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家访
01
魏玲丽在外面哐哐哐地敲门，苦口婆心，絮絮叨叨地说了十几分钟，姜空呈大字型躺在床上，耳朵里塞着耳机听MP3，睁着眼看灰白色的天花板。
过了一会儿，她发现听不到魏玲丽的声音了，觉得有点奇怪，走到门边，打开一条缝，看见门口站着个穿灰色卫衣的男人。
姜空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不是昨天那个老师吗？
“姜空，快出来，你们班主任来找你了。”
班主任？
姜空眼睛一亮，难不成陈淳那个老色鬼被开除了？
她打开门走出去，看着向海脚上穿着她的粉色拖鞋，心想，她家真是穷成这样了。
魏玲丽去给向海泡茶，姜空坐在他对面，问他：“陈淳是不是被开除了？”
向海见她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字母短袖，一条短短的白色短裤，一双又长又白的腿就这么暴露在有些微凉的空气里。
“这跟你不去上学有什么关系？”他问。
“大有关系。我反正不想看见那个恶心的人，他还在我就不去上学。”
向海在心里无奈的叹息，真是小姑娘心性啊。
“现在我是你的班主任了。”
姜空淡淡的哦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向海。”
“陈淳被开除了吗？”
向海顿了顿：“没有。停止任课两周。”
姜空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杏眼怒瞪：“只是停课两周？还有没有天理了！”
魏玲丽冲她拼命使眼色：“姜空。好好和你们老师说话。”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天理。”向海看着姜空，“你不去上学能做什么？”
姜空说：“不去上学我能挣钱，在学校还要交学费书费。”
向海点点头：“好，那你觉得你做什么能赚到钱？”
他的问题问倒姜空了，姜空想了想，说：“我……我可以去打工，奶茶店，餐厅……之类的。”
“这样的店一个月工资多少呢？”向海继续问。
“我不知道。我又没去过。”姜空朝他翻了个白眼。
“问问你妈妈。”
魏玲丽说：“奶茶店一个月两到三千，餐厅一个月三千左右。餐厅可苦了，洗碗端盘子，扫地擦桌，一天下来腰酸背痛。”
姜空说：“两三千也很多了。我能买好多衣服，能吃很多好吃的了。”
向海继续说：“你赚了钱有很大一部分要用在生活开销上。”
魏玲丽及时说：“我们家一个月房租水电，吃喝拉撒，还有你生活费，算下来一个月得有两千五左右，我们娘俩还别生病呢，感个冒打个针你妈我一个月的工资全打水漂了。”
姜空觉得他们说得好像挺有道理，但又不肯承认，只干巴巴的说：“我和我妈一起赚钱，一个月也有六千了。”
向海又说：“给你说个我同学的故事。他是画国画的，现在在一家画廊工作，现在算是小有名气，你猜他一幅画能买多少钱？”
“三百？”
向海摇头。
“一千？”姜空觉得一张画能买一千已经很多了。
向海说：“一万二。”
姜空紧紧抿住了嘴唇。
她问向海：“那你呢？你的画能买多少钱？”
向海说：“我没什么名气，不然怎么来当老师。”
姜空不屑地撇了下嘴。
向海很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慢慢说：“姜空，老师只是想告诉你，上学不只是学知识，它还能帮助你提高眼界，让你到达和现在不一样的远方。站得越高，看到的风景越美丽。”
姜空也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型略微狭长，外眼角往下垂，拉出一个清冷疏离的弧度。上下睫毛都很浓密，鼻梁又高又挺，衬得眼睛深邃有神。
他的嘴唇薄薄的，唇色较浅，明明看上去是那样一个拒人于千里的人，对姜空说教起来极有耐心。
后来姜空总是想，如果他能一直任教，一定是个很好的老师。
此时姜空看见他的唇时，心里想到魏玲丽说过，唇薄色浅的男人生性凉薄。就像她爸，这种男人最要不得。
快到午饭时间，魏玲丽张罗着出门买菜，要留向海吃晚饭。
姜空和他也没什么话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无聊地按着遥控器换台。
向海站起来四处走动着，姜空家很小，客厅和厨房连接，旁边就是卫生间，再过去，好像就是姜空的房间了，因为他看见那道门上贴着叮当猫。
向海把视线转回客厅，目光落到沙发后面的墙上。
白里泛黄的墙壁上挂着装裱起来的三幅画，分别是月光下的蓝色大海，璀璨的星空，日出。
应该不是哪位名师的画作。两幅油画，一副水粉，画技略显稚嫩，构图也不够成熟，两幅油画画面仔细看的话还有点凌乱，水粉晕染没有得当，使得颜色之间混染了。
向海忍不住说：“你家墙上的画是不是买到盗版的了？”
姜空闻言狠狠的白他一眼：“盗版个鬼，那是我画的。”
听到这话，倒是让向海愣了一下：“你画的？”
姜空很不满他这怀疑的语气，没理他。
向海说：“那你很厉害，才十八岁就能画出这样水平的画，很有天赋。”
姜空冷嗤一声：“你不是说是盗版吗？”
向海有点无奈：“我在拿它们跟名画比较了。”
姜空呵呵：“你觉得我家这样子能买到哪位大师的名画？”
他又看了几眼那几幅画，问她：“喜欢画画为什么不去学美术？”
姜空颠了颠手里的遥控器：“没钱呗。我妈说学美术烧钱。”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好像满不在乎，但向海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甘心。
姜空突然想到什么，问：“你觉得我的画能买多少钱？两千？”
向海轻咳一声，又觉得不好打击她的自信，便说：“嗯……收藏倒是挺不错的。”
姜空哪里会没有听出他话里话的意思，呵呵一声把电视关了回房间去了。
吃饭的时候魏玲丽一个劲儿给向海夹菜。
“看向老师这么年轻，今年多大了？”
“20岁。”
姜空认真算了算：“怎么你才20岁，大学毕业怎么也得21左右吧？”
向海说：“上学比较早。”
姜空说：“那也就比我大两岁，却已经会学着那些老教师一板一眼的教训人了。”
魏玲丽笑着说：“向老师真是年轻有为啊。”
魏玲丽又问：“向老师成家了没有？”
姜空戳着碗底，冷嗤，20岁成什么家。
“还没有。”
魏玲丽继续问：“女朋友有了吗？”
向海点点头：“有，在邻市实习。”
魏玲丽似乎松了一口气，她这几句话问得像丈母娘似的，其实向海知道她是在试探。
他这么年轻，只比这些学生大二岁，长得又好看，指不定让这些年轻小姑娘怎么神魂颠倒，要是有女朋友还好说，要真单身那问题可就严峻了。
吃完饭后魏玲丽一路送向海出了小巷子，姜空站在窗边看着，向海有所察觉，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好像轻轻点了下头，然后渐渐走远了。
姜空看见楼下坐着的那几个穿着花衬衫磕着瓜子的大婶一直盯着向海，那八卦的眼神好像恨不得把他的祖宗八代都扒出来议论一番。
“哟，玲丽妹子，那小白脸是谁啊？新相好？”
魏玲丽的表情有点不好看：“说什么呢，姜空的班主任。”
“哦。班主任都找上门来了，你家姜空还真不省心，不像我家孙子，早早的就已经在外面挣钱了，前天还给我买了件新衣裳呢。要我说反正你家姜空也学不好，大学学费又齁贵的，干脆早点回来打工算了。”
魏玲丽没再和他们搭腔，快步上楼了。
姜空猛地关上窗子，从心底里升起浓浓的羞耻和恼怒，她回头看着这个一贫如洗又狭小的家，在魏玲丽回家前跑回房间里去了。
02
第二天早上去上学魏玲丽非要送姜空去，姜空没办法阻止她，只得让她跟着去了。
一路上姜空都走在前面，魏玲丽穿着工作服和高跟鞋跟也跟不上她，两母女一前一后地走着。
到了学校门口，姜空催促魏玲丽赶紧去上班。
“我们先吃早点，你看你想吃什么？”魏玲丽走到校门口的早点摊前看那板子上写的早点名字。
姜空很烦的说：“我不吃，你赶紧去上班。我要进去了。”
魏玲丽看了她一眼：“哎，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早点要吃的，不吃你怎么有力气上课，你们学习很费脑子……”
“行了，你别啰嗦了，我真不吃，上课要迟到了，我走了。”
姜空转身快步往前走，魏玲丽又追上来塞给她几块零钱：“那你自己去买点，别饿着自己……”
姜空刚要伸手去接，突然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回过头去，看见陈漫和两个女生正往校门口走过来。
她把手缩回来，招呼也没打就转身走了。
陈漫她们追上来挽住她的胳膊，问她：“刚才那个女人是谁啊？”
姜空咽了下口水，说：“我家保姆。”
“哦，我就说嘛，那个女人穿得跟服务员似的，怎么会是你妈妈。”陈漫笑着看了一眼另外两个女生。
姜空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她回想着刚才魏玲丽给她塞钱的样子，心里闷闷的，无精打采地靠在椅子上发呆。
“你怎么了？”她的同桌苗然然咬着笔杆子转头问她。
姜空摇头。
“你昨天就那么走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苗然然看了一眼教室门口，继续跟她说，“你应该还不知道我们班换了班主任吧？听说新班主任是个美术老师，长得可帅可好看了，简直就是小说里的男主角……”
苗然然是个小话痨，姜空最讨厌话太多的人，不过这姑娘长得可爱，说话也可爱，声音软绵绵的，她才忍住了无数次想骂她闭嘴的冲动。
姜空转过头去掏了掏耳朵的时候看见向海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她轻咳一声，提醒还在说个不停的苗然然：“你的男主角来了。”
苗然然回头一看，对上向海冷冷淡淡的眼神，一下子捂住了嘴巴，低下头背书了。
向海说：“你在干什么？”
姜空说：“自己不会听吗？这么多人在背书。”
向海敲了敲她空空如也的书桌：“书都不拿出来你在背什么？”
姜空哽了一下，说：“我不看书就能背出来。”
向海这才从她面前走过去了，他今天穿着白色短袖，露在外面的胳膊白白的好像会发光。
苗然然手托着下巴，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盯着向海的背影，说：“向老师真是怎么看都好看。真羡慕他的女朋友。”
姜空撇嘴，她们知道得可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