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真相大白
第四年的夏天,田一木带着黑猴再次出山了。他挑了两大尼龙袋的山货,里面装有药材和野山菌,打算拿到镇里去卖,换一些日用品。还有,就是看看能不能见到一斤师父。
田一木是六天后的傍晚达到那个破庙的,见到庙旁边的那间小屋顶上冒着白烟,他顿时开心起来了:一斤师父在山上。
他刚走到那块小空地上,就见到高大的一斤和尚晃悠着从里屋出来了,拍着手上的灰,一见到他后就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好小子,知道你会来,果然到了——都这模样了?”
田一木放下担子,欣喜地朝一斤和尚大声说道:“一斤师父,可终于见到您啦!见您一次可真不容易!”
田一木打量着一斤和尚,几年没见,发现他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声如洪钟,红光满面。
“可不嘛!这几年我也一直在外云游,回山里还不到一个月呢。”一斤和尚笑眯眯地拍了拍田一木的肩膀,“嗯,不错不错,长得这么结实了,变成大男子汉了,看来是必有收获了。”
“那是当然的啰。”现在的田一木在一斤和尚面前完全是无拘无束了,“一斤师父,您看,这是您送给我的佛珠,我一直戴着呢。”
他翻开衣领,亮出那颗一直贴身戴着的佛珠。
“善哉善哉!此珠和我有感应,可以知晓你的好坏。”
“真的?”田一木有点不太相信。
“呵呵!”
一斤和尚没有多说,招呼田一木进屋里吃饭。
晚餐有大米饭,还炒有辣椒和茄子,另有两个腌菜装在一个碗里,让田一木不禁顿时馋虫直挠。
“咋这么丰盛啊?我已经有好几年没吃过米饭了。”
田一木一屁股坐下,端起碗就大吃起来。
“知道你要来呀,所以难得丰盛一次,要不是碗不够,还可以多弄两个菜。呵呵!”
一斤和尚一边说,一边变戏法般拿出了一个玻璃瓶放在桌上,瓶上写着“高粱酒”三个字。
“酒?”
“嗯。山下带来的,特意给你留着——咋样?喝点?”
一斤和尚说着一口咬开了瓶盖。
田一木长这么大都没正儿八经地喝过酒。原先在家里从不喝酒,当了学徒后,有一次师父让他喝酒,结果他喝了一口就辣得吐了出来,从此不敢再喝了。
一斤和尚也不等田一木搭话,拿来一个破旧的小瓷缸,朝缸里吹了一下灰尘,咕嘟咕嘟地将半瓶酒倒了下去。
“你一半,我一半,刚好……来,我们先来干一口!”
一斤和尚说完便拿起酒瓶对着嘴巴咕嘟了一大口,随即吧唧一下嘴巴,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
田一木端起瓷缸抿了一小口,一股辣味直冲鼻喉,他强忍着,快速地吞了下去,便感觉从喉咙到肠子都火辣辣的,随后伸出舌头直晃脑袋。
“呵呵!”一斤和尚见状哈哈大笑,“赶紧吃菜。你都二十多了,山下像你这年纪的都娶了媳妇生了崽,你连酒都不会喝。”
不知道是酒的作用还是听了一斤和尚的话感觉不好意思,田一木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他夹起一口菜吃了,随后端起瓷缸举高着对一斤和尚说:“一斤师父,我敬您!”
这次他喝了一大口,感觉没有那么辣了。
“我那山里有很多野果,可以做酒,下次来给您带点。”
田一木知道山上有许多野杨梅、桑葚,这些都是可以做酒的。
“好啊,看来你学会不少了……来,把你在那边情况说来听听,我们边吃边聊。”
田一木觉得有许多话要和一斤和尚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按着时间前后顺序,一五一十地和一斤和尚聊了起来。吃完饭后,他俩坐在小空地上继续聊着,一直聊到月亮偏西。上床后,田一木还在说个不停,越说越有精神,那半斤酒对他好像全无作用。
这几年来,除了偶尔和黑猴说几句,再就是他自言自语了,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说话对田一木来说几乎成了一种奢侈。
一斤和尚很有耐性地听着,偶尔问上几句。他平时是一个话很多的人,今晚在田一木面前有点插不上嘴了。但他看得出,眼前这个青年人已经完全长大和成熟了,对生命有了自己的感悟,这种感悟也许是山下许多同龄人一辈子都感悟不到的。
第二天一大早,田一木与一斤和尚告别后,带着黑猴离开了。临别时,他留下一些野香菇和野木耳,说过几天返回时再买酒过来,一斤和尚笑呵呵接受了。
傍晚时分,田一木和黑猴已到山脚下,他不想让村里人见到自己,于是从村外绕了过去直往镇上。到师父家时,天已经黑了。
田一木敲开了师父的家门,着实让王木匠吓了一跳。王木匠确定来人是田一木后,这才让他进到屋里。
王木匠像看着个野人一般直盯着田一木,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个不停。
眼前这个昔日的徒弟胡子拉碴,皮肤黝黑,头发扎在脑后比女人还长,穿一身皱巴巴的衣服,身上散发出一股汗臭味,一双大手像钳子一般结实,虎口和手背上还留有疤痕——他这是干嘛去了?王木匠满心的疑惑。
早几年,他听说过田一木被派出所关押了的事,派出所的人还来家里找他了解过情况,后来打听不知他去向,现在又不晓得他这是从哪冒出来的——
“他不会是犯了啥事从哪逃回咯吧?”王木匠心里突然一紧。
田一木完全没有料到他的到来给师父带来了不安,他如到自家一般,放下担子后就走进厨房里搲了一碗水大口地喝了,然后擦着嘴巴走了出来。
师娘张婶和王木墩也过来了。王木墩还是那么胖,长高了不少。娘俩和王木匠一样,也是满脸狐疑地看着田一木。
田一木这才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赶忙说道:“师父,没吓着你们吧?!实话跟你们说吧,我从很远咯山里走了六七天才过来咯,我已在那山里住好几年了。喏,我还给你们带了野香菇来。”
他打开了尼龙袋,让王木匠看袋里的山菌和药材。
王木匠稍稍安心点了,便问道:“前几年,听说为着个小女伢咯事,你不是被派出所关进去了么?”
“是咯,被关了好几天呢。”
田一木一边说一边从袋子里往外拿干香菇木耳。
“后来查清楚了不是我干咯——他们做了化验。我有个同学叫万百顺,就在派出所里上班,是他告诉我咯——不晓得那个案子破了么?万百顺还让我给他带了点药材呢。”
王木匠是认得万百顺的,去年他还给派出所打过好几张办公桌,工钱是找万百顺结的,还送给对方一条烟,没想到是田一木的同学。
“哦!”
看着那些野香菇和木耳,再听田一木那么说,王木匠夫妇基本上是相信了。
随后王木匠说:“案子早破了,人都枪毙了。”
田一木连忙问道:“真咯?谁干咯?”
王木匠说:“记不得了,好像是你们村里咯谁,镇里都贴布告了咯。”
田一木暗暗吃惊,没再问什么。
张婶的眼睛直盯着那些野山菌,走过去抓起一把看了看,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夸赞个不停。
“婶,山里还有很多,下次我多带点来。”
随后,田一木简要地告诉王木匠他这几年的去处,但也没过多说什么,只是说山里很好,房子给别人了,他暂时也不想回来,这次回来一是看看师父,二是想把这些山货卖了,好把钱还给他。
不仅王木匠夫妇听得如看戏听书般惊讶,一旁的王木墩也是目瞪口呆,他忍不住问道:“一木哥,你在山里吃么事呀?遇到野人了么?”
田一木告诉王木墩,山里好吃的多了,根本没什么野人,那是别人造的谣。
“别咯还好,就是不好剪头发。”
田一木挠了挠头皮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我跟你一起去!”
王木墩兴奋地说了一句,被王木匠狠狠地横了一眼,随即不吭声了。
当晚,田一木和王木墩挤着睡,留黑猴在院子里。
第二天,田一木打算先把那些药材和山货卖了,然后去派出所找万百顺。王木匠让王木墩跟他一起去,出门前要他先去剃个头,别把人吓着了。
田一木只好听从师父的安排,花了三块钱剃了个光头。
药材卖给了“李氏中医”诊所。李中医把田一木带来的中药材拿在手里又捏又闻又尝,点头称赞,特别对那些灵芝和野天麻,简直爱不释手,说以后有多少便要多少,价格只高不低。
田一木知道这些野生药材值钱,那是他费了好大的力才弄到的,特别是灵芝,有时要走上几天才找到一株。
他知道李中医已经不认得这个当年经常来诊所里看他抓药的人了,也不说破,只对李中医说想在他这里买几本有关中医的书。
李中医“哦?”了一声,感到有些意外。迟疑片刻后,去后屋拿出两本书给了田一木并对他说:“这两本书送给你了,不收你钱,下次你还卖药材给我就是。”
田一木接过一看,一本是《中医入门》,一本是《常见中草药材》,心里高兴得很,一再向人家表示感谢。
野香菇、木耳以及别的山菌被一家副食店的老板娘全收了,但价格被压了一点,说他的山货没有贮存好。一大袋山货共卖了二百多块钱,已经让他很满意了。
田一木让王木墩把万百顺从派出所里叫了出来,两人见面后彼此都很吃惊对方的模样。万百顺如见到外星人,而田一木眼里的万百顺除了一如既往的瘦条外,一张脸还有些苍白,眼眶发黑。
田一木带给万百顺一株灵芝和两包桑葚干,然后便问起当年那个小女孩被害案情的结果。
万百顺皱着鼻子闻着手里灵芝的香气,他告诉田一木那案子破得很快,他还因此立了功。
“你还不晓得凶手是哪个?”他问道。
“哪个?”田一木一团雾水。
“还有哪个?!你叔叔田喜子啊——你真不晓得?就是他那个二苕干的。”
万百顺叼着烟,抖着腿,一脸的不屑。
田一木怔着了,随即脸上感到火辣辣的,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怎么会是二叔呢?他怎么能做出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来!
“那我二叔他……”
田一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昨天师父说凶手是枪毙了的。
万百顺翻了田一木一个白眼:“你还真的是在修仙啊,屁事都不晓得——毙了呗!你以为他真苕?就是真苕也要枪毙。还有你那个婶娘,他妈的就是一泼妇,先是来所里闹着喝农药,后来又不肯给你叔收尸,自个回娘家去了。”
田一木完全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