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富五车
每当我们需要赞美那些知识渊博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词:学富五车。我原来以为“学富五车”指的是学问很大,读了五车子的书,后来读了《庄子》才晓得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咱们先来说说这五车书到底有多少。这“车”不是轿车、面包车、大卡车,而是战国时期的马车。据专家测算,当时一辆质量比较好的车大约能载重二十石,用现在的计量单位换算大约是一千二百公斤;五辆车就是一百石,差不多六千公斤。要说这六千公斤的书,是相当多了。问题是战国时候的书,不是纸制的,而是竹子、木头做的简,很重的。据说秦始皇一晚上处理的公文量就是一石竹简,那五车一百石的竹简也就只够看上一百个晚上。一百个晚上的阅读量怎么也成不了渊博的大家呀!
原来“学富五车”并不是指读了五车书,而是写了五车的书。而这位多产的作家就是庄子的好朋友惠施先生。“学富五车”这个词最早出自《庄子·天下篇》,原文是这样的:“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其道舛驳,其言也不中。”翻译过来就是:惠施这个人学问广博,所著的书能装满五辆车,但是他的理论体系多有自相矛盾之处,他的具体主张也无关社会痛痒。后人只将庄子对惠施的评价截取了前半截,而把批评惠施的后半截省略了,这就偏离了庄子的原意。
那么惠施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和庄子又有怎样的交往呢?惠施是庄子的发小,不过两人的性格志趣差别很大。惠施有几个特点。首先,他喜欢高谈阔论。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喜欢跟人争辩。最大的爱好就是用貌似振振有词实则不近人情的歪理,唾沫横飞地将人侃晕,用这种方式来猎取学术声誉。其次,此人非常功利。在他看来,学术也好知识也罢都是用来换取高官厚禄这类现实利益的。此外,惠施的道德修养也很成问题,做人有时候相当不靠谱。我们不妨举一个小例子。
惠施由于能忽悠,在官场上混得不错,当上了梁国的相爷。有一天庄子忽然想起这位老朋友来了,就决定去梁国找他。庄子刚刚踏上梁国边境,惠施就得到情报,说庄子要来了。惠施立马紧张起来,他想:庄子比我有才华,他来干吗?难道是看到我升官,眼馋了,想来取而代之?要么就是因为他对我知根知底,要到国君面前去打我的小报告。惠施越想越恐慌,就秘密派人去搜捕庄子。结果没抓到,庄子自己乐呵呵地上门来了。惠施很尴尬,但人家到底是搞政治的,有城府啊,就装作什么事儿也没发生。庄子呢,见面就说了个笑话:你知道吗?南方有一种鸟,名叫鹓雏。它从南海飞往北海,非梧桐树不栖息,非竹米不食,非甘泉不饮。总之,人家是很有品位的鸟。此时,有一只鹞鹰蹲在野地里,正忙着撕咬一只腐臭的死老鼠。它瞥见鹓雏飞来,立刻提高警惕,昂头瞪眼,发出一连串恐吓的声音:嘿,别抢我的老鼠。
庄子显然是在讽刺惠施:相爷之位对你来说是宝贝,对我而言根本是无用之物。这个故事也让我们见识了写了五车书、极有学问,却阴险势利的小人。有个词叫作“学识”,其实学和识是两码事儿。没有正确的见识做底子,即使装满五车的学问也不能换来别人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