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巫僧篇【五】
昙海的住处在报恩坊石井巷,距离顾廉家不算太远。
僧道步行前往,来到石井巷的巷口,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还未走入巷中,便听到巷内传来一阵嗡嗡声,似是僧人诵经。
转过巷口,只见可供车马穿行的巷子中密密麻麻的跪满了人,粗略看去,约有上百。
这些人全都面向一座宅院的门口,有的双手合十,垂首闭目,有的不住磕头,砰砰有声。
无论是磕头的,还是垂首的,口中都在念诵着某种经文,只是并不整齐,听上去杂乱无章,仿佛群蝇振翅。
见此情形,不用问,僧道心中便已明了,跪地之人都是昙海的虔诚信徒。
白山仔细分辨,信徒们所念经文,皆似是而非,听不出是出自哪部经书。
灵阳并不理会这些人,在人群中,找出一条狭窄的通道,迈步向着院门处走去。
白山也不再纠结众人所念经文,紧随其后。
信众们见有一僧一道大摇大摆的由他们身边走过,有一小部分人视而不见,绝大部分则皱了皱眉,面露不悦,但也没说什么。
来至门前,灵阳刚要进门,跪在最前面的一名大汉突然起身,张开手臂,挡住门口。
大汉对着僧道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两位可是法师的朋友?”
灵阳知道,这大汉口中所说的“法师”是指昙海,答道:“我们与昙海并不相识,闻名而来。”
大汉闻言,脸上露出鄙夷之色,撇着嘴道:“法师此时正在修行,不见客。你们既然知道法师的名号,自然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汉说着,用手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信众,道“他们都是来求见法师的,来的比你们都早。你们若是相见法师,先将名姓告诉我,然后去后面排队。
“待法师修行结束,我自会替你们通禀,至于说法师见不见你们,那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他似是觉得这样说还不足以彰显他在昙海面前的地位,又补充道:“法师是什么人?那是真佛转世,不是随便来一个人,想见就能见的。
“凡是初次来求见法师的,都要经我亲自通报,得法师许可后,才能进入此法门。
“量你们是初来乍到,也不懂这里的规矩,我现在将规矩告诉你们,你们下次可要注意,别再如此莽撞。”
那汉子说得口沫横飞,洋洋得意,好似成了一人之下,除了昙海,这里所有人都要听他的一般。
灵阳在那汉子说话时,默默退后一步,巧妙的避开飞沫,也不插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待那汉子说完,灵阳给了白山一个眼神,转身便走。
白山默契的跟在后面。
那大汉一愣,喊道:“喂,你们还没告诉我姓名呢!”
僧道头也不回。
大汉这才反应过来,这一僧一道并非是去排队,而是直接离去,不由得无名火起,啐了一口,骂道:“既是来求法师,还摆什么臭架子,你们两个这辈子也别想解脱了,死了也肯定下地狱!”
灵阳虽然听到了骂声,却也懒得与一个凡人计较,出了石井巷,转身向北走去。
白山紧走了两步,与灵阳并肩而行,问道:“不去见昙海了?”
“见,当然要见。”灵阳道,“前门有那些信众碍事,多有不便,我们绕到院墙外,跃墙进去。”
昙海的住处是二进的院子,后院的东墙在另一条巷子里。
走进这条小巷,灵阳为自己与白山贴上轻身符,两人趁无人经过,同时跃起,轻飘飘的落入后院,如鸿毛坠地,无声无息。
这处宅院被改造成庙宇的样式,前院的正房为前殿。前殿的前后门都敞开着,里面供着佛像,并不见人影。
再向后院的北房看去,也是一座佛殿,殿门同样敞着,殿内佛像前有一座法台,一名僧人背对门口,坐在法台上,似是正在做法。
灵阳凝目望向法台上的一张矮桌。
只见那矮桌正中立着一只用草扎成的老鼠,老鼠身上裹着一圈白纸,纸上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
灵阳仔细辨认,正是顾硕的生辰。
想来那僧人便是昙海。此时申时未过,他以修行为名,避开众信徒,独自躲在后院,为的就是做法暗害顾硕。
灵阳虽将施加在顾硕身上的邪法,转移到了假魂身上,终究未能彻底破解。
他见到昙海做法,不由得心中暗喜,这时正是破法的最好时机。灵阳毫不犹豫,纵身跃至门前,抬手便是一道掌心雷。
雷光直击法台上的草鼠。
那僧人也非等闲之辈,立即发觉身后异动,急忙抱头,闪向一旁。
只听耳边咔嚓一声雷响,雷光正中草鼠,火焰瞬间燃起,草鼠变成了火鼠。
草与纸皆是易燃之物,一旦烧着,再想挽救已是不及。更何况,是被灵阳以正法雷火引燃,更是难以扑灭。
好在有灵阳暗中控制,并未将其他物件引燃。
那僧人见自己谋划的一桩“美事”就此破灭,暗自咬了咬牙,转过身望向门外。
见门外站立一僧一道,皆是相貌不凡,又有刚才的雷法警示,他也能想到,此二人并非寻常之辈。
于是,强压心中怒火,摆出一副庄严模样,正色道:“你二人是谁?竟敢擅闯佛门净地,扰乱贫僧法事,真是岂有此理。”
白山不善言辞,知道有灵阳在,也用不到自己答话,因此闭口不语,自顾自打量昙海。
只见那昙海身材高大,竟比白山还高出一些,不到四十的年纪,方面大耳,脸色淡金,慈眉善目,却是有一副好似佛像一般的好皮囊。
这样的模样,又是个僧人,根本不用考校修为,只是让人一看外表,便觉得是位得道高僧。难怪会有如此多的信众。
“在佛像面前乱用邪法,也敢称是佛门净地?”
灵阳冷哼一声,问道:“你就是昙海?”
“正是贫僧。”昙海似是看出灵阳的修为较高,一双慈目圆睁,紧盯灵阳,再次问道:“你是何人?”
灵阳淡然一笑,“我是灵阳。”
“你就是灵阳?”昙海有些难以置信,脸上闪过一抹惊异。
灵阳点了点头,没有过多的解释。
昙海的脸色愈发阴沉,沉声道:“道长与我无冤无仇,何必结下这个梁子?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贫僧知道道长为何而来。不就是顾硕的事吗?好,贫僧答应道长,从此不再为难那小子。
“道长是不是也退一步,别再与贫僧为难?道长若是给贫僧一个薄面,贫僧也愿意交道长这样一个朋友。”
灵阳的嘴角挑了挑,不屑道:“我此来,不是为了交朋友。”
“那你为何而来?”昙海的佛面上露出狰狞之色。
灵阳视而不见,依旧淡淡道:“我来看看你这位出家人是否背负人命。若不曾害人性命,还可放你一条生路。
“否则,你的命我要留下。”
“好大的口气!”昙海怒极而笑,笑起来真好像一尊笑佛,“灵阳,别以为我真怕了你!
“我与你好言相待,是不想将事情闹僵,为彼此都留一条退路。你若是再咄咄逼人,也休怪我不讲情面。
“真动起手来,我一身佛门正法,你又其奈我何?”
说话间,昙海双手合十,口中默念一段咒语,佛殿内顿时金光四射,七名金身佛陀由殿内依次飞出,立于灵阳白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