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无名山
金陌循岀了无名山，站在山脚望着不远处有些破败的夫子庙，再没有上前，他想他可能到不了梦泽了。很快地他只觉眼前的视野越来越模糊，最终陷入黑暗，彻底归于沉寂。他倒在地上，再无力站起身来，有殷红的血自他唇间沁出，他腰间的白裳被那雷电之力洞穿，留下一片焦黑。原来他抱着白狐闪避时，早就不慎被那雷电之力击中了，只他靠着极大的耐力撑到了现在。
他只是一介凡人受天劫重创自是回天乏术，最后闭上眼时许多过往的画面在他脑中闪现，也许这就是他的结局了，他想。
无名山下一白衣胜雪的少年形单影只，至此与天地永别。
逃离扬州城的金管家一身落魄，拄着一根木棍，乔装成了一个乞丐的样子，沿路寻访着金陌循的下落。他只盼能快些找到他家少爷，少爷是金府的希望，即使跋山涉水，千难万难，他都会找到金陌循完成金老爷的嘱托，清理门户，继承家业。
“少爷，您在哪里啊，家里头发生了巨变您知道吗？老爷也被演公子，云公子两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害死了，不只如此，这两个忘恩负义的还想霸占金家的一切。我金景富也成了心怀叵测害死老爷的凶手。”金管家想到此处不禁悲从中来，看着朗朗青天潸然泪下。
在父子庙中休息的车夫，先前捡了一处干净的地就那么睡了过去。也不知他是做了什么梦，原本睡得人事不醒的人，突然呼吸急促大声嚷嚷着：“啊，啊，啊，别吃俺。”只见他一个鲤鱼打挺瞬间就惊地坐了起来。待他看清自己身在何处时，便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个梦，心有余悸的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
车夫看了眼空地中央已经熄灭的火堆，然后朝着大门的方向望去，见到远处天光大亮，放心的松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一切终于恢复正常了。”“唉，看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才会做那样可怕的梦。”
车夫抚着空空的肚腹，只觉饿得绞痛不已，他再也坐不住了，便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大步往外走。
“奇怪了，俺到底睡了多久，公子怎么还没回来。”车夫挠了挠头发，心中疑惑地朝着无名山的方向走去。
“咦，那里怎么躺着一个人，怎么一动不动地，莫非……”车夫见着眼前那道白色的身影，撒丫子就冲了过去，待看清面前一脸灰白闭着眼的人是金陌循时，吓得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他大睁着眼，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试了下他的鼻息，这一探又将他吓个半死不活。
“公子，公子你前头还好端端的，如今怎么躺在这里了。是谁把你害了啊，俺可怜的公子，您还这么年轻，这也太凄惨了。”车夫眼里含了一泡泪，往地上捶打了几下。
车夫看着金陌循，只觉难受极了，这般风华万千的贵公子怎会遭遇不测，枉死在这荒郊野外呢。明明眼前这个少年出门时还活生生的，此刻竟这般孤零零地躺在这里。他家里若是知道了，该有多痛心啊。
车夫瞧见金陌循腰间一片焦黑，心想可能便是他身死的原因。他也不敢上前查探，也怕自己鲁莽之下会冒犯到他。
“这可怎生是好，这公子突然离世，原因不明，我又不知是何原因，若是去报官，可在场只我一人，我到时真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要不俺就狠狠心当做不知道，悄无声息地离开吧。”车夫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就朝夫子庙的方向走。只是没走多远，他就再迈不开步子了。
“俺这样走了，丢公子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到时这山中的恶禽猛兽不是要将公子拆吃入腹，啃得骨头都不剩。公子虽然话少但人不错，这一路过来也随公子赏了许多风景，再说出发时公子给的银钱是别人的几倍了。刘大，你真没有良心，你至少要让公子入土为安。有什么好怕的，人又不是你害的。将来有人找上你，你也能理直气壮，堂堂正正的。”车夫也就是刘大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而且打得挺响。
刘大想通之后就又回头走到金陌循身边，一把将他背在了自己背上。
“公子，你死得蹊跷，可俺没办法为你找出凶手来，况且这一路上邪门的很，天降异像必有妖孽，你这样看上去十分有本事的人竟也客死异乡，怕是真是碰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俺见你伤处不同寻常，那明显是被火灼伤的，若早知你出来一趟连命都搭上，俺就该拦着你不让你出来。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刘大背着金陌循来到夫子庙前的一棵歪脖子大树旁，然后将其小心地放在了地上。
“公子，看这树该有百年了，你在此处安眠也好，吸吸灵气，来世或可投个好人家，不会英年早逝，走得这样凄凉。”刘大叹息完，想到马车里金陌循的一应用具，他便都去拿了过来。
“公子，这都是你的东西，还有你的琴，想必你非常爱惜它，每日弹奏，每日擦拭。”“刘大不是个贪心的人，你的东西我都给你。”
刘大说完转身去夫子庙中找挖土的工具，好不容易才被他找着一把生了绣的铁锹。
刘大在那歪脖子树下挖了大坑，然后在坑地垫上软衾被褥，才背起金陌循将他放了上去。待他将属于金陌循的东西全都摆放好，心中只感到很是怅然若失，他怔怔地站在那里，眼睛不眨地看着仿佛阖目而眠的少年，一动也不想动。
“俺在想什么，看来没有奇迹发生，公子是真的死了。”
刘大垂头丧气认命一般地拿起铁锹往坑里埋土，不知过了多久，眼看着前边出现了一个小土堆，他才罢手。
“公子，刘大只能做到这些了。委屈你了，连口棺木都没有。也算相识一场，没什么帮上忙的，就给你磕几个头。公子，再见了。刘大要走了，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等着俺。”
“俺也不知道公子住在哪里，姓甚名谁，也无法送你回归故里。”刘大说着走到夫子庙里，拿了块木板插在金陌循墓前。
“公子，俺真的要走了。”刘大最后看了一眼面前新垒的泥土，想到此地便是金陌循的安息之地就十分心酸。
最后他赶了马车缓缓离开了夫子庙，身后的无名山越来越远，天际残阳如血，遍地野草萋萋，徒留苍凉一片。
“请问，几位有见过一个十四左右，面容隽秀，清贵无双的少年郎经过此地吗？”金管家走到一处面馆，看着一群正闲聊的人打听道。
“去，去，去，走远点，哪里来得老乞丐。别影响我店子里做生意。”面馆老板见金管家形容憔悴，衣衫褴褛，正在骚扰自己的客人，立刻走上前来呵斥。
金管家连日来没少被这般嫌弃，早就不在意了。为了找到金陌循的下落，他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老板，向您打听一个人，那人是我家少爷，我从远方来，家里遭了难，出门在外的少爷还不知道。我急着寻他，所以若有打扰的地方，就请多包涵。”金管家一脸陪着笑，说的很是诚恳。
那老板见他如此这般，也算是个有礼之人，又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到嘴的恶言倒不好说出口了。
“罢了，罢了。”面馆老板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金管家见打听不出什么也准备转身就走，突然就被人叫住了。
“你说的那人，有些像我前些日子遇到过的一个，如仙人般好看的少年，那少年身穿白衣，坐在马车里，当时一阵风过，吹开了车帘，我打旁边经过，刚好瞥见那人的容貌，当时就呆住了。”
“那真是我此生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一着蓝色布衣的年轻男子，似有向往，看着金管家喃喃道。
金管家此时已是激动莫明，几步走到男子跟前，捉着他的手臂急问道：“那一定是我家少爷了，他现在在哪？往何处能寻到他？”
男子许是被他抓痛了，眉毛挤在一起，挣扎着说道：“我怎会知道。只是恰巧路过，有过一面之缘而已。不过看他离开的方向应是往镇子外面去了，那是无名山的方向，你去找找，或许能碰碰运气。”
金管家虽有些失望，但想到至少有了金陌循的下落，便松开了手，抱歉道：“得罪了，多谢这位公子告知在下我家少爷的下落。”金管家郑重的躬身行了一礼，便转身往外走。
男子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竟有些无言以对。
“观他模样，实在不像个乞丐，这般进退有礼的姿态倒真像大家族里头出来的。只不知原来府上岀了怎样的变故，才落魄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