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四十六章榆林柳叶
一行人再度启程，当晚赶到了清徐县落脚，整整一天的路，傅溪德等人无不饥肠辘辘。
翠红吩咐客店小二备四样小菜，另加三碗刀削面送到房间。
这家客店开在官道近旁，离得城里远些，因此只有些清炒白菜，山西过油肉之类的家常菜。
待饭菜一上桌，翠红就忙着端茶倒水，洗涮碗筷。侯云娘生怕翠红累着了，便劝道，“翠红别忙，歇一歇吧”
翠红嘻嘻一笑，“小姐我不累，这的碗筷不干净，我烫一烫”
侯云娘神色有些抱歉，“今天为了赶路，你的额头上都撞了一个包，对不起啊”，原来今天马车跑得太快，颠簸之中，翠红的额头上撞了个包。
翠红摆好碗筷，“没关系的小姐，不疼，我去叫少爷吃饭”
傅溪德此时已推门进来，递给翠红一小瓶跌打粉，又将一小兜梨放在桌子上。
原来他去买水果，顺便给翠红带了瓶跌打药，“这个孟丰镇比较偏僻，寻了半天，就买到这点水果”傅溪德说着端起面就吃。
侯云娘此刻心事重重，自己这出去转了一圈，就带个相公回去，然后告诉爹爹自己要嫁人了，不知道爹爹该如何伤心呢。
傅溪德发觉了端倪，便劝道，“云娘，你不要自责了，我会好好待岳丈的”
然后给侯云娘夹一筷子菜，翠红已抱着面吃了小半碗，才夹起一块子菜去吃。
谁知刚一入口，便皱起眉头，“少爷，少夫人这家店的菜太难吃了”
傅溪德尝了一块过油肉，这肉烂乎乎的，入口真吃不出是什么，不觉皱起眉头。
翠红放下碗筷，“我找他们小二理论去，就这个手艺还开店”，傅溪德正要拦她，翠红已经噔噔噔跑下楼去了。
过了半晌，她手里端着半壶子老陈醋上了楼。侯云娘看得奇怪，“翠红，你端着醋干什么”
翠红脸一红，“少夫人，小二说这方圆十里的饭菜都是这个做法，如果嫌弃难吃，就配点老陈醋下面”
傅溪德哈哈一笑，“你呀你，咱们出门在外，哪有这么多讲究，再说这晋菜本来就没有什么特色”
说完端过醋葫芦，往面碗里面倒了点，待到再入口时发觉竟变得美味许多。
忙将陈醋又往各个菜里面加了点，还往侯云娘和翠红二人的碗里也加了点。
二人正自发愣，傅溪德指了指碗，“试一试，还真不一样呢”，两人端起碗一尝，竟是别有风味。
吃完了饭，傅溪德笑道，“明个启程，一定带两坛回去”
天色已晚，几人起身收拾碗筷，侯云娘与翠红住一间房，傅溪德回房后小心住下，带着女眷出门，不由得多留心眼。
当夜无事，第二天清晨，傅溪德果然令马夫买了两坛子陈醋，载在车上往太谷而去。
且说青林得知和王先生做了邻居，自然喜不自胜，不为别的只因这王先生是他的救命恩人。
这一日下了课，青林再度去兰桂坊的洗砚溪洗砚台，王先生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
青林看到老师来了，马上起身施礼“王先生好”，王先生摆摆手，在石头上上坐下，也示意青林坐下。
青林连忙坐好，王先生盯着青林悠悠道，“青林，你的全名，奥，就是本姓是什么”
青林不知道王先生是何意，“我大名叫陈青林”疑惑地答道。
王先生笑了笑，“那你可知你现在已不姓陈了，你姓杨叫杨青林”王先生的目光很深邃，似乎要看透青林的心。
青林闻言身子一颤，连忙摇头道，“不，我姓陈，不姓杨”
王先生点点头道，“可你现在是‘外杨’的一员，你不姓杨姓什么”他顿了顿，“这姓杨能给你分院子，发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说着目光扫描着青林，似在观察什么。
青林忙拉住王先生的胳膊，“王先生，您帮我跟老爷说一说吧，我宁愿做灰衣，也不能姓杨啊，我我姓陈”青林说得恳切。
他没曾想到，所谓的外杨竟然是要改姓杨，而不是所谓家丁等级。
王先生摇摇头，叹口气道，“这恐怕不成，杨三爷在府里说一不二，若违逆了他，你恐怕要离开这里...”
青林本没想在杨府住多久，只是张老道让他安之若素，他就先待着，等时机成熟了就去晋阳找傅叔叔。
“那我今天就走，反正不能改了姓”，青林起身就走，王先生忽然伸手拉住青林。
他瞬间充满了精气神，充满了力量，朗声道，“你还算有种，只是你现在出去能做什么，去做苦力吗”
青林挣了挣，竟没能挣脱王先生的手，不由得紧张起来，“王先生你...这...”
王先生哈哈一笑，“你倒我就是个半身不遂的教书匠吗”
王先生说着捋一捋胡须继续道，“这样吧，咱们赛跑，你若赢了我，随你去哪里都可以，若你输了，就暂时先乖乖待在府里”
青林晃了晃身子，还是挣不脱，“反正，反正我不能姓杨”
“你这孩子，你若输了只是先待一段时间，也许就是一个月，一个月后你再出府，我绝不拦着你”
“说不定你能赢我呢”王先生慢条斯理帮青林分析。
青林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于是点点头道，“好，我输了一个月后走，要是我赢了，你得放我今天就走”
王先生微笑着放开了青林，站起身来，“走，带你去个地方，咱们到那边比赛”
说着王先生又恢复了老态龙钟模样，步履蹒跚地引着青林，缓缓朝个巷子走去。
一路上有佣人向二人问好，王先生都喘着粗气，一一点头回话，青林心道，要这样还比什么，倒不如直接宣布弃权得好。
二人走了半晌，终于人越来越少，面前出现一堵高墙，原来已经到了根。
王先生指着堡墙道，“越过这道高墙，外面就是护城河”王先生顿了顿，“在护城河外五里的地方有一片林子，谁先采到林子里的一片柳叶谁就赢”
青林点点头，他望着城墙不无担心道，“好的，可是先生你...”
王先生一拍青林的肩膀，“开始”，青林还楞在当下，王先生又喊了声“开始”，声音刚落，他人经如出铉的利箭一般，直冲而上。
青林恍然大悟，立马提气，纵身追了过去。
这王先生越过城墙之后，身形在空中一扭，便轻松过了护城河，身子轻盈如燕，姿态优美，全然不似刚刚半身不遂的样子。
青林则似只袋鼠一般笨拙，虽然蹦得高蹦得远，奈何没有任何技巧，更没有半点欣赏性可言。
正愣神间，王先生已纵身至护城河外七八丈远了。
青林有了上次落水的经验，这次控制好力道，足尖在河边一点，纵身越过护城河，直追而去。
二人你追我赶，一个如燕子般轻巧灵动，一个似鸵鸟般笨拙粗重。
青林运足了力道，猛然越出，“王先生，我追上你了”。
青林正要暗自高兴，王先生则一笑，“是么”说着足尖竟在青林的背上一点，借着青林的力道，“嗖”一声消失在自己眼前。
青林没想到还有这一招，只得鼓足了劲，紧追不舍，可惜每次到快接近王先生的时候，王先生总是故意等着他，然后借他的力道，以飞得更快更远。
如此这般三次，青林竟然不敢跟他靠的太近，以免他借力打力。
又过片刻，一片榆树林出现在眼前，王先生竟主动停下了脚步，他慢慢地朝树林走过去。
青林看有机可乘，心头一喜，连连飞越，纵身进了林子，在树上随手摘下一片树叶，喜道“我赢了”
王先生站在一颗小柳树前，面带微笑，“是吗，你看好了”，说着伸手轻轻摘下一片叶子。
青林搞不懂所以然，“先生是我先摘到树叶的，我赢了”
王先生笑道，“还记得题目是什么吗，你手上拿的又是什么叶子呢”
青林恍然大悟，“榆树...柳树叶”王先生哈哈大笑道，“刚刚在林子边，我有意放慢脚步，就是给你时间，让你想一想题目”
青林环顾一周，并没看到几颗柳树，“可是王先生，这明明是个榆树林呀”
王先生摇了摇手边的小柳树，“谁说榆树林里没有柳树”
“你呀太心急，先生给你留了足够的反应时间，也给你指明了柳树的方位，可你还是输了呀”
青林丧气地叹一声，“好吧，那我一个月后走”
王先生点点头，“这颗柳树在榆树林栽种五年了，你就先学一个月的柳树吧”
青林眼前的这个王先生，声音宏亮，体格高大，竟然连脸上的皱纹都少了许多，简直是换了个人。
“王先生，你为什么要装成哪个样子”青林疑惑道。
王先生仰天长叹，“先生就是这颗榆树林里的柳树呀，还希望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王先生神情落寞，那种历经岁月沧桑，人情的冷暖的怆然，深深打动了青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