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女司书官
伊杜特(Idout)夫人在仆人的陪伴下,乘一叶扁舟去欣赏她的领地,屏息间都是莲花永恒的芳香。船尾放置着一个装司书官物料的箱子,证明她有极强的工作能力。
——出自伊杜特的马斯塔巴墓,塞加拉
在关于古埃及的一些固有观念中,有一种观念近年来十分流行,其影响比得上奴隶制理论。它断言古埃及人是未被教化的,不具备读写能力,仅有极少数的精英享有受教育的特权。即便我们能拿出材料证明当时社会情况与这种说法恰恰相反,抱有成见的人也会说:“啊,这……这是一个例外!”事实上,这种认为古埃及人是一群被有文化的暴君统治的文盲的想法,代表着一种意识形态立场,就像其他一切空谈理论的学说一样,满足于自说自话。
如果我们想客观地探讨这个问题,首先必须明确的就是象形文字即“神之语”,这是一种仅在神庙中使用的神圣文字“圣书体”,它注定要被刻在“美丽而永恒的石壁”上。直到法老文明消亡之前,文字符号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丰富,但形态没有发生任何改变,语言结构也未有一丝变化,这种稳定性保证了文字令人惊叹的传承。与此同时,还出现了另一种日常文字,希腊的术语将其称为“僧侣体”,意指它是“神圣的”,但这种文字其实是被用于民间,例如撰写合同、行政文件和信件等。
古埃及人用多种媒介(石块、纸张、木头、皮料等)悉数记载生活全貌。虽然象形文字的艺术,即神庙学,是少数人才能接触的特权,但相对粗浅的书写,经过了多重演变,得到了更广泛的使用。对“僧侣体”的研究,也成为埃及学的一个分支。
从村庄里的学校到神庙的“生命之屋”,虽然教学场所各不相同,但智者们坚持教育最基础的美德是倾听。学会倾听,就会知道如何发言,从而确保内心平静和人际关系和谐。喋喋不休的人如同传说中的“枯树”,不懂得倾听的人引起的无休止的辩论枯燥乏味,正是无知的体现。
在揭晓伊杜特夫人的人格特点之前,我们需要知晓的是,不在权力中心任职的女性也能具备读写能力。举一个著名的关于工匠妻子的例子:底比斯河的西岸坐落着隶属于上埃及的德尔埃勒-梅迪纳赫(Deir el-Medineh)村,村里居住的都是在国王谷中挖掘和装饰陵墓的工匠家庭。石匠、瓦匠、石膏匠、雕塑工、画师、油漆工都与家人聚居在那里。而他们的妻子们经常写信和收信。
他们会为什么而担忧呢?比如整理一份清洗衣服的清单,用一块地换一头驴,抱怨朋友的自私或是被朋友忽视,诉说遇到的难处,向别人倾诉妻子的不端行为,叙述种种家庭问题……总之,他们会担忧生活中的各种问题。在现代社会,人们也会遇到同样的困扰,只是形式发生了改变。
伊杜特夫人的乘船之行提醒我们,女人也可成为司书官。这片领地之主、这位古埃及的美艳无双的女人,喜欢身着能勾勒出她身材的若隐若现的白色长裙,边嗅着莲花的芬芳,边巡视自己的私产,仔细观察其团队正在进行的工程。她位于塞加拉的陵墓富丽堂皇,在那些陵墓华美的场景中,她的身形与农民、渔夫、猎人和工匠们对比,显得异常高大。伊杜特夫人是主人,其他人包括司书官在内,需要服从她的命令。她的名字意为“年轻女人”,被尊称为“国王的女儿”。在船上,司书官的办公工具是她绝不离身的设备,包含一个托板、一把石刮刀、一些刷笔、水盅和一些小墨条。
在新王国时期,女司书官主动将书写工具放置在公寓座位之下,表明她们的才干可以永远持续下去。奈菲尔塔利(Néfertari)是拉美西斯二世的伟大王后,在她举世无双的陵墓中,我们见证了一场盛大的仪式。奈菲尔塔利接过托特神的托板和用于稀释墨条的水盅,然后通过书写神谕,成为玛亚特女神的代表,而后者是正义与和谐的化身。我们还知道,有一位大祭司的妻子负责撰写阿蒙-拉(Amon-Râ)的莎纸草卷,将仪式记录在纸上。
托特神(象形文字的创造者)并不是唯一掌管文字的神祇,还有常以头戴七角星冠冕形象出现的女神塞莎特。她不仅掌握让人羡慕的化妆秘诀,而且掌管“图书室”和神庙的图书馆。法老们正是同她一起,通过参阅宗教仪式书籍,诵读书中的神奇圣语,来建造圣殿。
“受到奥西里斯神、阿努比斯神(Anubis)、伟大上主与君王的尊重与敬仰”,伊杜特夫人穿越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皆因她掌握了驱散黑暗、通往光明的奥秘。从此之后,这样一位独一无二的女性可以幸福地得以永生,她穿过草原,驻足田野,穿梭在运河上,而无论去哪里,再也不见死亡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