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最后的最后

池西没有死。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

洗过的胃空荡荡的，呼吸间是病房里的消毒水气味，苦而酸涩。

她睁着眼睛看着头顶苍白的天花板。

门口处传来细碎的声响。

池西的母亲从门外走进来。

池西没有动，眼睛因为长久地未眨动而酸涩干燥，她眨了一下眼睛，依旧看着天花板，白得扎眼。

她走过来，握住了池西伸在被子外面的手腕。上面的男式手表已经摘了下来。

池西的手腕很细，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上面歪歪扭扭的疤痕蜿蜒崎岖，丑陋而狰狞，有深的，有浅的。

女人摩挲着她的手腕，没忍住心疼背过身去抹去眼泪，瘦削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着。

池西侧过头看她的背影。

她多了许多白头发，盘在一块依旧分明。

她一向是个精致的妇人，得体的妆容，素雅的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保持良好的身段可以在留声机的歌声中跳恰恰，在每个清晨午后拿着花洒打理她种的玫瑰花......

可现在她的记忆里，最多的，便是她的哭泣，压抑着的哽咽、没有形象的嚎啕，还有那双总是含着泪心疼又小心的眸子。

池西闭上眼睛，干涩的眼眶又涌上了泪意，沿着眼角蜿蜒落下。

池西在医院住了下来。

母亲和护工都很小心翼翼，斟酌言语。

她没有再次轻生过。

只是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得几乎融入了被子里，她望着窗外，今天的阳光很好，温暖得晃人眼睛，偶有悉悉索索的交谈声，听不清晰，更让人昏昏欲睡。

她隐约听见他们谈论《阿希的西瓜女孩》。池西愣住，这实在是很难重名的作品，阿希当时起名时还被她嘲笑了好一番，尽管彼时她心里甜滋滋的。

“你们聊得是漫画吗？”这是池西住进医院几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护工愣了一下，忙点头，又小心地观察着她的情绪，露出一个温和轻缓的笑，询问

“你要看一下吗？”

“嗯。”池西点头，接过护工递来的手机，熟悉的画风和配色还有熟悉的剧情，正是江驰希的连载。

护工见池西看得认真，猜她一定是感兴趣的，便打开了话闸子。

“这个作者的画很温柔，尽管是日常的小事，在他的画里温馨极了。”

“我很喜欢他的画，他和女朋友的相处是什么神仙爱情！”

啪嗒——啪嗒——

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屏幕上，又晕开。

“艾？你怎么哭了，你别哭呀。”护工一下子慌乱了起来。

池西抬起头，郑重地道了声谢，“谢谢。”

她弯着唇，露出了一个很干净的笑容，笑中带着泪，目光看得让人心碎。

谢谢你告诉我。

谢谢你喜欢阿希的作品。

——

池西的母亲接到电话时很不可置信。

“小西？”

“嗯，是我。”

“妈，能把我的电脑带给我吗？”

“我把不会再轻生了。”

“好，好。”

自这天之后，池西表现的一切都很乖觉，治疗、吃药、按时吃饭、规律作息。

再之后，池西出院，她回到了那栋公寓里，依旧是独住。

只是她不再穿着男装，不再在每个清晨照着镜子去刮不存在的胡子；不再一个人买两人份的早餐，做两人份的饭；不再与另一个空荡荡的房间交流她的日常。

池西更新了自己断更已久的小说。

她回忆着自己与阿希相处的点点滴滴，记录在笔下，就好像他依然坐在自己的面前，会在自己撒娇抱怨没有灵感的时候，在自己的眉心落下一个轻吻。

小说总会有完结的时候。

完结章停在了身着新郎装的江驰希俯身亲吻自己的新娘。

小西的小说里并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狗血的剧情......

但它依然火了，和江驰希的漫画一样。

很多人评论说让他们相信爱情，看到了爱情最好的模样。

在得知是作者的真人真事改编后，常有读者给池西留言询问两人是否如剧情中一样结婚了。

池西挑了一个回复：在一起了，很幸福。

这句话被顶在了榜首。

小说正式完结，没有番外。

最后的最后，也许是几年后。

池西的生活恢复了正常，偶尔母亲介绍的相亲，她也会去赴约。

只是，一直没有后续。

再后来，母亲也不再为她相亲，只是让她回家吃饭，她烧了许多她爱吃的菜。

池西学会了许多东西，她如今已经可以将漫画画得很好，最擅长的是画一双温柔的眼睛；她学会了做菜，不再是之前一倒了油就会拿着锅盖挡住半张脸，铲子做武器的慌张女士；她开始养了一些植物，放在阳台上，拍照记录它们的生长。

她的生活一下子变得很充实，满满当当的

又过了几年，池西背上了背包带上相机离开了这栋公寓。

她留下了一封信：旅游外出，归期不定。

池西的父母常能收到来自各地的礼物：一张明信片，一束干花或者一些特产小吃。

你离开之后，我活成了你的样子。——池西。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