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定的辩证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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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辞学

由于公开或潜在地依赖本文,哲学便承认自己的语言学性质即方法的理想引导哲学去徒劳地否定。像传统一样,这种性质在最近的哲学史中被当作修辞学而遭到禁忌。它被炸碎并被贬低成取得效果的手段,成了哲学中谎言的载体。哲学通过对修辞学的藐视来赎回自古代以来因自己脱离事物而犯下的罪过。柏拉图早已指出了这种罪过。但是,那些在思想中拯救表达而去追捕修辞因素的人,的确像那些培养修辞学而无视客体的人一样,只是为了思想的技术化,为了潜在地废除思想。

在哲学中,修辞学代表着那种只有在语言中才能被思考的东西。修辞学在表达的前提中有一席之地,由此哲学才能有别于已知的和固定的内容的交流。修辞学像任何代用品一样面临着危险,因为它容易去篡夺表达不能直接从思想中获得的东西。它老是被劝说的目的所腐蚀——但是,没有这种目的,思想行为便不可能产生思维和实践的关系。从柏拉图到语义学家的整个被认可的哲学传统都厌恶表现。这一事实符合一切启蒙的特性:惩罚不守纪律的姿态,甚至纳入逻辑之中。这是物化意识的一种防卫机制。

哲学和科学的联盟旨在实质上废除语言,这样一来也就废除了哲学本身。因为哲学没有语言学的努力便不能幸存。哲学家不是倾倒语言的瀑布,而是在沉思它。泥泞的语言——从科学上说,即不精确的语言——之所以喜欢和不被语言所腐蚀的科学态度相结盟是有理由的。因为废除思想中的语言不等于除掉思想的神话形式。如果哲学盲目地牺牲掉语言,那么它对它的对象就完全没有意义。只有在语言中,英雄才识英雄。然而我们不能忽视唯名论对修辞学的不断斥责,即一个名称与它表达的东西没有任何相似性,但我们也不能呼唤一个未被破坏的修辞学来反对唯名论。

辩证法——据字面上的意思,是思维推理法的语言——意味着企图批判地挽救修辞学的因素,事物和表达互相接近到了消除差异的程度。辩证法为了思维的力量而利用了在历史上似乎是思维中的缺陷的东西,即任何东西也不能完全破坏的它和语言的联系。正是这种联系激励着现象学极力——一直是朴素地——靠分析语词来确保真理性。正是以修辞学的才能,文化、社会和传统使思想有了生命。对修辞学的严厉敌意是和资产阶级思想最终走向的野蛮状态相联系的。西塞罗的诽谤、甚至黑格尔对狄德罗的反感,都证明了那些被生活困境剥夺了崇高自由的人和那些把语言的肉体视为罪恶的人的忿恨。

与庸俗的观点相反,在辩证法中,修辞学的因素站在内容一边。辩证法试图沟通形式逻辑的两难推理与任意的观点和非本质的准确性之间的两难困境,以此来解决这种两难困境。但辩证法倾向于内容,因为内容不是封闭的,不是被骨架预先决定的,它是对神话的一种抗议。神话的东西是永远不变的东西,最终被冲淡成一种形式的思想合法性。认知想要内容就是想要乌托邦。正是这种认识即对可能性的意识,固守着具体即未被损害的东西。挡住乌托邦位置的是可能性,决不是直接的现实性。这就是可能性在现存事物中看起来抽象的原因。不能消除的色彩来自非存在物。思想是一种定在的仆役,这种定在一直否定地接近非存在物。唯独最远的远方才是邻近,哲学是用来捕捉它的色彩的棱镜。

注释


(1) 本书德文版各节不分段落,现行段落是按1973年英译本划分的。——中译者注

(2) 康德:《纯粹理性批判》第2版,《全集》第3卷,学院版(先验方法论的第三大段),麦克米伦公司1929年版。

(3) F.A.特伦德伦贝格:《逻辑研究》,莱比锡1870年版,第43、46等页。

(4) B.克罗齐:《黑格尔哲学中有生命的东西和死去的东西》,K.布赫勒德译本,海德堡1909年版,第66、68、72、82等页。

(5) 黑格尔:《全集》第4卷,第78页。

(6) 阿多诺:《认识论的总批判》,斯图加特1956年版。

(7) 黑格尔:《海德堡百科全书》,《全集》第6卷,第28页。

(8) “此外,如果怀疑论今天还经常被当作一切实证知识和哲学(就其作为一种实证认识的事情而言)的一个不可抵挡的敌人,那么我们就不得不反驳说,只有有限的抽象的知性的思想才会害怕怀疑论并且不能抵挡它,而哲学则把怀疑当作它的一个要素,即当作辩证的东西包括进来。但接着哲学将不会停止在辩证法的纯否定结果上,像怀疑论中的情况那样。怀疑论错误地看待它的结果,固守在纯粹的(即抽象的)否定上。由于辩证法把否定当作它的结果,这种否定作为一种结果便同时就是肯定,因为它自身包含着它由之而来的并且不能没有的升华。这就是逻辑的第三种形式,即思辨或实证理性的基本规定。”(黑格尔:《全集》第8卷,第194—195页)

(9) 康德:《纯粹理性批判》第1卷,见《全集》第4卷第11页。

(10) 本雅明:《通信集》第2卷,法兰克福1966年版,第686页。

(11) 古希腊色雷斯的海滨城市,即今天的波利斯蒂洛或阿斯佩罗萨。——中译者注

(12) “只有一种确定的存在、实存呈现于其眼前的思想或概念,才应该导回到前面提到的巴门尼德开创的科学的开端,巴门尼德纯化了他的概念——以及随后时代的概念,并把它提升为关于这种存在的纯思想,因而创造了科学的因素。”(黑格尔:《全集》第4卷,第96页)

(13) 参见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斯图加特1953年版,第10页。

(14) 康德:《纯粹理性批判》第2版,《全集》第3卷,第109页。

(15) “分解活动就是知性的力量和工作,知性是一切势力中最惊人的和最伟大的,或者甚至可以说是绝对的势力。圆圈既然是封闭的、自身依据的东西并且作为实体而保持其环节于自身内,它就是一种直接的关系,因而是没有什么可惊奇的关系。但是,偶然的事物本身,它离开自己的周围而与别的东西联结着并且只在它与别的东西关联着时才是现实的事物,——这样的东西之能够获得一个独有的存在和独特的自由,乃表示否定物的一种无比巨大的势力,这是思维、纯粹自我的能力。”(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上卷,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20—21页)

(16) 据英译本,此处为“客观的传递”。——中译者注

(17) 泽勒编:《希腊哲学》第2章第1节,图宾根1959年版,第390页。

(18) 《柏拉图的哲学》(乔伊特英译本),现代文库版,第311页。

(19) 黑格尔:《全集》第4卷,第402页。

(20) 黑格尔:《全集》第8卷,第217页。

(21) 参见黑格尔:《全集》第4卷,第291页以上诸页。

(22) 根据一种非反思的启蒙的比赛规则,黑格尔对概念唯心主义的恢复直到他对上帝存在的本体论证明的有争议的辩护,都是反动的。同时,历史的过程已证明了他的反唯名论的意图。与舍勒的知识社会学的粗糙图式相比较,唯名论本身已变成意识形态——变成一种盲目的意识形态:“不存在任何这样的东西。”一旦提到像阶级、意识形态,尤其是当今社会这样难堪的实在,官方科学就喜欢使用这种盲目的意识形态。真正批判的哲学和唯名论的关系不是不变的,它随着怀疑的功能而历史地变化(参见M.霍克海默:《蒙田与怀疑的功能》,《社会学研究杂志》1938年第7期)。把概念的基础归于主体是唯心主义。只是在唯心主义提出客观要求的地方,唯名论才和它发生纠纷。资本主义社会的概念不是傲慢的叫喊。

(23) 阿多诺:《关于传统的提纲》,载《英萨尔出版社1966年新书预告》,法兰克福1965年版,第2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