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即是得”
海德格尔的哲学厌恶他所谓的人,流通领域的人类学将揭示人的名称。在这一方面,他的哲学就像是一种高度发达的信用制度:一个概念借自另一个概念。由此造成的悬而未决状态,给那种土生土长的、宁要德国的“思维”也不要外来词“哲学”的哲学姿态带来了一种讽刺的格调。正如一个即将失传的笑话所说,债务人支撑着债权人的一切,因为债权人必须依赖于债务人还债的意愿——所以对海德格尔来说,幸福出自他欠下的一切。存在既不是一个事实,也不是一个概念,因此它便躲开了任何批评,批评家所挑剔的任何毛病都可以被当作一种误解而不予理睬。概念从事实领域借来了一种稳固充裕的气氛,一种不只是沉思冥想不稳固地形成的东西的气氛:“自在”的气氛。存在物从那种对它进行综合的精神中借来了并非实际的存在的光芒:先验的神圣性。这种结构假设自身优越于反思的知性,指责知性用一把解剖刀把存在物和概念分割开来。
所有这些留在海德格尔手中的东西的贫乏性被重铸成一种优势。遍及他哲学之中的一种不变因素(当然,从未叫作不变因素)是:每一种内容的缺失、每一种认知的空洞都被重新评价为一种深刻的标志。不自愿的抽象表现为一种自愿的誓言。海德格尔在关于柏拉图真理学说的论著中说:“思维正滑向它暂时的本质的贫乏。”(13)仿佛存在概念的空洞性是起初的苦行僧式的贞洁的结果,而不是被认知的疑难所制约的结果,然而,这种据说根本不是概念或至少不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概念的存在,完完全全是疑难的概念。(14)这一概念把那种更抽象的东西改造成了更具体因而更真实的东西。海德格尔以自己的语言,以那种与其说是对最恶毒的批评家的批判倒不如说是对他自己的批判的措辞,承认了这种禁欲主义的意思:“思维,用它的说法,在语言上犁起不引人注目的垄沟。比起农民慢速度地在土地上犁下的沟来,这些垄沟是不怎么引人注目的。”(15)
尽管这样假装谦卑,其实连神学上的危险都不会有。存在的态度的确像古老的、绝对的、理念的态度一样,类似于传统的神性的态度。不过,存在哲学也提防着神性的实存。整体,不管它怎样地好古,它都不会承认自己是非现代的;相反,它以存在物为借口而享有现代性——存在超越了存在物,但存在物又原封不动地被掩盖在存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