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话:网络人生(二)
一个从电影里学习创作的人和一个从书本里学习创作的人,该是有怎样的区别?
说到要骗谢天的钱,这是件极难的事情。家里人总谈钱,可谢天总不爱谈钱。这不是说谢天不爱钱,而是他觉得总念叨钱就要出问题,轻则斗嘴,重则斗殴。
谢天此时不敢说自己不会被她给网骗,因为男人的本质是好色,只要谢天是个男人,就不能绝对地避免被骗。同样的在谢天眼里好色不是贬义词。性也不是贬义词。
这里有个故事可以佐证:
谢地来到了一个外星球,发现这里的外星人都用头发来进行配对繁殖,他很是羡慕,觉得这样的方式对人类来说简直是太高雅了。甚至完全不用避开小孩,就像连上蓝牙,无时无刻都在彼此交融,写到文章里也全然不会被毙掉。
但是这只是从谢地的角度出发,外星人可能会觉得谢地此时拿着个本子奋笔疾书地记录自己交配是件很冒犯的事情,但也或许不会,毕竟如此高级的文明,该是思想很开放的。
所以谢地继续写着:顺滑、洁白的头发,摸上去就像浅海的泥,软软的,沙沙的。它们有着无数的触手,就像我们的大脑有着无数的神经末梢,当两个外星人的头发接触时,每一根发丝都向对方缠绕爬去,拼命将对方的一切占据,从尖端缠到根末,每两个触手的黏合,双方的神经末梢都会发出闪亮的信号,飞速传输到大脑。直到最后每一根发丝都瘫软下来。这时外星人的脸上铺满红晕,像是整个被阳光洗过。
谢天在它们的世界里四处游览,看见各种“天空花园”悬浮在空中,据说这是引力波的原理,这些建筑就如一个个巨大的蜂窝,金碧辉煌、闪着黄光。有各种各样的飞艇从里面飞出来飞进去,就像是蜜蜂。
谢天却不曾看见任何一个工厂或者工人,便问:“你们不用上班吗?”
“我们每时每刻都在上班,也可能每时每刻都没在上班。手工劳动全部被智能机器人替代了,工厂建在地下,我们只进行智力活动。”
“之前我看见商店里有卖食物丸,吃了可以一个月不用进食,这可以节省好多时间呢?”
“是的,我们改变了食物的基因构造,可以把大量的食物和营养压缩在极小的丸子里,再加上保鲜技术,这食物丸可以在体内慢慢溶解提供营养,最长的可以一年不用进食。”
“有副作用吗?”
“基本上没有,但严格说来,没有什么东西绝对无害,只是还可以帮助减肥呢!”
“那岂不是很好,怎么没见人抢购呢?”
“食物丸最早应用于太空旅行,后来到了自由市场,不过我们为何要舍弃美味吃这东西呢?”
“节省时间啊,时间多珍贵啊!放到地球上肯定会被抢疯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节省时间投资自己,每一秒都可以创造财富啊!”
“财富是抽象的,生活是具体的。”
“得,我还是得低价收购一批,回去发笔横财。”
后来她又说“现在人的爱情观很扭曲,不尊重女孩。”
说完谢天很迅速地抓住了“尊重”两个字,这个词眼是很可怕的。
自从傍上大款后,二娘就始终生活在一团迷雾里,好像是脚下生了根。这团迷雾里有兴奋地喊叫声,有愤怒的唾骂声,到处散落着烟头、瓜皮果屑。
夜里两点钟或者四点钟,家里冰冷的铁门总要打开一次,然后摇进来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关上门后连鞋也不必脱,只啪嗒啪嗒地往楼上的房间走去。去的时候,皮包总是鼓鼓的,胖胖的。回来就和她人一样,消瘦不堪。
谢天躺在被窝里,到了半夜总要自觉地醒一次,然后就睡不着了,浑身直冒冷汗,心脏跳得又快又响,胸口好像压着个人,眼睛睁不开,浑身乏力像要突然猝死一般。只有听见门开了、啪嗒啪嗒的上楼声爬过来,他才又渐渐恢复平静,睡去了。
每天早晨谢天醒来,茶几上总放着一摞钱,意味着今天的生活费。有时候忘了放,翻箱倒柜一番总能找到些钱。他可以任意处置这笔钱,这对许多孩子来说是莫大的欣喜,可他不知道怎么处置。
每个月二娘都会给他扔一件新衣服,下个月就是新裤子,下下个月是新鞋子,有周期地轮回。由于她记性不好,所以没有固定的日子,可她总会在一个月内买上一次。
有时候二娘也回来得很早,这意味着她赢了钱,心情好。就带着他去吃东西,这次吃肯德基,下次是德克士,下下次是烤鱼,也是不断轮回。
她出门从不走路,最多到了楼下就要叫车。衣服堆叠如山,常常一天换三次,所以洗一次衣服就是项大工程。她有胃病,总是吃得很少,但却要吃最贵的。她的包五花八门多得可以开展览会,所以每次输了钱她就气得将其扔掉,赢了钱就高兴得忘记拿走,却总不见少。
谢天总是胡乱地穿着一身名牌,却怎么也不好看。二娘虽说风情万种却怎么也看不出贵族的气质。
邻里邻外、家里人都说,二娘和谢天的福气好,又总夸赞二娘待谢天就如亲生儿子一般。可谢天总觉得自己谁的儿子都不是。
可好景不长,虽然说不上家道中落,此时谢天已是穷光蛋一个。就好像家里着了一场火,那火红得刺眼,看一眼就好像会被灼伤双眼一般。二娘的妆容全部化成白水混着眼泪淌在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
她拼命地去抢那些名贵的衣物、钱包、银行卡,黑烟从楼下往上窜,站在楼上的人就像一块腊肉被熏得发黑发黄。衣柜燃起火来,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电器设备粘上火星后就全然炸开了膛,那响动好像是有人往里扔手雷。爆出刺眼的白光和火星,断裂的电线还带着火花,像一条被斩了头的蛇般拼命搅动。
谢天此时也从被窝里跳起来,用披在身上的被单去浸水,只是他全然没有理会二娘的死活,只是拼命地在黑烟里乱跑。好不容易摸着了门,只听见上楼的梯子也一下子垮塌开来,砸到地板上发出轰鸣。谢天拉开门头也不回地一下子窜了出去。
“我是很尊重女孩的。”
“别紧张,我不是说你啊。”
谢天觉得此番安慰倒不如没有来得踏实。不尊重女孩的群体自然针对男孩,谢天是个男孩自然脱不了干系。
“你一天想这么多该不会是有忧郁症吧?”
“我还想着拯救你一下。”
“怎么拯救?”
“你要我怎样拯救?”
“你能怎样拯救?”
“哈哈哈,我们是在玩文字游戏吗?”
说到文字游戏,文字也和历史一样,文字是很可悲的,它是最高贵而又最低廉的玩具。任何人都可以不负责任地随意玩弄它。
在伟大的人手里,它就成了文学,在我这样平庸的人手里,它就成了扯淡。当然最不幸的便是落在了聪明人的手里,聪明人往往将文字工具化,满足自己的私欲。
文字一旦被弄成了武器,伤人害己。文字一旦被弄成了恶搞,骗人欺己。文字一旦被赋予了某种诱导,迷人失己……
你大可放心地读谢天和谢地的故事,我不是聪明人,我的话大多不过是扯淡,自己说自己罢了。
我有点假正经、也没有写作天赋,但我总想写点与众不同的东西来。明明是写别人的故事,却总想跳出来说几句,这样很没素质吧?
“一个得了抑郁症的人能这样跟你聊天?”
“不能吗?”
“不能吧。”
“人是会变的吧?”
“整个世界都在变。”
“谈过那么多恋爱后我发现以前的我好傻。”
“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得了什么便宜?”
突然这句话像是鱼刺卡住了谢天的喉咙,从脖子到耳根后全部红了,好像被滚烫的开水烫过。他立刻不出声了,好像死了一般。脸色煞白,手机滚落到一旁,只是歪着头,坐在床上。如果非要说发生了什么,就好像谢天朝自己脑门上开了一枪。
两人的对话结束得很突兀,也很理所应当,现在看来谢天也不很有素质。
当天晚上谢天翻来覆去总睡不着,在梦里好像自己也失眠了,他总觉得这话不该说,说了实在是太过分。他本可以道歉,可他又觉得不应该道歉。
后来第二天,谢天被这个人删除了,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那什么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呢?
谢天认为对方是网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所以出言不逊冒犯别人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可人家只是找人聊天却未得到半分好处,怎么就理所应当被冒犯了呢?这样一看,谢天就全然明白了,所谓理所应当,不过是自己觉得罢。
高考前谢天觉得努力看书就一定能考上好大学,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后来发现自己把书颠来倒去看了很多遍,脑子却越来越糊涂了。这段日子谢天就像和时间赛跑,可是既然人不能超过光速,又怎么跑得过时间呢?
后来这世界上没有理所应当的事情,就像二娘家里突然没落是理所应当的吗?就像黑夜无尽地黑,白天无尽地白也是理所应当的么?