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泛欧”运动的兴起
“泛欧”联合绝非仅限于思想、纲领,在两战期间,它已经发展成为声势浩大的政治运动。卡莱基建立了运动的组织机构——“泛欧联盟”,从奥地利维也纳的联盟总部,到欧洲各国的联盟分支机构,形成了一套上下联动、左右呼应的完整的组织体系。卡莱基积极回应战后欧洲发展的时代主题,多次发起了具有准政府性质的“泛欧”会议,将两战间的欧洲联合事业不断推向高潮。在“泛欧”运动的积极促动、影响下,欧洲联合的主张已经发展成为两战间欧洲政治的新因素、新话语、新境界,欧洲联合的历史进程实现了前所未有的质的突破和飞跃。
1923年10月1日,卡莱基出版了《泛欧》一书,该书的出版发行标志着“泛欧”联盟的成立和“泛欧”运动的开始。在每一册新书中,卡莱基都附上了宣传卡片,呼吁人们支持“泛欧”思想,鼓励人们参加“泛欧”联盟,号召人们积极地投入到“泛欧”运动中去。[1]1924年4月,卡莱基又出版了“泛欧”联盟的机关刊物《泛欧》,该杂志是月刊,主要宣传“泛欧”联合思想,报道“泛欧”运动的发展,同时关注欧洲的重大现实问题。[2]卡莱基还为“泛欧”运动设计了徽标,即以金太阳为背景的红十字。红十字和金太阳具有多种寓意:“它象征着欧洲两种古老的文化,象征着基督教道德和非宗教的美,象征着普遍的人性和近代的启蒙,象征着心与精神、人与宇宙。”[3]在卡莱基的亲力亲为下,“泛欧”运动具备了一定的组织形态和规模。
作为“泛欧”运动的组织机构,“泛欧”联盟是一个组织较为完备、具有相当独立性和一定核心领导力的政治协会。“泛欧”联盟总部设立在维也纳皇宫区,由主席团、中央委员会、执委会三个部门构成。主席团由主席、名誉主席和财务主管组成。中央委员会是“泛欧”联盟的最高权力机关,由三人主席团和来自各国分部的负责人组成。执委会由四人组成。[4]按照联盟章程,主席不准兼任民族国家内部政府和政党的职务[5],彰显了“泛欧”组织既超越于民族国家政治之上,也超然于党派纷争之外。在组织内部,主席拥有较大的权力。主席一任7年,拥有确认、改变“泛欧”纲领的权力。如果执行委员会不能达成一致,则由主席来裁决。主席对执委会的决议拥有否决权。只有经主席同意,才能在其他国家建立“泛欧”联盟的分部。[6]而且联盟章程明确规定,只有总部才能在国际上代表“泛欧”联盟组织,才能使用“泛欧”联盟字样。[7]在联盟总部的领导、监督下,各国分部设有总秘书处、秘书处和地方团体三重机构。到1926年底,在比利时、英国、法国、卢森堡、德国、奥地利、匈牙利、捷克、立陶宛等国首都设立了总秘书处。到1929年,在保加利亚、荷兰、南斯拉夫、波兰、西班牙、瑞典等国也设立了“泛欧”联盟的分支机构。截止到1928年,“泛欧”联盟在欧洲范围内拥有6000至8000名成员。[8]他们大多属于社会精英阶层,“泛欧”并没有像卡莱基一开始所期望的那样,发展成为千百万人的大众运动。
作为一项政治运动,“泛欧”联盟在卡莱基的领导下开展了一系列的出版、演说、集会、研究等活动,其中最重要的是召开了五次“泛欧”会议,具体包括:1926年10月在维也纳召开的第一届“泛欧”会议,1930年5月在德国柏林召开的第二届“泛欧”会议,1932年10月在瑞士巴塞尔召开的第三届“泛欧”会议,1935年5月在奥地利维也纳召开的第四届“泛欧”会议,以及1943年3月在美国纽约召开的第五届“泛欧”会议。这五次会议规模大、规格高,回应了时代发展的主旋律,它们代表着“泛欧”运动的历次高潮,是“泛欧”运动史上的重要里程碑。
“泛欧”会议的场面宏大,气氛热烈,其规模和影响远远超过了一般私人注册协会举办的政治活动。1926年10月3日,第一届“泛欧”会议在维也纳的音乐大厅举行了开幕式。[9]在主席台的背景中央悬挂着“泛欧”运动的旗帜,淡蓝色的旗底上,印制着红十字压金太阳的标识,太阳放出的28条金光,象征着当时欧洲的28个主权国家。旗帜两侧悬挂着康德(Kant)、尼采(Nietzsche)、圣-皮埃尔(St.Pierre)、马志尼(Mazzini)、雨果(Hugo)等“欧洲”思想先驱们的巨幅画像。[10]共有2000多人参加了这次会议,其中有500多人是专程从国外赶来的。[11]众多媒体记者追踪报道了这次盛况空前的大会,造成了广泛而积极的社会影响。此后,随着历届“泛欧”会议的召开,大会在欧洲的影响与日俱增。不仅如此,二战期间,卡莱基流亡美国,他仍坚持在纽约召开了第五次“泛欧”会议,引起了美国媒体的关注和兴趣,《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纽约先驱论坛报》(New York Herald Tribune)、《华盛顿邮报》(New York Post)等各大报刊对卡莱基的活动和思想给予了介绍和宣传[12],“泛欧”会议的主张和影响也得以冲出欧洲,走向了世界。
“泛欧”会议绝不是普通的、非官方的、自说自话的民间集会。欧洲各国政府都给予了不同程度的关心和支持。不少欧洲国家和国际联盟组织都派出了正式代表,如第一届“泛欧”会议,奥地利的首相伊格纳茨·赛佩尔(Ignaz Seipel)、德国议会主席保罗·勒贝(Paul Loebe)及意大利参议员卡罗·斯福尔扎(Carlo Sforza)伯爵参会并讲话。[13]法国外长白里安(Briand)派驻奥使节代表参会。捷克外长爱德华·贝纳斯(Edvard Benes)、捷克总统托马斯·马萨里克(Thomas Masaryk)、德国总理马克斯(Marx)、丹麦总理斯汤宁(Stauning)、法国国防部长潘勒韦(Painlevé)和英国殖民大臣埃默里(Amery)都发来了贺电。[14]此后的各届“泛欧”会议延续了这种半官方的模式,继续邀请欧洲各国的政界领袖、精英参会。如在第二届“泛欧”会议上,德国内政部长、前首相约瑟夫·维尔特(Josef Wirth)代表德国政府参会并致开幕词。会议结束后,德国首相布吕宁(Brüning)和外长库尔提乌斯(Curtius),以早餐会的方式宴请了卡莱基及其他主要与会代表。[15]在第三届“泛欧”会议上,巴塞尔市长卡尔·路德维希(Carl Ludwig)代表瑞士联邦政府参会并致欢迎词,德国、捷克、波兰、匈牙利、南斯拉夫多国政界精英参会。[16]在第四届“泛欧”会议上,奥首相库尔特·舒士尼格(Kurt Schuschnigg)、议会主席鲁道夫·霍约斯(Rudolf Hoyos)参会并致开幕词。[17]
历次“泛欧”会议之所以受到广泛的关注,是因为它们充分地迎合了时代发展潮流,有力地回应了时代发展的主题。1925年10月,法德等国签订了《洛迦诺公约》,就德国西部边界问题达成了和解,战后欧洲的紧张局势开始走向缓和。[18]卡莱基及时跟进,召开了第一次“泛欧”会议,呼吁欧洲各国“取消阻碍政治、经济发展的疆界,联合起来”[19],为欧洲的政治和解与经济繁荣指明了新的发展方向。1930年5月17日,时任法国外长、“泛欧”联盟名誉主席的白里安正式向欧洲各国递交备忘录,号召成立“欧洲联盟”[20],就在同一天,卡莱基召开了第二届“泛欧”会议,庆祝这一“欧洲历史上的重大转折”,有力地呼应、支持了白里安的“欧洲”计划,彰显了“欧洲精神和欧洲共同体意识的普遍存在”[21]。30年代初,在经济危机的持续影响下,世界经济逐渐走向解体。即便是作为世界自由贸易领袖的英国,也开始将注意力转向了帝国内部的共同市场。[22]卡莱基趁此机会,召开了第三届“泛欧”会议,及时地提出了加强欧洲大陆区域建设的主张[23],有力地推动了欧洲联合的进程。到了30年代中期,纳粹的侵略意图日益明显,欧洲各国普遍感到惴惴不安。卡莱基勇敢地召开了第四次“泛欧”会议。他在开幕式致辞中,称被奥地利纳粹分子杀害的前首相陶尔菲斯(Dollfuβ)是一个真正的“欧洲人”,号召通过实现“泛欧”联合,消灭战争,彻底解决欧洲的安全问题。[24]会议的矛头直指纳粹的侵略扩张野心,因此赢得了奥地利等欧洲国家政府的支持。
这几次“泛欧”会议,不仅成功地宣传了“泛欧”联合思想,还探讨了具体、复杂、棘手的政治经济问题,诸如保护生活在他国的德意志少数民族问题,减少各国贸易保护、减免关税的问题,以及抵御纳粹侵略政策的问题等,虽然没有取得实质性的成果,但这丝毫不能否定、弱化“泛欧”运动取得的历史性成就。在一战前,欧洲联合只是个别教士、学者、政治家的乌托邦幻想,对欧洲各国政府来说,只有国家利益、实力外交、军备竞赛才是沧桑正道,谈论欧洲联合无异于痴人说梦、痴心妄想,只会遭到人们耻笑。然而,一战后欧洲掀起了联合的思潮,在“泛欧”运动的积极影响下,欧洲联合成为更多社会精英的共识。在“泛欧”运动的大力推动下,欧洲联合的政治理想和精神追求,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各国政府的认同。这种观念上的转变和思想上的进步,为二战后欧洲一体化的正式启动打下了坚实的思想舆论基础,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们认为,“泛欧”思想和“泛欧”运动为欧洲联合的伟大事业做出了卓越的、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
[1]R. N. Coudenhove-Kalergi, Ein Leben für Europa, Köln: Kiepenheuer &Witsch, 1966,S.124.
[2]R. N. Coudenhove-Kalergi, Die Zeitschrift Paneuropa, in: Paneuropa, April 1924, S.19.
[3]R. N. Coudenhove-Kalergi, Das Pan-Europa-Zeichen, in: Paneuropa, April 1924, S.20.
[4]Anita Ziegerhofer-Prettenthaler, Botschafter Europas: Richard Nikolaus Coudenhove-Kalergi und die Paneuropa-Bewegung in den zwanziger und dreiβiger Jahren, S.100.
[5] Ebenda.class=zhangyue-footnote
[6] Ebenda, S.101.class=zhangyue-footnote
[7] Ebenda, S.102. 包括奥地利在内的其他各国分部,都必须标注成“奥地利泛欧联盟”“德国泛欧联盟”等字样,以显示各国分部处于维也纳“泛欧联盟”总部的领导之下。class=zhangyue-footnote
[8] Ebenda, S.104.class=zhangyue-footnote
[9]I. Paneuropakongress, in: Paneuropa, 1926, Doppelheft 13/14, S.7.
[10] Ebenda, S.8.class=zhangyue-footnote
[11]Ebenda, S.4.
[12]R. N. Coudenhove-Kalergi, Ein Leben für Europa, S.266.
[13] 赛佩尔强调了“欧洲”思想和“欧洲”情感的重要性,称之为“欧洲”政策的前提。Eröffnung des Ersten Paneuropakongresses, in: Neue Freie Presse, 4. Oktober, 1926, in: AA R70104.class=zhangyue-footnote
[14]I. Paneuropakongress, in: Paneuropa, 1926, Doppelheft 13/14, S.4-6.
[15]Berliner Paneuropa-Tagung, in: Paneuropa, 1930, Doppelheft 6/7, S.207.
[16]Europa-Kongress 1932, in: Paneuropa, 1932, Heft 8/9, S.224.
[17]IV. Paneuropa-Kongress Wien, in: Paneuropa, 1935, Heft 6/8, S.239-241.
[18] C.E.布莱克、E.C.赫尔姆赖克:《二十世纪欧洲史》,山东大学外文系英语翻译组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年,上册,第216-219页。class=zhangyue-footnote
[19]Manifest des Kongresses, in: Paneuropa, 1925/1926 , Doppelheft 13/14, S.1.
[20]Aristide Briand, Memorandum on the Organization of a Regime of European Federal Union, 17 Mai 1930, in: Peter M. R. Stirk and David Weigall, The Origins and Development of European Integration, pp.18-19.
[21]Begrüβungsrede, in: Paneuropa, 1930, Heft 6/7, S.213.
[22]L. S. Amery, Die Ottawa-Konferenz und Europa, in: Paneuropa, 1932, Heft 10, S.247.
[23]R. N. Coudenhove-Kalergi, Ottawa, in: Vossische Zeitung, 22.7.1932.
[24]Die Eröffnungssitzung, in: Paneuropa, 1935, Heft 6/8, S.2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