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蛟龙（其九）
风伏羲飘在空中，冷眼注视着龟爪将泯疾救走，并没有出手阻拦的意思。
“神鳖鳌古，你竟然还没死。”
感慨之后，他回头向部落飞去。
……
龙宫。
泯惶大喜：“哈哈哈，二弟竟然敢与青帝风伏羲叫板，虽逞匹夫之勇，但胆识过人，没给龙族丢脸！”
“恭喜大哥化身真龙。”泯疾的语气不温不火，也没有直接回应大哥的话。
说完，他就一头钻回自己的寝宫。
泯疾自回龙宫以来就一直闷闷不乐的，一众家丁也不知道这位二世祖在想什么。
但这并不影响泯惶的好心情。
天塌了，风雨雷电不受控制，阳光直射两极冰川，海水淹没陆地只是时间问题。
虽然陆地的强者们现在还没有动静，但泯惶知道，他们迟早会有一战。
最重要的是，他第九个儿子诞生了！
他给小儿子取名螭吻，不过问题也来了。
自己的九个儿子当中，没有一个像自己的。因为他们的母亲都不是纯种蛟虬，所诞子嗣也或多或少有些异貌。
这让包括鳌古在内一众老臣很头疼。
“谁来做太子”成为了他们私底下必谈的一件事。
最主要的还是这九个皇子或多或少都有些缺陷，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
而泯惶也有这样的考虑。
他准备立泯疾为太子。尤其是见到泯疾力战风伏羲的那一幕，让他坚定了这个想法。
“外出历练十年，没有高调行事，而是渗入敌人内部套取信息，有大局意识。计划暴露，果断出手，有勇有谋。确实是不错的人选。”
泯惶是这么想的，在大殿朝会上也是这么说的。
泯疾暗暗腹诽，要是大哥知道他的真实想法，指不定要气得把这龙宫给拆了！
组织委以重任，泯疾不好推辞。加之他从大哥那里旁敲侧击地问出风里希他们迁徙昆仑山定居，心中的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于是半推半就地当了个太子。
接下来的时间里，鳌古想尽办法为他寻来了各种天材地宝，力争三年之内助他成龙！
天赋异禀的泯疾只用了两年。
而就在他突破之后的不久，大战，爆发了。
大水即将漫过不周山，再这样下去，陆地将不复存在！
修为通天的风伏羲召集陆地上的各路妖王，向黑龙王泯惶发起挑战。
期待已久的泯惶早就做好了准备，欣然应战。
那一仗打得天昏地暗，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可仍旧分不出胜负。
而另一边，泯疾来到了昆仑山。
他成龙的消息现在还没有传入敌人耳中，明面上只有泯惶一人是真龙。
利用这一点，泯惶派他突袭风伏羲的大本营。
只要风伏羲回救，哪怕是离开一瞬间，战场的天平就会向龙族倾斜！
泯疾星夜兼程，秘密潜入昆仑山。
他着急，着急为兄长解围，但更着急另一件事。
“小希。”
昆仑山就在眼前，一声惊恐的尖叫吸引了泯疾的注意。
“救命啊！”
熟悉的嗓音扣住了他的心弦。
是她！
不敢再犹豫，泯疾一翻身，朝呼救的方向俯冲下去。
有一只怪物正在袭击几个人类，泯疾在其中看到了风里希的身影。
轰！
已成真龙的泯疾对付万年以下的妖怪就是举手之劳，仅仅一拳就结果了它。
“小希！”泯疾冲进逃过一劫的人群，兴奋地抱住风里希。
妖宣泄情感的方式就是这么直接，喜欢就亲近，厌恶就攻击。
两年不见，她瘦了，眼眶微微内凹，原本粉扑扑的脸蛋如今有些泛黄。
显然没少受苦。
“阿疾？”风里希第一眼没有认出他来，下意识挣开他的怀抱。
“嗯，是我！”
“你没死？两年前大哥跟我说你已经……”
泯疾一愣，随后想起了风伏羲那天的话。
“别再让我看到你。”
可能他是为了斩断妹妹的念想，就说出了这样的话吧。
说到底，现在我们是敌对方吧。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泯疾干笑道。
他突然发现，当立场不同的时候，即使是曾经的好友之间，似乎也没什么话题了。
风里希显然也是如此：“感谢你出手相助……近来可好？”
语气是如此的生疏，甚至比第一次见面时还要“客气”。
“嗯，很好！你呢？”泯疾赶忙回答。
找到了话头就可以接着聊下去了啊。
说到这里，风里希神情暗淡了下去。
泯疾不知所措，他知道自己踩雷了。
两年暴雨，平原沦为湖泊，山谷变成孤岛。洪水猛兽四处作乱，人类居无定所，颠沛流离。
这样的生活，再怎么昧着良心，也说不出哪里好啊！
“那个，不想说就算了。”顿了几秒，泯疾补充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明明是安慰的话语，说出口后却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风里希低着头，没有语言。泯疾也不好再开口。
两人就这么沉默良久。
终于，风里希再次打破沉默：“你走吧。”
“什么？”泯疾不解，“为什么？”
“别让我再见到你。”
“不要。”
泯疾不想走。
熬过了枯燥的两年，好容易有了这一刻的重逢，怎么可能就这么离开？
“走吧。”
“不要！”
“你走！”风里希背过身去，手指着东方——泯疾来的方向。
泯疾从后面抱住风里希：“小希，你且听我说。陆地要毁灭了，就算是风伏羲也不能阻止这一切。你跟我回去，回龙宫，做我的妻，我去给你找天材地宝让你永生不灭，这样我们……”
啪！
清脆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打在泯疾脸上，也把他从幻想中打醒。
“我，已经是大哥的妻。”眼里填满的是漠然，“请龙族二公子自重，赶紧离开！”
梦醒时分永远是最痛苦的时刻，原本的“不可能”在人为的臆想下镀上了“可能”的伪装。
当这层脆弱不堪的外壳被揭开时，露出的往往是直击心灵的痛苦。
尤其是对于曾经傻傻地守护这空壳的人而言……
泯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龙宫的，只是听说他的出现引起了风伏羲的暴怒。
这让泯惶抓住了机会，一举重创了风伏羲和与之同行的妖怪大军。
风伏羲当真是一代人杰，被抓住了破绽还能聚力反扑！
战争胜利的代价是泯惶断了一角，手下的精锐几近全灭。
鳌古扶着遍体鳞伤的泯惶，在水族子民的欢呼声中回到龙宫。
整片海洋都沉溺与胜利的喜悦之中。
数十万年的夙愿，终于看到了尽头，这怎么能不令人兴奋呢？
泯疾亲自出门迎接：“大哥！叔公！”
“哟！好小子！”即使身负重伤，泯惶还是那么英气逼人，脸上掩盖不住胜利的喜悦，“这次多亏了你呀，现在只需静候大海的波涛吞噬那群可笑的虫子……咳咳！”
鳌古道：“龙王，疗伤要紧啊，其他琐事暂时交给二公子吧。”
“大哥，这里有我，您赶紧去歇息。”
“嗯啊，交给你了。”
目送大哥和叔公离开，泯疾陷入了沉思。
说实话，泯疾很羡慕大哥。
无论什么时候，大哥永远在笑。那是一种自信到自负的笑，是胜券在握的笑。
有着具体追求的大哥是真正的君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是背下违背天道的罪孽，也绝不会让他的子民失望。
这一点，泯疾自愧不如。
被这样的大哥称赞，令徒有天赋，却碌碌无为的他感到惭愧。
那日风里希赶他走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每每想起，心都会绞痛不已。
“12年，12年就可以改变这么多么？”
过去的一千年里，泯疾的生活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单调、枯燥。
那时的他也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像父亲和大哥那样，有追求，有担当的君王。
而现在，他发现自己变了，变得自私起来，变得贪婪起来。
他不适合做君王，大哥看走眼了，龙宫上下都看走眼了！
人类和妖在一起？天大的笑话！
可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为什么在听到小希成家的时候，心会痛呢？
“年纪轻轻的整日走神可不好啊。”是鳌古回来了。
“叔公。”泯疾恭敬地行礼，“一千年了，不年轻了。”
这位叔公的辈分比他高了可不止一星半点，自然不得怠慢。
“好了，都是自家人，就别来这些见外的。”除了教训人的时候，鳌古还算是和蔼可亲，“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叔公多虑了，我这是高兴……”
“胡说。”
姜还是老的辣，泯疾的异状，鳌古全部都看在眼里。本来希望他自己走出来，现在看来，放任不管会适得其反。
所以才有了这一问。
“惶儿这些年为了龙族振兴殚精竭虑，疏忽了你的感受。但你躲不过老夫的眼睛。”
相处了那么久，泯疾知道，鳌古嘴上这么说，其实心中已经有了底。
他了解叔公，就如叔公了解他一样。
鳌古叹息：“不说也罢，大概是你在人间经历了些什么，才会让你有如此执念。你随我去个地方。”
“去哪？”
鳌古没有回答，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走出宫殿。
泯疾见状赶紧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