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定的辩证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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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辨的要素

即使和唯心主义决裂后,哲学也不能没有思辨。思辨过去被唯心主义所抬高并随它一起被唾弃——当然,是在比明显实证的黑格尔的意义(8)更广的意义上意指的思辨。对实证主义者来说,不难把思辨归于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因为马克思的唯物主义是从客观的本质规律出发,绝不是从直接材料或礼仪声明出发。对一个人来说,为了清洗掉意识形态的嫌疑,现在把马克思叫作形而上学家比叫作阶级敌人更安全。

但这一安全的依据是一种幻觉,真理的断言要求人们驾于它之上。哲学不能被定理打发掉,定理想说出哲学的本质兴趣,而不是满足这种兴趣,尽管也是通过“否”。从19世纪开始,在反对康德的运动中,这一点已被感觉到了,但总是因蒙昧主义而丢了面子。然而,需要展现哲学的抵抗。甚至在音乐中——大致说,如在一切艺术中那样——激发第一小节的冲动将不会一下子得到实现,而只是在进一步的表达中。就此范围而言,不管音乐作为一个总体怎样是现象,它都是对现象性的批判,即对实质此时此处呈现的表面的批判。这样的中介作用同样适合哲学。当哲学敢于立即说出事物时,它便采纳了黑格尔对空洞的深奥性的裁断。夸大地说出深奥思想不会使一个人更深奥,就如同叙述某小说中人物的形而上学观点不会使这小说成为形而上学的小说一样。

要求哲学解决存在问题或西方形而上学的其他主要命题,这表现出一种原始的对物质的信仰。每一命题的客观价值在哲学中的确是不可回避的,但我们也不能相信我们能对付许多对象。我们不得不非常害怕哲学反思的鞭痕累累的轨迹,以致我们的重点兴趣将是到短命的、尚未被意图否定的对象中寻求庇护。尽管与传统的哲学疑难的问题连在一起,但我们必须坚决否定这种疑难。一个在客观上为总体设定的世界不会解放人类意识,它将不断地把人类意识拴在人类意识想逃脱的地方。但一种轻率地重新开始、不留意自己问题的历史形式的思维则完全是这些问题的牺牲品。

哲学之所以具有深奥的观念,原因只在于它的深思熟虑的气息。这方面的一个近代的典型是康德的纯粹知性概念的演绎。这位作者以完全辩护性的嘲讽口气称这些概念是“某种被深奥地安排的东西”(9)。深奥性,正如黑格尔没有注意的那样,是辩证法的另一要素,不是一种孤立的品质。一种可怕的德国传统把深奥的思想等同于准备凭死和恶的神正论来起誓的思想。一种神学的结局被秘而不宣地忽略和低估了,仿佛一种思想的价值是由它的结果即先验物的证明,或由它对内在性的专心、它十足的自为存在来决定的;仿佛从世界中退却出来就等于是对世界基础的意识。对深奥性的幻想——它们在人类精神的历史中一直对它们发现索然无味的现存事态抱有好意——来说,抵抗将是这些幻想的真正措施。

现状的权力建起了我们的意识要冲撞的外表。意识必须极力去冲撞这外表,只有这样才会使深层的假设从意识形态中解放出来。在这种抵抗中存在着思辨的要素:那种并不具有既定事实为它的法定的东西,甚至在和对象最密切的接触中、在否定极神圣的先验物中也要超越既定事实。一旦思想超越思想在抵抗中受到束缚的限制,思想就有了自由。自由服从主体表现自身的迫切要求。那种生动地表达苦难的需要是一切真理的条件。因为苦难是给主体以影响的客观性,它的最主观的经验,它的表现,在客观上被表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