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圣僧辞世

梵呗声声恭耳听

度生潋潋润含生

菩萨传语且勘验

淤泥红莲造化功

六群比丘惹法乱

创世梵天波旬共

鞠躬尽瘁满愿去

恭揖世缘辞圣僧

超度的法会如约而行，定林寺内整天都回响着梵呗之音，到了晚上也不曾停歇，僧人们交替讽诵经咒，圆真大师也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能够小憩一会儿，一连三天，并无异常。

第四天的时候，法会也如前几日正常的运作，天一听到梵呗之音仿佛感觉有一种召唤似的，没等调息，已经进入心一境性的功法境界之中。

天一睁眼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夜摩天宫，海幢妙境和天帝正在那里，天一对二人礼拜，说道：“圣者好久不见！”

海幢妙境回礼道：“哪里就好久不见，前几年在海上，我为你宣讲金刚般若经的事儿，这么快就忘啦？”

天一回答道：“圣者，那个船家原来是您啊？怪不得对金刚般若经这么熟悉，还知道我们那么多事情，那您当时为什么不表明身份呢？还变幻个模样见我们！”

海幢妙境回道：“其实我也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我在南瞻部洲时，若现出这个天宫的身体，大家就会惊怪，对于教授道法是不适宜的，人们就只顾着神迹，忘了本质了。

所有的道法根源，都以道德为基，若是没有这个根本，有天大的本事，也是闯祸，更难破除烦恼了，你小子因缘不浅嘛，现在都开始学习菩萨十地功法了！”

天一开心的说道：“承蒙圣者抬爱，我才有了更大的因缘，不过我只到了色界的光音天，还想着是否要到色究竟天和无色界天中去看看呢！”

海幢妙境说道：“今天叫你过来也是为了告诉你，前几日观世音菩萨来这里找到我，说你与南瞻部洲的因缘最重，菩萨将来教化南瞻部洲还需要你，但在这之前，你还要历经劫难和成长，特意让我转告你几句话：

人命危脆、旦夕祸福，菩萨行持，如莲花开敷，历练在人间、成道亦在人间，人若倒地，应伏地而起，生死烦恼之处，正是历练之所，人间如淤泥、似火焰，但唯有淤泥与火焰能生长出世红莲。”

天一明白菩萨的意思，说道：“这样说来，我应该继续在人间参访，而不是将心思放到诸天之上，对吗？”

海幢妙境说道：“正是如此，诸天境界你已经得知，打开的心量不会拘泥如井底之蛙，三界也不过是不同的样貌、不同的习气，根源上没有什么差别，当你的境界转变了，你观待一切都会不同。”

天一说道：“弟子明白！圣者还有什么事情交代吗？如果没什么事情，我就回定林寺去啦，我们正在举办超度法会，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海幢妙境说道：“天一，我与天帝也正要感谢你，四位天帝已经得到超拔，这一世之后，可以再次为人了！而且每天都有很多幽魂滞魄得到超拔，希望这七日圆满完成，功德无量！”

天一说道：“承蒙圣者授予我们功法，才能帮到更多的人，那弟子就告辞了。”说完后，天一转身下界，回到定林寺的时候，发觉已经是第六天了。

这一天，定林寺也如往常一样，继续讽诵经咒，天一他们偶尔闲暇时运起功法，看到有大量的孤魂野鬼得以超度，很是开心。

古小乙因为负责调配茶水，也在休息时运功察看，竟然让他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含恨而终，恶人却逃脱掉了，小乙一直很希望找到那些恶人，替父亲报仇，此时看到父亲变成了蛊毒鬼，看到小乙后，对着小乙打起了招呼。

天一对小乙说道：“观世音菩萨曾经说过，十类鬼中，若人‘贪恨为罪，是人罪毕，遇虫成形，名蛊毒鬼。’想必你的父亲因为含恨而终，所以成了蛊毒鬼，今天终于能够被超度了！”

这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原本功德无量的事，抹上了腥血恶行。

二人非常开心，看着蛊毒鬼即将被超拔的情形；

在这一千个僧人当中，各自念着经咒，其中有六位僧人所在的法坛上讽诵的经咒，正是超拔这蛊毒鬼类的。

在这六个人旁边，有一些铸好的明王八部、梵王帝释的神像，这六位并不像其他僧人那般具有德行、常行道法，僧人也好、凡俗也罢，只要是有人的地方，难免会有一些看似道貌岸然、实则各怀鬼胎之辈，更何况在短时间内寻访到的一千位僧人呢？

而我们也不能过度的崇尚或贬低人性，我们不能自己懂规矩，就骂那些不懂规矩的人是畜生，我们也不能自己吃着盒饭，就说吃海参鲍鱼的人铺张浪费，更不能因为自己勤勤恳恳的工作却只是赚点温饱碎银，而说大街上要饭的人，每日什么也不干却收获了利益。

各自的衣着不同、身份不同、思维方式和对人对事的方法都是有区别的，而不能仅凭我们自己的观念，任意评价他人，那无非是自我的不平衡和宣泄而已，若是换了身份，我们还未必比我们看不起的人做得更好，而这些与教养、素质，并无关联。

这六位僧人诵经时，不小心踢倒了一尊神像，踢倒后，因为磕到了脚，这个僧人觉得很疼，心中不高兴，对着那尊神像啐了一口痰，嘴里骂道：“妈的，真他妈晦气，差点被绊了一跤！”

这件事情和声音，放在一千多僧人与众多的围观者中间，可能大家不会注意到，但恰巧被天一与古小乙看到了，这六位僧人是半路出家的和尚，本就无心道法，只是迫于生计和吃了官司潜藏在和尚堆里，不容易被查出来。

若问是吃了什么官司？那可就巧了，这六人正是打伤古小乙父亲的那群恶人！

真是冤家路窄，活着的时候，小乙的父亲就被他们所伤，这死后成了蛊毒鬼，再被超拔的时候，看到竟然是这六人，小乙的父亲面色惊恐、扭曲的狰狞；

谁能想到竟然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而超拔之事，最重虔诚恭敬，配合讽诵经咒才能使鬼众得到超拔，这件事情的发生，直接导致小乙的父亲超拔失败，连随着殃及了不少鬼众，古小乙看到父亲的形象随之如烟云般再度散去了。

那位不小心飙了脏话的僧人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在其他几人的示意下，又装模作样的恢复念经，但已失去作用！

而他啐痰碰倒的神像，不是别的，正是一尊四面四臂的梵天神像，是古小乙师祖的形象！

眼见着自己父亲超度不成、师祖形象受辱，古小乙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周身杀气腾腾，就要动作！

天一看到事情不妙，赶忙身出无忧香气，暂缓小乙的情绪，说道：“小乙，我知道这几位僧人行事不对，但你若现在出手，坛城打乱，势必也会影响到其它坛城，到时候，更有无量众生无法得到超度，对你父亲的事，我也非常难过，我们迟些再看是否有什么办法可以将你父亲超度吧。”

古小乙说道：“天一，你先暂代我，做茶饮之事，容我出去透气缓解一下吧。”古小乙暂时离开了。

圆真大师是主法人，也看出这个坛城的问题，但已经是第六天了，不能功亏一篑，走到这六人身边说道：“贫僧不管你们以前如何，现在既然穿着僧袍袈裟，就当认真做好佛事，从前恶习，不可以再犯！有错认错，明日法会圆满，你们要至诚忏悔！”

六人赶忙允诺，继续在坛城诵经。

晚上轮值休息时，这六人饮茶闲聊，说道：“我们六个差点漏了马脚，过了明天可怎么办？”

其中一人说道：“有什么好在意的，我们出家之前，也不过是做些生意买卖，最多也就是个欺诈的罪名，就是偶尔上门打人的事，也不过仅仅伤了人，吓唬吓唬，却并没有伤及到别人的性命啊！再说，我们现在已经收敛很多了，以后更多加注意就是了。”

几人正聊着，古小乙从外面飞了进来，这几人不知道什么情况，说道：“这位施主，你找我们有事吗？”

小乙愤怒的说道：“我古家有今日的落魄，都是你们几个恶人的错！既然出家，还不好好念经，毁了我父亲超度的福音，又对我师祖不逊，今日就要了你们的狗命！”

说罢，古小乙手中的六芒星显露光明，从中射出道道金光针，刺向六人；正在这时，一根锡杖横在六人面前，抵挡下了金光针，古小乙仔细一看，原来是圆真大师前来解围。

古小乙依然愤怒的说道：“先生，不要拦我！这六人死有余辜，对于我的父亲、对于我的师祖，他们所做的事，都足够理由杀了他们！”

圆真大师开口道：“小乙，我能够理解你的愤怒，但他们只不过是凡夫而已，哪里知道这法会坛城的妙处，并非有心破坏，与你父亲之事，我亦知前因后果，皆为造化，之后我们再想办法看如何补救便是。

他们打伤你的父亲，虽然有过，尚且罪不至死，对于神像不敬，这对于凡夫来讲，也是在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不可意气用事。”

古小乙情绪非常激动，进而说道：“父亲对我有生养之恩，师父和师祖对我有再造之恩，他们竟然如此不敬，又怎能怪罪于我？反倒说起我的不是？”

圆真说道：“经此一事，他们定生悔意，人命关天，况且他们还要行经忏之法，过了明日，我准你报官缉拿他们便是，但不可怒而杀人。”

那六人早已吓得腿软，跪下磕头说道：“少侠饶我们性命！我们不知因果鬼神，竟然是真的存在，从前做错了事，我们后悔、后悔啊！请你饶恕我们，我们一定忏悔，我们过了明天自己去见官，一切悉听发落！”说完磕头不止。

圆真大师看小乙踌躇不决，对六人说道：“还不快走！”六人慌乱的跑开了。

古小乙质问道：“先生！如果学了一身的功法，却不能为生父报仇、不能为正义出拳，不能报答师恩，那学这功法又有什么意义？”

圆真大师双手握住古小乙颤抖的胳膊，说道：“小乙，我们学习功法，要打开自己的境界，凡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应怀仁慈之心，他们纵有过错，但罪不至死，如果因为他们犯了这样的错就要杀死，那这个世界，该被杀死的不知该有多少人呢，我一直最担心的，就是怕你会一念之差，做了错事啊！”

古小乙说道：“他们总归是要受到处罚，为何处罚的人不能是我呢？由我来做处罚，最恰当不过了。”

圆真大师说道：“刑罚自有规制，我们万不可以自己的意念，随心所欲的行事，每个人的想法与准则都不尽相同，如果以你所定的标准去判断善恶与所受刑罚的轻重，又岂能公允呢？你又如何判断自己所定的准则就是正确的？”

古小乙说道：“先生，我们一路走来，遇到多少神异怪兽，而能够降服他们的，是靠着我们的能力，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能力足够强大，就可以制定出标准和话语权！

我从师父师祖那里按着『创世纪经』修炼功法，无拘无束、随意处之，师祖所言，梵天至高无上，其法则哪怕在人间也应遵守，既然天道不公，人们贪心无度、罪恶无数，何不由我制定规则，让人间变得更好呢？”

圆真大师听后大吃一惊！没想到小乙怎么会有如此偏激的想法了！

二人话不投机，圆真无奈的说道：“小乙，我们一路走来，经历生死磨难，也许今日我无法让你转变想法，等超度法会过后，我们大家一块坐下来，再好好地谈心，将心结全部打开，再来寻找解决的方法吧。”

说完后，圆真拍了拍古小乙的肩膀，然后走开了。

一个人的想法，并不是一天形成的，这与一个人的经历有着直接的关系，但即便是同样的经历发生在不同的人身上，对其内心的触动也是不同的。

所以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我们很难评判出谁的想法一定准确，或者我们更趋向于谁，但人就是如此复杂，有时候同一个人都会有不同的想法在打架和争吵，唯一能够确认的是，每个人缘于自己的想法所付诸于行动，都要对自己所做事情的结果负责到底。

圆真大师走后，古小乙很失望，对自己失望、对这个世界失望，来到山上的一处空地，他躺在那里，眼睛逐渐呈现纯黑色，口中念到：“魂归梵天、心往梵天、造物之主、妙用无边。”

正说着，周边被云雾笼罩起来，有一个人从天而降，古小乙坐起了身子，起身看去，从云雾中走出一个人影，身上冒着火光，就好像是燃烧着的火人一样！

看到这个火人来到面前，古小乙破涕为笑，说道：“师父，好久不见你了！今天竟然主动来看徒儿，徒儿受宠若惊呢！”这人便是古小乙曾经经受天雷击打，救了小乙性命的恩师，波旬。

波旬师父对古小乙说道：“我见徒儿悲伤若此，怎能不施以援手呢。”

古小乙说道：“师父，你都知道了？”

波旬师父说道：“是的，我在天界看到了你身边所发生的事情，小乙，人们大都昏昧无知，若不以强硬手段，是很难驯服的，今天我来，是看到时机成熟，特来传法给你。”

古小乙说道：“还请师父明示，我该怎么做呢？”

波旬师父说道：“从今日起，以我们所定的法则为准则，你额上的六芒星是至高无上的标记，凡是能够遵从法则的，你用手在其额头上印上六芒星的标记，虽然百姓们看不见，但我们都能够知晓。

这些额头有印记的，将来死后，都可投生到梵天之中，那些不听劝解的，额上没有印记，日子到了，我们再一并处罚。”

说完后，波旬将一柄蛇杖交到古小乙的手上，古小乙看向蛇杖：蛇杖长约等身，犹如一条蛇盘绕在手杖之上，呈青铜色，从中隐隐透着墨绿色的光芒。

波旬师父说道：“这蛇杖只有你手中的六芒星可以让它起到作用，用它，可以掌管人间生死，极具法力。

你父亲虽然不能得到超度，但你只需在他的坟前用这蛇杖发动功法，七七四十九日后，使他的中阴魂识出现，在将你父亲的额头印上六芒星的标记，不久之后，你父亲就可以投生到梵天了！”

古小乙听后，大为欢喜！说道：“恩师！您不仅对我有再造之恩，还能使我的父亲起死回生，徒儿定将『创世纪经』的功法传承下去，不让您和师祖失望！”

说完后，波旬师父随着烟云散去了。

第七天，也是法会的最后一天，主法人圆真登坛，语重心长的说道：“昆山有玉，混杂泥沙；丽水生金，岂无瓦砾。土木雕成罗汉，敬之则福生；铜铁铸就金容，毁之而有罪。泥龙虽不能行雨，祈雨须祷泥龙；凡僧虽不能降福，修福须敬凡僧。”

定林寺再次响起了梵呗讽经之音，圆真大师看到那六位僧人还在专心的诵经作法，也很欣慰，古小乙不再暴躁愤怒，一切又井然有序起来。

这一天即将结束，法界圣凡水陆普度大斋胜会即将圆满，当一切妥当，主法人圆真大师再次登坛，与僧众共作回向，顿时，无量的幽魂滞魄如白日飞升一般，悉皆超度完毕！

圆真大喜，心系的法会终于得以完成，天一、少广知、金贝贝、古小曼、古小乙，虽然这几天手忙脚乱，又经历了不少插曲，但此时终于圆满结束！

几人在坛场外看着圆真大师，竟有说不出的自豪感。

圆真大师又为到场的大众做了开示，都是一些平常的劝善之词，毕竟大众水平和程度有限，圆真大师最后说道：“法界圣凡水陆普度大斋胜会，毕！”

话音刚落，正是人人喜笑颜开之时，再看圆真大师，身体颤颤巍巍，从口中突然吐出大量的鲜血！

天一他们感觉不妙，想要冲上前去，圆真大师挥手，示意几人不要冲上来；圆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适，知道自己即将圆寂，强撑着身子，为人间留下最后一段法语：

我本求心心自持，求心不得待心知。

佛性不从心外得，心生便是罪生时。

我本求心不求佛，了知三界空无物。

若欲求佛但求心，只这心心心是佛。

话音已毕，圆真大师望向天一，微笑着，缓缓闭上了双眼，身体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