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准确性

第一节
准确性实用初探

翻译要准确传递原文信息，这一点毋庸置疑，要不然就不叫“翻译”，而叫“编译”、“创作”等。没有人会否认准确性是翻译的一个首要注意事项，无论是理论家还是实际工作者都承认这一点。但至于何为准确性，则众说纷纭，各持己见。不少人以为只要紧跟原文就一定准确，若要保证准确性，照搬原文词语、搭配、句型为上策。现在我们先看几个例子：

【例1】This network boasts an audience with a greater concentration of professionals than any other broadcast vehicle.

如果紧贴字面，这句话可能会被译成：“这个网络吹嘘其受众中专业人员集中度高于任何其他广播车。”当然，如果按字面最常见的含义来解释，“boast”确实是“吹嘘”, “vehicle”确实是“车辆”。但这种译法很不准确，因为在此“boast”的主要含义是“拥有”，而不是“吹嘘”, “vehicle”意为“传播媒体”，作为“network”的替代用词，而与“车辆”毫无关系。翻译整句话时也无法套用原文结构，为了中文表达的需要，必须做较大调整，才能真正确保准确性：

与其他各广播网相比，这个网络的受众中专业人士最多。

【例2】When the Rawhide bar opened in Chelsea in 1979, it was, for some, an intimidating presence.Dark and foreboding, it attracted a gay clientele with a fondness for leather and motorcycles.

不少人一见到“presence”，不用动脑子就将其译成“存在”，于是在此处就成了“……是一个咄咄逼人的存在”。的确，在某些情况下，“presence”是可以译成“存在”，比如“U.S.military officials are considering increasing the American military presence in the Mediterranean”可以译成“美国军官正在考虑扩大美国在地中海的军事存在”，原因是诸如“军事存在”、“经济存在”等进口的表达方式已经在中文里站稳脚跟。但翻译的难处和技巧就在于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既准确反映原文含义，又符合中文表达习惯。准确的翻译是全面再现原文的整体含义，而不必纠缠单个词语的字面意思，除非某特定词语为概念性的关键词，或具有支配性的作用，或具有前后呼应的作用。过分重视表面，经常会忽略深层，只见树木，而不见树林。在本例里，“presence”一词并不关键，译不译都无关宏旨，主要得看中文表达的需要。下列译文虽然没有用类似于“存在”的词，照样能准确再现原文信息：

罗海德酒吧1979年在切尔西开张时，在一些人看来有点可怕，阴森森的，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酒吧吸引了同性恋顾客，他们喜欢穿皮衣，喜欢骑摩托车。

【例3】Microfinance empowers poor people and small businesses to pursue economic opportunities, and offers them protection against life's inevitable setbacks.

一种译文如下：

小额融资增强穷人和小型企业寻找经济机会的能力，并为其生活中不可避免的挫折提供保护。

从某个角度来说，此译文很“准确”，因为译者实实在在地译出来原文的每一个细节，特别是后半句话里沿用了英文句型“为……提供保护”,“offer”前面的连词“and”也用中文里对应的连词“并”来表示，可谓一丝不苟，一字不差。我们再从含义角度把译文与原文对照一下，我们会发现英文句子很简单，明白易懂，条理清楚，而译文的后半句令人费解，其中的“为……挫折提供保护”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没有人知道，因为这是一种语无伦次的说法。因此，从这个角度来看，译文很不准确。以下译文应该准确得多：

小额融资增强穷人和小企业寻找经济机会的能力，使他们可以规避原本不可避免的挫败。

【例4】An increasingly independent, accessible and credible justice system upholding human rights

这个例子是一篇文章里一个小节的标题（所以不是完整的句子）。有人翻译成：

支持人权的司法体制更独立，更无障碍和可靠

从准确性标准来看，这个译文的一个问题是“accessible”的译法。该词经常用于有关残疾人的场合，如果说某处是“wheelchair accessible”，那么把“accessible”译成“无障碍”当然正确。不过，“accessible”是高频率用词，使用范围十分广泛，远非局限于有关残疾人的场合。此处用来修饰的是“justice system”。我们需要仔细推敲一下“an accessible justice system”是什么样的，换一个说法，那就是“a justice system to which everyone has access”，或者说“a justice system everyone can turn to when he or she has grievances”，意即“告状有门”。在这种情况下，用“无障碍”来表示，恐怕不太达意。另外，这里还有一个复杂的因素，那就是“increasingly”的翻译，该词表示一种持续的进程，而不仅仅是一种状态，简单地用“更”字来表示似乎会造成部分含义的缺失。但我们如果硬采用“越来越……”的结构，显然也不妥，而且中文句子成分的搭配也不好安排。例如，我们虽然可以用“增强独立性”来反映“increasingly independent”的含义，但也许不能说“越来越独立”，因为两者在细微之处有差别；用“越来越告状有门”来表示“increasingly accessible”不太通，而且主语应是“民众”，因而无法与前后词语并列；用“越来越可信”（或“越来越具有公信力”）来表示“increasingly credible”似乎没问题。但三者显然无法按此结合并用。针对这些难点，我们为精确反映实际含义，同时照顾中文表述的需要，或许可翻译如下：

维护人权的司法系统不断增强独立性、便民性和公信力。

从上述例子来看，谈翻译的准确性不那么简单，并不是像有人所主张的那样，只要紧贴原文，就一定能保证翻译的准确。不过，笔者并不主张任何时候都应脱离字面翻译，有时的确需要尽可能靠近字面。翻译的底线是准确传递信息，如果字面翻译既能保持译文可读性，又能准确传递原文信息，我们就应尽可能按字面翻译，但由于中英两种文字的巨大差异，保持了形式上的一致，经常有损于信息的传达及译文的流利，因此我们需要优先重视表达实际意思，而放弃原有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