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吉诃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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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们的好骑士拉曼查的堂吉诃德第二次出游

恰在这时,堂吉诃德大声嚷了起来:

“快来啊,快来啊,英勇的骑士们,这儿需要显示你们矫健臂膀的力量,宫廷骑士们占了这次较量的上风。”

听到吵闹声后,人们全都跑了过去,剩下的书籍也就没再审查了,所以,有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著作,其中肯定包括《卡罗莱亚》和《西班牙雄狮》以及堂路易斯·德·阿维拉写的皇帝逸事,很可能就糊里糊涂地被投进了火中,如果神父看到了,也许就不至于遭此厄运。

他们见到堂吉诃德的时候,他已经下了床,正在一边喊叫一边胡乱地挥舞着宝剑,样子是那么精神,就好像是压根儿也没有睡过觉似的。

人们将他抱住强行送回到了床上。

过了一会儿,他安静了下来,于是对神父说道:

“蒂尔潘大主教阁下,说真的,我们十二骑士前三天大展威风,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让宫廷骑士们赢了这场比武,也太让勇士们丢脸啦。”

“快别说了,我的老兄,”神父答道,“命运由天定,今天输了明天赢。此刻,您该注意身体。我觉得嘛,您即使没受重伤,也应该是非常疲倦了。”

“伤嘛,倒是没有,”堂吉诃德说,“不过,浑身酸疼倒是真的,堂罗尔丹那个杂种用橡树棍子打得我好苦,完全是出于妒忌,因为知道我一个人就足以打掉他的嚣张气焰,等我下了床之后,非让他的魔法失灵、得到报应不可,否则我就不是蒙塔尔万的雷纳尔多斯。眼下嘛,给我弄点儿吃的吧,我知道这是当务之急,至于报仇的事,暂且搁下,我自有打算。”

人们遂其所愿,伺候他吃了东西,看着他接着又酣然睡去,对他的疯病忧心忡忡。

那天夜里,管家一把火将后园和家里的书籍烧了个干净,就连那些本该永久收藏的也一并化作了灰烬。这是命中注定,也怪审查官偷懒渎职,结果在它们身上应验了那句老话:坏人作恶,好人受过。

神父和剃头师傅针对朋友的病根儿临时采取的措施之一,就是砌了一堵墙把书房封了起来,让他清醒过来之后再也不可能找到(也许源断自然流干),就说一个魔法师将那些书连同书房一起席卷而去。

结果是工程很快就完成了。

过了两天,堂吉诃德起来之后头一件事情是想看书,由于找不到书房,就四处转悠。他走到原来是门的地方,一声没吭,反复地用手触摸和用眼端详,过了好一会儿,才问管家他的书房在哪个方向。

管家早有准备,于是对他说道:

“您还找什么书房不书房啊?这个家里既没有书也没有房啦,全让魔鬼给摄走了。”

“不是魔鬼,”外甥女订正说,“是魔法师。在您离开家以后的第二天夜里,那魔法师就驾着云彩来了。他从骑着的蛇背上下来钻进那个房间,不知道在里面搞了些什么名堂,没过一会儿,又冲破屋顶腾空而去,弄得整个家里烟雾腾腾。等我们省过味儿来想看看出了什么事儿的时候,发现书籍和房间就都不见了。我和管家只是清楚记得,那个老坏蛋临走的时候还大叫大嚷,说是这一劫难源自对那些书籍及书房主人的嫉恨,至于后果嘛,马上就会见到的。最后还留下话儿,说他是智魔抹泥牙痛。”

“应该是弗雷斯通。”堂吉诃德说道。

“谁知道是不来私通还是骨子里痛呢,”管家说,“只记得最后是个什么通呀痛的。”

“肯定是他,”堂吉诃德说,“他是个很有能耐的魔法师,我的死对头。他跟我过不去,因为算准了总有一天我得同他庇护的一个骑士恶战一场,而且还得眼巴巴地看着我大获全胜,所以就千方百计地找我的麻烦。我要告诉他,天意是不可违抗也不能躲避的。”

“那还用说?”外甥女接言道,“不过,舅舅啊,是谁把您扯进了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里面去的?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不好吗?何必要到外面去找苦面包吃呢。别忘了,很多人都是没剪到羊毛反被剃成了秃瓢。”

“我的外甥女啊,”堂吉诃德说,“你可是大错特错了!等不到他们把我剃成秃瓢,有谁胆敢妄想动我一根头发梢,我就把他的胡子揪得精光。”

看到他较起真来,两个女人就不想再跟他斗嘴了。

就这样,他安安静静地在家里一连待了十五天,倒是没有显露出重蹈覆辙的迹象。

那些日子里,他同神父和剃头师傅这两位老朋友有过极其有趣的谈话。他坚持认为世界上最需要的就是游侠骑士并声言骑士道会在他的身上得到复苏。神父时而跟他争论几句时而又随声附和,如果不是用这种办法,根本就不可能摸清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在此期间,堂吉诃德跟他的一个农夫街坊套起近乎来。

这位街坊倒是个正派人(不知道穷人是否能够担当得起这种称谓),就是缺点儿脑子。总之,堂吉诃德费尽了口舌,连劝说带许愿,那个可怜的乡巴佬最后竟然答应跟他走、给他当侍从。

堂吉诃德对他讲了许多事情,特别是要他心甘情愿,因为说不定会遇上无须花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一座海岛的好事,到时候就让他来当那个海岛的总督。得到了这类承诺之后,桑丘·潘萨(这是那个农夫的名字)决定撇下老婆和孩子去给自己的邻居当侍从。

紧接着,堂吉诃德就开始筹钱。他连当带卖,把家里的东西全都折腾光了,总算凑下一笔可观的款子。

与此同时,他又配置了一块从朋友那儿借来的护胸盾牌,尽可能地修了一下破烂头盔,还把准备出发的日期和时辰通知给了桑丘,让他做好必要的准备,特别叮嘱他要带上褡裢。桑丘满口应承,还说打算带上他的那头蛮不错的毛驴,因为不习惯徒步跋涉。

说到毛驴,堂吉诃德犯起难来了。他搜肠刮肚,极想找到带着骑驴侍从的游侠骑士先例,但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尽管如此,他还是同意了,心里想着将来找个机会为其更换一个更为体面点儿的坐骑,比如把可能碰上的头一个无礼骑士的牲口夺过来。

他还遵照客栈老板的忠告备齐了衬衣以及其他想到了的物品。

一切就绪之后,潘萨没同妻儿道别,堂吉诃德也没跟管家和外甥女打个招呼,主仆二人就于一天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村子。当天夜里,他们赶了许多路,到了天亮的时候,已经确有把握不可能被人找到了。

桑丘·潘萨带着褡裢和酒囊,神气活现地骑在驴背上,一心想着要当东家许诺下的那个海岛总督。

堂吉诃德选的还是他头一次出行时的方向和路线,亦即蒙铁尔原野,只是这一回不像前一次那么辛苦,因为清晨时分斜射的阳光并不让人觉得那么难耐。

这时候,桑丘·潘萨对他的主人说道:

“游侠骑士老爷,您千万别把答应给我的海岛的事儿忘了,即使再大,我也管得好。”

堂吉诃德回答说:

“桑丘·潘萨,我的朋友,你该知道,让自己的侍从统治所征服的海岛或王国,是古代游侠骑士的普遍习俗,我已经打定主意,决不破坏这一奖赏的规矩,相反,倒想做得更好一些。”

“古时候的游侠骑士,在某些情况下,甚至大多都是,一直都要等到自己的侍从老得行动不便、再也经受不起白天的辛苦和夜晚的风寒的时候,才会赏给他们某个不大不小的村落或地方的伯爵至多是侯爵的头衔。”

“可是,只要你活着、我也活着,很可能不出六天我就征服了那个王国,而且还附带几块属地,完全可以立你作其中一块的君主。你别觉得这有什么稀奇,那些骑士的遭际和情况都是亘古未闻、难以想象的,即使给你的赏赐比答应的再多一点儿,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么一来,”桑丘·潘萨接茬说道,“倘若我真像您说的那样侥幸当上什么国王,我的那口子胡安娜·古铁雷斯至少也该是王后、我的儿子和女儿就成了王子和公主啦。”

“谁还会怀疑呢?”堂吉诃德答道。

“我就怀疑,”桑丘·潘萨说,“我琢磨,即使老天爷像下雨似的把王国洒满人间,也不会有一个能落到玛丽·古铁雷斯[52]的头上。您该知道,老爷,她可不是当王后的材料,做个伯爵夫人也许倒还可以,那也还得靠老天帮忙。”

“那你就求上帝保佑吧,桑丘,”堂吉诃德说道,“上帝会为她作出适当安排的。不过,你也别太没志气,不能接受小于总督的官职。”

“不会的,我的老爷,”桑丘说,“特别是有着像您这么了不起的东家,您会交给我一个适合于我、我也担当得起的差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