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岳鹏举大战牛头山 韩世忠阻敌黄天荡（下）
建炎四年初春，宜兴正被溃军骚扰，县令请岳飞前来宜兴屯扎，并对其说道：“县中存粮，可供一万军士吃十年耶！”岳飞遂进驻宜兴，屯于张渚镇。在广德和宜兴，岳飞收降因在当地为匪多支部队，以及金军强征河北、河东等地签军。岳飞不歧视苛待，对其一视同仕，其北方伪军则都传话说道：“此岳爷爷军也。”于是争来降附。自宗泽之后，岳飞实乃第一位被金国军民尊称之为“爷爷”者，且其当年只有二十七岁。宜兴人民感恩戴德，亦皆相互谓曰：“父母生我也易，公之保我也难。”金军以舟师浮海，穷追赵构三百里未获。兀术借口搜山检海已毕，遂纵兵烧掠明州、临安等城，携带所掠全部金银财宝，从大运河水陆并进，经秀州、平江等地向北撤退。由此好不容易逃出黄天荡，躲过韩世忠夫妇聚歼，在经过常州之时，却遇岳飞率军从宜兴赶来截击。岳飞四战皆捷，生擒女真万户少主孛堇等十一人。常州截击战之后，岳飞大名始为诸军所知，由此首次得到朝廷诏令，命其配合镇江韩世忠，从左翼进击金军，伺机恢复建康。岳飞由此大为振奋，便如孤雁归群，勇不可当，在四月二十五日于建康城南三十里清水亭设伏，再次截击北还金军，首战大捷，金兵横尸十五里。
五月初，岳飞在建康南牛头山扎营，趁夜以百人骚扰金军，金军伤亡甚众，竟未知宋军究有多少。兀术欲弃建康，先在城中大肆杀掠，然后从建康西北龙湾向北岸宣化镇渡江。岳飞领骑兵三百、步兵二千冲下牛头山，大破金军，进据新城。又追至靖安，消灭未及渡江金军，建康由此得以收复。《说兵全传》中所谓八大锤聚会，岳云锤震金蝉子一段热闹至极回目，便是说的此一战也。建康之战历时半月，岳家军仅斩女真兵就无虑三千，擒获军官二十余名。这是岳家军成立之后，所取得首次辉煌胜利。此战之后，岳飞归属御前右军都统制、浙西江东制置使张俊部下，算是正式归入朝廷正规军编制。张俊欲将岳家军派往饶州，但岳飞十分重视守卫建康，乃于五月下旬亲解战俘去高宗皇帝行在越州，乃就此机会上奏。
高宗览其表道：“建康为要害之地，宜选兵固守。臣乞益兵守淮，拱护腹心。”天子深以为然，遂赐岳飞金带、马鞍，令其守卫建康。岳飞回到宜兴，满怀豪情题词道：“自中原板荡，夷狄交侵，余发愤河朔，起自相台，总发从军，历二百馀战。虽未能远入夷荒，洗荡巢穴，亦且快国雠之万一。今又提一旅孤军，振起宜兴，建康之城，一鼓败虏，恨未能使匹马不回耳！故且养兵休卒，蓄锐待敌，嗣当激励士卒，功期再战，北逾沙漠，蹀血虏廷，尽屠夷种。迎二圣，归京阙，取故地，上版图，朝廷无虞，主上奠枕，余之愿也！”一腔报国之情，见于字里行间。金兀术大败牛头山，眼见建康一路难行，不得已折回长江，继续自下游寻路北渡。韩世忠不意金兀术竟能凿河潜逃，正在懊恼，此时早就带领水军沿江巡逻，闻说金军复回，焉能饶他？于是提领部下水军，严阵以待。因仗着自己水军中颇多海舰，形体高大，稳性好，攻击力强；而金军皆是自江南搜掠而至渔船小舟，由此强弱已判。为发挥己军优势，韩世忠令工匠制作许多大铁钩，皆用铁链联结，便似长锚，并挑选健壮水兵练习使用，用以对付金军小型战船。四月十二日清晨，金国水军为突围渡江，首先发起进攻。韩世忠水军分两路迎战，先陷敌人于背腹受击境地。南宋战船乘风扬帆，往来如飞，居高临下用大钩钩住敌船一舷，数名大力士复再运足气力使劲一拽，敌船便随之倾覆。金人平生生于辽东，长于草原，几乎会水者十不及一，于是溺死者甚众，韩世忠宋军再一次大获全胜。
由于连战皆胜，便使韩世忠骄傲轻敌，认为金军不习水战，遂致大意，连日与诸将贺功。因在水面上一望无垠，不似在黄天荡时有树木芦苇遮掩，也不惧金军再次偷溜了出去。不料那金军营中自有江南降卒，为求活命兼图富贵，便向金兀术建议道：“韩世忠船型虽大，欺我舟小不敌，便亦非不可胜者。”兀术这一喜非同小可，立命赐座，虚心下气问道：“请道其详。若是胜得宋军，赏你一座城守，便要金银牛马，也是应有尽有。”那献计者便受宠若惊，遂进言道：“那海船巨大，若要行动之时，全靠风帆。若是无风，便如水中孤岛，难以开动，任我攻打。即便战之不胜，我船小亦可躲避，其不能追击。狼中若选一个无风之日向宋军发动攻击，岂有不能取胜之理！”金兀术闻言大喜，果然重赏那江南降卒，连升十八级。于是在岸上设坛祈求无风，次日便果真无风，江面如镜，不起波澜。兀术立即率领舰队驶出寨，占据上流顺水，向宋军发动总攻。金军乃以小舟直插入宋朝水军舰阵，一面向大船上投掷火炬纵火，一面以善射勇士用火箭射击宋军船帆。宋军海船无法开动，都成金军火箭靶子。不一时全部都被烧毁。宋军大将孙世询、严允战死，韩世忠大败，金军突围而去。长芦崇福禅院僧人普伦等得知韩世忠战败，立即率乡民千余，驾轻舟前来接应，掩护宋军退至瓜步登岸，尔后还屯镇江。金兀术亦收兵退回建康，但在岳家军攻击下，复渡江北撤六合。
韩世忠虽然此战失败，但以绝对弱势兵力而能阻击金兵于黄天荡中长达四十余日，而且金兵北去之后再也不敢南顾，故此已经达到击退金兵战略目的，虽败犹荣。金兵败北之后，梁红玉不但不居功请赏，反而因金兵突破江防，上疏弹劾丈夫韩世忠失机纵敌，请朝廷加罪。此一义举使举国上下人人感佩，传为美谈。朝廷自然不会加罪韩世忠，为此另又加封梁红玉为杨国夫人。绍兴五年，韩世忠被任命为武宁安化军节度使，驻扎楚州。梁红玉随韩世忠率领将士以淮水为界，旧城之外又筑新城，以抗击金兵。经过战乱浩劫，楚州当时已遍地荆榛，军民食无粮，居无屋，梁红玉亲自用芦苇织蒲为屋。在寻找野菜充饥之时，在文通塔下勺湖岸畔发现战马争吃蒲茎，便亲自尝食，并发动军民采集蒲茎充饥。淮人至今所食用蒲儿菜，相传即从梁红玉始，因此又称作“抗金菜”。韩世忠、梁红玉与士卒同劳役，共甘苦，士卒皆都乐于效命。经过苦心经营，楚州恢复生机，又成一方重镇。史说自从黄天荡近五十日之围，金兀术便犯下恐韩之症，韩世忠驻守楚州十余年，虽然兵仅三万，而金人从不敢犯。金兵撤离江南，赵构才又回到绍兴府、杭州等地，后将杭州定为南宋行在，改名为临安府。其后便有人谓，这个名字改得不好，大是丧气。临安者，求临时安宁也，故此终南宋一朝国势不振。当然此为笑谈，列公看过便罢，勿谓说话人宣传迷信以惑众听也。
由此金兵暂停南侵，宋高宗便抽调精兵镇压荆湖、江西、福建等路农民起义军以及盗匪，巩固江南统治。其后虽然亦在防御金兵方面作过一些部署，任命岳飞、韩世忠、吴玠、刘光世、张俊等人分区负责江、淮防务，但只把军事部署作为议和筹码，严禁诸将轻易对金国启衅。此年秦桧自北国归来，高宗立时便予以重用，任为宰相，竭力压制岳飞等主战派要求。说话的！你道那秦桧究是甚人，乃至高宗一见之下便付以宰相重职？亦可谓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也。却说秦桧字会之，元祐五年生于湖北黄州江边舟中，先居住在常州，后徒居江宁，遂为江宁人。父亲秦敏学做过玉山县令、静江府古县县令。秦桧早年做过私塾先生，靠微薄学费度日，曾作诗说“若得水田三百亩，这番不做猢狲王”。政和五年进士及第，补为密州教授，又考中词学兼茂科，任太学学正。宋钦宗靖康元年初，秦桧上奏，认为对金军不宜显示怯懦，以使自己力量削弱。金兵包围京师汴京，派使索求三镇，秦桧上书言军机四事：“召百官详细讨论、加强守备、将金使安置城外、最多割燕山一路之地。”宋钦宗未予答复，任为职方员外郎，不久改为干当公事，隶属河北割地使张邦昌。秦桧认为此职专为割地求和，有违自己主张，三上奏折请求辞去此事。当此之时，秦桧尚为主战派也。
北宋政府拟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以求宋金双方息兵，宋钦宗派秦桧、程瑀为割地使，护送肃王赵枢出使金营。金朝扣留赵枢为人质，约定割地议和后释放赵枢，秦桧等人行至燕京而返。后经御史中丞李回、翰林承旨吴开推荐，秦桧被任命为殿中侍御史，升为左司谏。王云、李若水再次出使金营，得见金军二元帅，传说金兵坚持要北宋割地，不然就进攻汴京。十一月，宋钦宗在延和殿召百官商议对策，范宗尹等七十人同意割地，秦桧等三十六人不同意。而且秦桧仗义直言，满怀激烈，不久朝廷升任其为御史中丞。靖康二年，宋徽、钦宗被废为庶人，莫俦、吴开从金营回来，传金军元帅之命要推立异姓为帝。留守王时雍召百官共议立张邦昌，监察御史马伸主张共进议状，保存赵氏江山。秦桧表示支持，遂写议状，上书金帅乞立赵氏为帝，由此被拘押在金营，并将其妻王氏及岳父一同拘留不放。
张邦昌被立为伪楚皇帝，秦桧随徽、钦二帝一起被金军拘往北方，经燕山，转至韩州。张邦昌遣人送书，请金国放回孙傅、张叔夜及秦桧，金廷不许。康王赵构在应天府建立南宋，宋徽宗得知消息后致书金帅粘罕，约定和议，表示愿派人通知儿子赵构，愿意子子孙孙永远奉金正朔，并向金纳贡，复命秦桧加工润色。秦桧以厚礼贿赂粘罕，金太宗完颜晟便将其赐给其弟挞懒作幕僚。当时张叔夜、何栗、孙傅、秦桧、司马朴、陈过庭等一并随二帝到达上京，孙傅等人守节不屈，唯独秦桧屈服于威逼利诱，见风转舵。粘罕非常赏识秦桧，赐钱万贯、绢万匹。宋高宗建炎元年十月，陈过庭等人流放到东北显州，唯独秦桧却在挞懒护翼之下留在燕山府，先充任用，后任命为参谋军事。有次兀术特地宴请秦桧，而左右侍酒者，皆中都贵戚王公姬妾。建炎三、四年间，挞懒负责淮东战场，秦桧如何参谋军情不得而知，金史载其曾向楚州守将赵立写过劝降书。楚州之战当时最为壮烈，全城军民在赵立指挥下尽管粮尽援绝，只吃树皮草根，仍死守不屈。城破之日，军民抑痛扶伤巷战，虽妇人女子亦挽贼俱溺于水，以英勇就义回答秦桧劝降。若仅凭此点，倒不足以说其汉奸，或为保百姓耳。
建炎四年，挞懒率兵进攻山阳，秦桧随军同行。十月，秦桧携家眷离开金营，取道涟水军水砦，返回行都临安。秦桧归宋之后，自称杀了监视金兵，抢夺小船逃回。朝臣多持怀疑态度，但宰相范宗尹、枢密院李回与秦桧关系要好，竭力保荐，说其万里归国忠心可鉴。秦桧返朝奏对，提出“如欲天下无事，南自南，北自北”南北分治方略，并呈草拟和议书。金军在北方穷于应付义民袭扰，在南线又接二连三挫败，遂使挞懒改变单纯军事进攻方针，重施“以和议佐攻战略”。所谓“南自南，北自北”者，乃是挞懒南北朝方案，使令秦桧在南宋指导宋高宗实施之也。不料此策一下子便说到高宗心坎之中，遂以为秦桧忠心可嘉，便命其为礼部尚书，秦桧所带回随从也都改为京官，就连船工孙靖也补官为承信郎。正是：休论假与真，只要入君心；不信观江上，皆是使舵人！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