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缅怀叫小平(组章)
水塘或砚池
是游弋的水塘,还是洗笔的砚池,已记不清楚了。
四周墨绿的竹林,偶尔吹开池面的涟漪,以及沉睡的记忆。
那些水,从牛背上和四合院的老檐沟走来,在阳光下一天天澄清,如一汪情深的眼,一边映照落日高悬的笔架山,一边倾听宕渠彻夜不眠的潮音。
只是,你近墨,却不黑。
你羸弱的身躯,常在池塘里翻滚和浸泡,浑身遮不住玉米的光芒。锃亮的皮肤犹如笔尖涌起的文字,坚强的一撇一捺,掷地有声,差点撑起风雨中飘摇的大厦。
有风无风的日子。这水塘,连同边上的桑梓,总爱把庄稼一样的故园含情脉脉地守望。
人们往来熙攘,池塘静如止水。祥和的外表下,沉浮的心从未干涸,包括最酷暑的时光和最揪心的难耐。
秋水长天。有人在路口徘徊,望穿的是那一杯浊酒,和清泪两行。
村上老人说,池塘也浑浊过。那时,残阳如血,染红了村口。
不过很快就过去了。那些滤下的漫天风沙,和茕茕孑立的字体,一层层累积,在它周围蔓延。
厚厚的黄页,挣脱蛛网。越过神道碑,垫起了牌坊的高度。
小平小道
本是飞翔的季节。不料,翅膀在北京的天空倾折。
坠落滑翔的影子,火箭残骸般壮阔。掠过南昌,直抵一条小路。
那里并非鸟的天堂,却弥漫泥土的芬芳。
羽翅受伤的你,开始寻觅农场和草地。然后,用脚步思考。
寒来暑往,反复地把城市到乡村的距离踱量。脚步是一张低头沉默的弓,思想是一束整装待发的箭。
向前的步子一步比一步铿锵有力,你每一步都踩在实地,直把一切浮夸和虚无踩得格格作响。
纵然,空气蜷缩成一朵朵蘑菇,泥浆爬满灰色的裤管。你凝目的头颅,仍旧朝着北方。
在中国,在南昌的版图,至今还流传着一条羊肠小道。只是,它盛开的触须,早已伸向世界的神经末梢。
大海
或许是寒流来袭。每次下沉,总会卷起一些鱼虾,跳出海面。
透过大海这枚浑圆的句号,你冷峻犀利的目光,犹如渠江延伸出来的浮标,以百折不挠的方式,直抵世界的神经。
作为渔翁,只管奋袖举臂,用那蜿蜒曲折的海岸线,垂钓一朵朵蓝色的风云。
掉下的,瞬息为水,那贫瘠干涸的土地,多了一份滋润和慰藉。升起的,直射出芒,点亮每一方黑暗之隅和前行的步伐。
其实,起落,只是大海的呼吸。沉浮,只是岁月的节奏。
更多的时候,你始终站在一条河流的中间,注视大海的走向。
平静或者辉煌,并不重要。
背后,无数温润的容颜,早已积土成山。
面对包容的大海,岸,不再动摇。
一国两制
三十年前的冬天。中国的天空,雾霾席卷。
北京。两把交椅上。托举起两位东西方的巨头——铁嘴老人和铁娘子。
他们谈笑风生。
旋转的圆桌在风云中沉浮,世界宛如白纸一样,在沉浮中摊开颤抖。
天空,没有飞鸟的影子。仿佛一切都很安静。
只听见,老人洪钟般茂密的乡音,从渠江之滨飘来。越过豆角之尖和麦田之上,如顿然出鞘的利剑,以斩金之词惊世之语,割断一切蓝色的欲念。让一个世纪此起彼伏的呻吟和喧嚣,一锤定音。
戛然而止的,当然还有剽窃的眼神和天开的异想。
那位以铁娘子著称的女王,也顾不上粉脸泛出了红光。
于是,华夏古老的树梢,挂满无数久别重逢的表情。曾经皲裂的土地和百年的疮痍,正一点一横沿着老人开合的手势慢慢愈合与生长。
在每个黎明或黄昏,在长城或维多利亚港湾,人们顺着你浑厚的方言,一路奔走,总会听到沿途中国拔节的声音。
只是,你太累,紫荆花盛开的美丽,未能将你唤醒。
海鸟衔来潮汐的音讯,说是老人的影子还高悬在海岸,正在沉思摸石头过河,看我们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