儿处理的净是“沉重话题”。我觉得有必要在继续推进之前先做一番总结:“我们已经审视了自己的童年时代以及我们的孩子们的童年时代,现在看来,我们能说的就是,我们与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会对我们的早期生活产生有力的影响,制造或好或坏的强烈情绪;同样是这种情绪,会贯穿到我们成年以后与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当中去;最后,这些情绪还可能会传递到下一代人那儿去。
其实还有更多内容可以总结出来,但我不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我又一次想起自己的哥哥和姐姐,他们把我当成一个惹人讨厌的“跟屁虫”,即使到了现在,我已经算是一个功成名就的大人了,有时候还会感觉自己“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打转转”。我大声问:“我想知道,如果说早期与兄弟姐妹相处的这些经历决定了今天我们的行为、想法或对自己的看法,是不是有点儿扯远了呢?”
几乎没有片刻踌躇,四个人立刻举起了手。我向其中一位父亲颔首致意。
“绝对没错!”他说,“我是扮演当家做主角色的那个人。我认为这是因为我在三兄弟当中排行老大。在弟弟们的眼里,我就是仁慈大君、好好先生。他们总是对我心怀敬仰,我说什么他们都会照办。有时候我也会揍他们一顿,但我更会在社区恶霸欺负他们的时候挺身而出,保护他们。”
“就算到了今天,我还是担任着‘顶头上司’这样的角色。最近,有个很好的机会,我可以把我的公司卖掉,交易条件要求我继续为新的业主打理生意。但我了解自己,我绝对不会这么做,我必须是当老板主事儿的那个人。”
“兄弟五人当中,我年纪最小。毫无疑问,我坚信哥哥们影响了我今日看待自己的方式。他们全都精力充沛干劲儿十足,每个人都在某一领域取得了丰硕成果——无论学术还是体育运动方面,凡是你能想得起来的,他们都在行。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切就是自然而然,理所应当。当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我就一直不断地想要追上他们。他们玩儿的时候,我就待在楼上钻研功课。他们永远也看不透我,还总管我叫‘收养来的孩子’——当然他们是怀着疼爱的心情说的。”
“时至今日,我依旧不断鞭策自己,片刻不敢停歇。我妻子说我是‘工作狂’。她不明白,我身体中的某一部分还一如往昔,永不停步地拼命追赶着我的诸位哥哥们。”
“很早以前我就放弃追赶我姐姐这档子事儿了。”一位女士说,“她长得漂亮,又天资聪颖,根本没人能与她抗衡。而她自己对此也心知肚明。”
“我记得,大概在我13岁的时候,有一次,我们正忙于梳妆打扮,为赶去参加亲戚的一场婚礼。我当时感觉自己看起来非常漂亮,而她对着镜子站在我身旁说道,‘我就是3G女孩——秀色可餐(Gorgeous)、魅力迷人(Glamorous)、光芒四射(Glorious)。’然后她看了看我又说道,‘而你是3S女孩——甜美可人(Sweet)、单纯质朴(Simple)、真诚正直(Sincere)。’我一直没有忘记她这番言论。直到今天,如果有人夸赞我,我总是会想,‘咳咳,那是你没见到我姐姐’。”
“我也深受我姐姐的影响。”一位女士轻声说,有几个人稍稍欠了欠身,听她讲述。“她总是……令我感到尴尬窘迫。”她犹豫了一下,吸了口气,继续往下说,“自打我记事开始,她就饱受感情问题困扰,并且一直做各种离奇古怪的事情,搞得我总得在朋友面前辩解一番。我父母总关注着她,这让我感觉我必须得做个不让人操心的好孩子,使父母能够指望得上我。尽管我是妹妹,但我总觉得自己才是年长的那个。”
“时光流转,唯一的变化就是我姐姐的情况日益恶化。每次我看到她——尽管我知道一切并非是她的错——我还是很反感,好像她欺骗了我,剥夺了我原本正常的童年。”
我在倾听,心中充满惊奇。一直以来,我都知道,父母在决定孩子生活的进程当中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但直到此刻,我方才头一次意识到,原来兄弟姐妹在对彼此命运的影响当中也发挥着如此强有力的作用。
我的眼前,一边是已经长大成人的男子,有人说自己还必须充当主事人的角色,还有人则仍在鞭策自己不断追赶竞逐;一边是成熟女士,有人仍感觉自己永远够不上标准,还有人则因为必须要做“好孩子”而饱受煎熬。而这一切,主要都是因为他们的兄弟姐妹带来的影响造成的。
就在我忙着努力消化自己的种种新想法的时候,突然注意到小组中的一位男士已经说一阵子了。我强迫自己收回思绪,集中精神聆听他的描述:
“……嗯,也就是说,在我们家,比较不靠谱的那个人其实是我父亲。我母亲是个非常亲切温和的人,特别冷静淡定。但我父亲脾气暴躁,总是管不住自己的行为。有时候他会在离家的时候跟我们说他要出门两天,实际上至少要晃上两个月的时间才回来。所以,我们一家人或多或少地都会抱成一团,保护彼此。年长的孩子会照顾年幼的弟妹,从学校毕业后,只要到了工作要求的年龄,我们就全都开始打工,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收入交到家里。如果我们一家人没有团结在一起,那么没有人能够撑到现在。”
房间内有人在窃窃私语:“嗯……真感人……幸福的一家人。”最后的这个故事触动了小组成员内心最深处的热望——让自己的孩子也能怀着爱意、支持与忠诚来彼此相待。
一位女士说道:“这样的故事真是鼓舞人心!你刚才描述的情景完全是我一直以来心心念念期盼着发生的。不过,听了你的故事,我也挺气馁的。我曾经听说过也有其他的家庭因为父母严重不和而导致孩子们凑在一起相依为命。想到我丈夫可能会为了让孩子们学会以礼相待、宽容互助而不得不把我丢开不管,我真是郁闷啊。”
“在我看来,”一位男士评论,“整个问题其实就像一场关于遗传问题的赌博。如果你够运气,那么你的孩子们就会个性相符,和平共处,大家其乐融融。要是倒霉的话,你可就麻烦了。不过,不管是哪种情况,伙计们,这都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
“我不接受‘我们无法掌控’这样的说法,”另一位女士反驳,“今天,在这里,我们听到了许许多多家长的故事,他们把孩子们之间的关系搞到更糟,其实是他们自身的原因把孩子们弄得分道扬镳。我之所以参加这个小组,是因为我希望有一天我的孩子们能够彼此成为朋友。”
我好像以前曾经在哪里听到过这样的话语?我大声说:“你使我想起了10年前的自己。那时候,只有我为这个问题抓狂。我打算亲自研究一下,争取让我家的两个小子成为朋友。结果,我发现自己简直登上了一架情感过山车,情绪上的跌宕起伏随时出现。每次当他俩在一起玩儿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我就禁不住洋洋得意。我会认为,‘瞧,他们还真是互敬互爱的小哥儿俩!我这个妈妈当得可真棒。’而每次当他们打作一团的时候,我就会陷入绝望之中。‘他们俩互相憎恨,彼此仇视,这都是我的错!’我生命中最快乐的一天就是我终于放弃了‘好朋友’这个梦想,转而以一个更为实际的目标取而代之的那一天。”
这位女士看起来有点儿困惑的样子。“我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搞懂了你所说的意思。”她说。
“我不再担忧这两个小子是否能够成为朋友,”我解释,“我开始思考,如何才能让他们有相应的心态和技巧,从而让他们自己感到需要建立起互爱互助的关系。他们需要了解的东西太多了。我不希望他们一辈子都把时间花费在谁对谁错这些纠缠不清的问题上。我希望他们能够把那种想法抛诸脑后,学会如何真正互相倾听,如何尊重彼此之间的不同,如何找到解决此类差异的方法。就算他们因为个性所致无法成为朋友,至少他们能够掌握交朋友和成为别人朋友的能力。”
这位女士看起来颇为吃惊。我能明白这是为什么。我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让自己接受了我刚才轻快自如地替她总结出来的那一段话。
“请大家明白,”我继续说,“总有很多时候,面对孩子令我感觉疲惫不堪,心烦生厌,或是暴怒不已,我没法再使出一丁点儿力气来对付他们。但是,当我能够帮助他们从一场闹翻天的争吵中脱身,转为展开理想的讨论,这时候我感觉自己非常了不起,一切都很美妙——我是一个非常称职的家长。”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做到这样,”她说,有点儿紧张。
“我所做的其实没什么神秘的。我所采用的技巧,你们也全都可以加以应用。”我帮她打消疑虑,“而且,从下星期开始,你们也将就此展开实践。”
她虚弱地笑了笑。“我可能都撑不到那时候了呢,”她说,“那么在此期间我要做些什么呢?”
现在我面向全组人说:“我们用这周时间来观察一下,究竟是什么原因挑起了孩子们之间的斗争。别让他们的冲突白白浪费了,把那些让你苦恼忧虑的事件或对话都记录下来。下一堂课,我们一起来分享自己的发现并且由此展开讨论。”
下课后,驱车回到家中,我发现自己的思绪放到了儿子身上,他们现在,已经长大了。而我的脑海中,上周感恩节晚餐之后的那段对话,依旧活灵活现,仿如昨天。
忽然间,我又一次置身于自家的餐厅,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听着开始清理厨房的两个孩子之间的对话。
最开始,他们互相取笑着,嘻嘻哈哈地干着手头的家务琐事,每个人都声称自己具有与众不同的专长,对那种油腻腻惹人厌的活计避之不及。接下来,随着两人开始对各自就读的大学及专业进行比较,对话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们两个人,一个读科学专业,一个攻读艺术方向。突然间,两人爆发出了激烈的争论,焦点在于艺术家和科学家谁对社会更重要。“瞧瞧巴斯德。”“哼,那你看看毕加索。”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争个不停,每个人都力争将对方说服。最后,两人全都搞得疲惫不堪,只得勉强承认艺术家和科学家这二者均有价值。
片刻的安静之后,对话又重回老路。累积的愤怒又开始重翻旧账,他们再一次开始就谁对谁做了什么且原因何在展开争论,每个人都摆出一副成熟的姿态重新据理力争。过了一会儿,情绪又有所变化。昔日搞笑欢乐的温馨气氛再度飘散而出,两个孩子互相击掌,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切就好像同时有两股力量作用于他们:一股力量在他们利用彼此间的差异来定义自身的独到之处与独立自我时将他们分开,而另一股力量则将他们推到一起,使他们了解自己那同样独一无二的同胞兄弟。
我在隔壁房间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惊异于自己是如此的放松自在。我意识到,在他们两人关系的那种转瞬即变的“热度”中,我只投入了极少极少的情感因素。我知道,童年时代那种无法让他们实现亲密无间状态的兴趣爱好及性格气质方面的差异依旧存在。但是,我也知道,经过这些年月,我已经帮助他们建立起了跨越双方分隔遥远的个性孤岛的连接桥梁。如果他们需要彼此接近,其实他们的实现手段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