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牺牲,就是永远把生活中所有的愚昧和庸俗,拿去为你的艺术牺牲!而艺术,则是高于一切的上帝!”
此时此刻,贝多芬已经达到了终生追求的目标——他获得了欢乐。
但在这统治了狂风暴雨的心灵高峰上,他能否长久地驻留?当然,有些时候,他仍然免不了堕入凡间,重新回到那往日的伤痛中。就像他最后的那几部四重奏一样,充满着令人难过的阴影。但《第九交响曲》的胜利,最终在贝多芬信中留下了光荣。
贝多芬关于未来的计划是:创作《第十交响曲》《纪念巴赫前奏曲》,为格里尔巴策谱写《曼吕西纳》、为克尔纳谱写《奥德赛》、为歌德的《浮士德》谱写音乐,创作《大卫与扫罗的清唱剧》。从这些计划看来,贝多芬的内心仍然向往着巴赫、亨德尔等德国古典大师,他尤其向往清淡恬静,向往阳光明媚的法国南部,以及令他魂牵梦萦的意大利。
1824年9月17日,贝多芬在写给肖特兄弟的书信中写道:“艺术之神还不想通过死亡来将我带走,因为我实在欠了太多债。在我出发去天国之前,我必须要把这些东西完成,将它们留给后世,而且,我觉得自己才刚写了几个音符。”
1826年,在施皮勒医生与贝多芬会晤时,曾说贝多芬的气色不错,而且状态也很好。同年,格里尔帕策最后一次跟贝多芬会晤时,倒是贝多芬幽默地鼓励着这位颓丧的诗人:“啊,要是我能拥有你千分之一的体力与毅力就好了。”
在那个艰难的时代,人们的生活无疑是艰苦的。彼时,政治专制反动,思想被禁锢束缚。格里尔巴策呻吟道:“言论检查将我杀害,如果一个人要想获得绝对的言论自由和思想自由,那就得到北美洲去!”可这个世界上,却没有谁能钳制住贝多芬的思想。诗人库夫纳也给贝多芬写信道:“文字确实是被束缚了,但所幸的是,声音还是自由的。”
不错,贝多芬的确是伟大的自由之声,也许,他也是当时德意志思想界唯一的自由之声。他自己也能明显感到,也会时常提起,他的责任,就是将艺术奉献给“可怜的人类、将来的人类”,唤醒他们的勇气,斥责他们的懦弱。为此,贝多芬给侄子写信道:“在我们这个时代,需要一个有力的心灵,将这些可怜的人群加以鞭策。”
1827年,米勒医生说道:“贝多芬开始肆无忌惮地批评政府、贵族、警察,甚至在公众面前也是如此。”警察们都知道贝多芬的言行,却没人“教训”他。因为他们认为,贝多芬的批评与嘲讽,不过是无伤大雅的梦话,没必要因此去追究这个光芒四射的天才。
就这样,没有哪种力量能让桀骜不驯的贝多芬屈服。而且,他似乎开始嘲弄起痛苦了。在贝多芬最后几年的作品中,虽然他处境依旧窘迫恶劣,却始终带着一丝欢快的嘲讽的风格。就在他去世前4个月时,贝多芬完成了作品第一三〇号的四重奏,并且异常欢乐。这种欢乐并非常人能理解的。这是莫舍勒斯所说的那种嬉笑怒骂。总之,贝多芬胜利了。
令人遗憾的是,虽然贝多芬始终不相信死亡,但死亡还是来了。
1826年11月底,贝多芬患上了肋膜炎,为侄子前程奔走回来后,他又得了感冒,在维也纳病倒了。一病不起后,贝多芬孤零零地躺在床上,他让侄儿去找医生,但麻木不仁的小卡尔就是个流氓,他完全忘记了这件事,直到两天之后才想起来。
贝多芬的病分为两个阶段,一个是肺部感冒,6天就好了。第七天,他觉得自己好些了,于是从床上站起来,开始看书、写作。第二个阶段是消化道患上疾病,第八天,贝多芬在医生面前脱了衣服,他身体上已经出现了黄疸,并且出现了上吐下泻的情况,这种情况几乎让贝多芬当晚送命。
由于小卡尔的耽搁,医生来得太迟了,已经没办法治疗了。在患病的3个月内,贝多芬就像运动家一般,用自己的身体与病魔抗争。1827年1月3日,他将自己最心爱的侄儿小卡尔立为正式继承人。紧接着,他想起了自己在莱茵河畔的亲密友人,于是给韦格勒写了一封信,信上说:“我多想与你聊聊天,可我身体实在太差了,只能在心里拥抱你和你的洛亨(韦格勒夫人),除此之外,我做什么都无能为力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变得非常温柔,也表现出了超强的忍耐力。根据一位名叫路德维希·克拉莫利尼的歌唱家说,当他最后一次看见病中的贝多芬时,只觉得对方心情十分平静。
1827年2月17日,贝多芬病重期间,准备进行第四次手术。在等待期间,他安详地说道:“我耐着性子,想着:一切灾难都会带有几分善意。”
这种善意,其实是解脱,就像他临终时所说的“喜剧的终潮”一般。可我们,却只能说贝多芬过完了自己悲剧的一生。
在狂风骤雨中,在漫天飞雪中,在电闪雷鸣中,贝多芬离开了人世。一只陌生的手,替他阖上了眼睛(1827年3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